那聲音就好似她每天都會見到的藍天白云那般熟悉，她至今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那是她和陸司北在一起的時候從未有過的悸動，或許過了這么久早非當年模樣。</br> “嗨。”</br> 身后那個聲音又響起，有些漫不經心。</br> 孟盛楠慢慢的呼吸，然后闔了闔眼，平靜的轉過身來。那一剎那的雙目對視，她有感覺到男人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詫異，也僅僅是很短暫的○.○1s，然后又重新冷靜下來。</br> “是你啊。”他聲音淡淡的。</br> 她卻愣住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依舊高高瘦瘦，還有點胡子拉碴兒，頭發極短，細看之下兩鬢竟然有些斑白，指間還夾著煙。他踢踏著陳舊的白色球鞋，身上的白色短袖也舊的不著邊際，有點泛黃，寬松的黑色褲子，邋里邋遢。</br> 如今未見，已兩三年。</br> 他抬眼，淡淡的看了孟盛楠一眼，重復那第一句話。</br> “修手機？”</br> 孟盛楠眼神木訥的慢慢點頭。</br> “你是店主？”她輕聲問。</br> 他看著她，笑了聲，那笑未達眼角。</br> “我看看手機。”</br> 她仍有些輕微的失神，啊？了一聲。</br> “你不是來修手機的么？”</br> 他語氣挺淡，眼神也是。孟盛楠很慢動作的哦了聲，從包里掏出手機遞給他。然后男人微繞過她從玻璃柜旁邊一米寬的窄道進去，坐在那個零件堆滿的桌前，咬著煙，打開臺燈，低頭。</br> “進水了？”</br> 過了兩分鐘，他問。</br> “嗯。”</br> 孟盛楠已經慢慢走近，和他隔著一個玻璃柜的距離說話。里頭的男人認真專注，眉頭輕擰著，薄唇抿的緊緊地盯著手里的已經被拆了一大半的手機。</br> “什么時候？”他又問。</br> 孟盛楠攥緊著包帶，說：“兩三天了。”</br> “兩三天？”</br> 他停下手里的動作，抬眼看過來，低聲重復。那意思大概是：那你現在才修？</br> 孟盛楠結結巴巴的解釋：“有去過好幾家，都說修不了。”</br> 他沒再吭聲，又低頭擺弄。</br> “問題有點大。”</br> 過了會兒，他拿下煙，摁滅在胳膊邊的煙灰缸里。</br> “什么？”她沒聽清。</br> 他抬眼看她：“沒什么。”</br> “哦。”</br> 他又道：“隨便坐。”</br> 孟盛楠干澀的笑笑：“呃，不用。”</br> 他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問：“要喝水么？”</br> 孟盛楠搖頭。</br> 他指了指手機，淡淡的解釋：“剛擦了水，晾會兒。”</br> 她不懂那水是什么水，乖乖的哦了聲。時間慢慢一分一秒過去，店里也沒有其他人，氣氛似乎有點尷尬。他從兜里掏出根煙，倚在隔間的門板上，偏頭問：“介意么？”</br> 她笑著搖頭。</br> 男人將煙咬在嘴里，點上，微瞇著眼深吸一口，聲音含糊。</br> “在這工作？”</br> 她輕輕點頭，又有些欲言又止。</br> 他看了她一會，沒有笑意的笑了。</br> “想問我怎么在這兒混？”</br> 孟盛楠驚訝他的直接，眼神一閃：“不是。”</br> “哦？”</br> 他看她，將煙從嘴里拿下來。</br> 她微低頭扯了扯嘴角。</br> “你笑什么？”他問。</br> 孟盛楠抬眼，干巴巴的彎著唇搖頭：“沒什么。”</br> 他又瞇了瞇眼，和吸煙是的瞇眼不太一樣。</br> “陸司北最近怎么樣？”</br> 孟盛楠一呆，沒想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按理來說他們倆之間的聯系應該比她頻繁才是。她盯著玻璃柜某處，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答。</br> “分了？”他聲音清淡。</br> 她訝異，抬眼。</br> 他輕笑：“你們女人分手后表情都這樣。”</br> 孟盛楠：“……”</br> 然后也沒再多說，他直起身掐滅煙，轉身查看手機，又用各種她看不懂的機器搗鼓了會。依舊抿緊著唇，眉頭輕皺。過了會兒，看向她。</br> “有什么問題么？”她知道不好修。</br> 他輕舔牙齒，將手機遞給她。</br> “打個電話試試？”</br> 手機屏幕亮著，她暗暗驚訝他的手藝。當年從陸司北那兒多少知道他是學it的，很厲害那種。他剛剛問是不是想知道她怎么會在這兒混，她的回應違心了。</br> 孟盛楠慢慢摁鍵，貼在耳朵邊。</br> “沒聲。”她看著他說。</br> 他問：“你撥的哪個號？”</br> “朋友。”</br> 短暫的對視之后，他竟低低笑起來。</br> “怪不得陸司北會喜歡你。”</br> 孟盛楠抿著嘴巴，一時噤聲。</br> 他轉頭從桌子上拿了樣東西晃了晃：“電話卡都沒插，怎么可能打得通？”</br> 她眨眨眼，臉紅：“那你讓我打”</br> 他淡淡挑唇，說：“我只是想讓你試試聽筒有沒有問題。”</br> 孟盛楠干巴巴的哦了聲。</br> “打112。”他道。</br> 她又低頭撥他說的號，然后將手機遞回：“沒問題。”</br> 他點頭接過，又在桌子上胡亂翻了一通。</br> “應該是內部啟動不好，零件損壞的比較徹底，還要換個屏。”</br> “哦。”</br> 他抬眼，“這樣吧，后天下午過來拿手機。”</br> 孟盛楠張了張嘴巴，又抿住。</br> “能修好？”她的問題是在有些幼稚。</br> 他笑了聲：“你說呢？”</br> 孟盛楠想了想，又問：“你剛說后天下午，大概什么時候？”</br> “都行。”</br> 他說著已經轉過身去，低頭在搗鼓。孟盛楠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男人似乎覺察到什么，半響轉過身。</br> “還有事？”他淡淡問。</br> “那個”她咬著唇，不好說出口。</br> 他眼神探問。</br> 孟盛楠看著他：“多少錢？”</br> 募得，他忽然莞爾。</br> “你覺得多少？”聲音短促有力。</br> 她很認真的想了想：“兩百？”</br> 他舌頭頂了頂臉頰，眼神玩味沒出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孟盛楠那一刻忽然記起很多年前校門口那個昏暗的角落里，他抬眼看過來時候的眼神。內容雖不太一樣，但那意味沒錯。</br> “三百？”她不確定，又問。</br> 他摸了摸鼻子，問了一個她始料未及的問題。</br> “分手他提的？”</br> 孟盛楠怔住了，沉默。他淡淡笑了笑，沒再揪住那個問題不放，只是波瀾不驚的看了她一眼，聲音一如往常的清淡。</br> “怎么說你也是他的前女友，談錢就生分了。”</br> 他嘴里的那個重音前女友，孟盛楠聽得出來。</br> 門外一時有風聲起，停不下來。</br> 孟盛楠慢慢說：“后天我過來拿手機，到時候一塊算吧。”</br> 他突然抬眼看向她。</br> “謝謝。”</br> 孟盛楠微微頷首，拿捏著包帶的手有些顫。說完最后兩個字還未等他回應，立刻轉身出了店門離開。走到最先的那個路口，還是那個紅綠燈，她才緩緩回頭去看，一時五味雜陳。</br> 她沒再多逗留，坐大巴回家。</br> 那會兒盛典已經做好飯，孟杭看見她的身影從客廳跑出來接她。好像那個時候她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了，她拉著小孟航的手，笑瞇瞇的問：“你媽今晚做了什么呀？”</br> “糖醋排骨。”小男生饞了。</br> 孟盛楠淡定的哦了聲，“那應該是你媽給我做的。”</br> 小男生不樂意了：“姐。”</br> 他拉長了音，孟盛楠忍不住笑。</br> “叫我干什么？”</br> 倆人已經走到客廳門口，她低頭換鞋。</br> 孟杭突然唉了聲，“我實在不想說實話。”</br> “什么？”</br> “我媽說你是撿來的。”</br> 孟盛楠：“……”</br> 孟津幫著盛典打下手，這會兒從廚房走出來。</br> “怎么今天回來這么晚，手機也打不通？”</br> 孟盛楠捏了捏孟杭的小臉蛋，說：“手機壞了，去了市里一躺。”</br> “修好了么？”</br> “讓后天拿。”她頓了頓，說。</br> 吃飯的時候，盛典又提起相親的話題。孟盛楠實在懶得接話，只是埋頭吃。盛典唱了半天獨角戲，憋了一肚子氣。</br> “都懶得管你了我。”</br> 孟盛楠嘻嘻笑：“謝謝媽不管之恩。”</br> 孟杭嚼著菜，搭腔：“姐，我也覺得你媽最近有點啰嗦了。”</br> 其他三人：“……”</br> 孟盛楠忍不住笑，“說得真好，姐給你買好吃的啊。”</br> 盛典嗔了他倆一眼，無奈搖頭。</br> 那一天似乎過得特別快，她幾乎什么都沒干天就黑了。后來一家人坐在客廳看了會電視，她和孟杭搶著爭遙控器，最后被他的耍無賴給打敗了。等到回房睡得時候已經九點有半。</br> 電腦上江縉有更新博客動態。</br> 她細致看了一遍，發自內心的羨慕他的自由。這兩年，其他人都漸漸失去聯系。只有他還是老樣子，天南海北的跑，好像從來不知道累似的。偶爾會發她一條消息，哥又要折騰了。</br> 窗戶半開，風滾進來。</br>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那個不修邊幅的人。他從男生到男人，變化是那么大，那么大。好像唯一不變的還是那客套的疏離還有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偶爾淡漠偶爾玩味。</br> 幾年前，她曾經在人人網里搜索過。</br> 他是陸司北的好友，孟盛楠當時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人人號。那時候也不知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看見電腦上相關聯系人里那個彈出來的窗口上有顯示他的號，她形容不出來，那可是她高中時候想得到又不敢主動添加怕他拒絕所以寧愿不知道的那種心情，復雜糾結。她曾經有在陸司北的企鵝號里見過那個昵稱，所以第一眼就認出來。大寫的z，字母右下角是個句號。</br> z。</br> 池錚z。</br> 樓下，盛典還是隔著墻和康嬸問話。孟盛楠回過神，她看了眼一望無際的漆黑，腦袋里一閃而過那個破舊街道那個破舊的店面那個頹唐的人。再回頭，網頁上有彈出一個廣告。</br> “你還記得當年暗戀過的人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