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宿舍,宋秉文在客廳的桌上對著電腦繼續(xù)工作。
江澄子去洗了個澡,就進(jìn)了房間窩在被窩里刷手機(jī)。
因為晚上吃得比較咸,沒過多久,江澄子就覺得渴了,拿著杯子從臥室出來打算倒點水喝。
“廚房有燒好的水沒?”踏進(jìn)客廳的時候,江澄子隨口問宋秉文。
宋秉文側(cè)頭,注意到她睡褲和拖鞋的地方露出了大片腳踝。這個天很冷,但剛才他為了讓自己清醒不犯困,把客廳里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低了,還故意開了點窗戶。
他站起來拿過她手里的杯子:“我?guī)湍愕沽硕诉^去,你去被子里等著。”
“哦。”江澄子轉(zhuǎn)身回去了。
過了一會,宋秉文端著熱水走進(jìn)來。江澄子正靠在床頭,看著手機(jī)界面,時不時下滑一下。
宋秉文將水放在床頭柜上,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江澄子叫了他一聲。
“不謝。”宋秉文頭也沒回打算往外走。
“不是,呃,好吧,謝謝,但我是想說,我看到華城官方公眾號推送,說這個月最后一個周末有煙花秀......”
宋秉文一聽就不感興趣,本來想說不打算去的,回頭看到江澄子興奮的神情,頓了一下,改口:“你很想去?”
“嗯。”江澄子猛點頭,她在華大這個偏僻的新校區(qū)都憋了好久了。
“到時候看。”宋秉文還是沒有把話說得太死,“如果有空就帶你去。”
“那你可一定得有空啊。”江澄子在他身后叫道。
月底也就是下周,周末傍晚的時候,江澄子收拾打扮了一下,背上小包去生物實驗樓找宋秉文。
去的路上她給他打了個電話,照例沒有接。來到辦公室,看到里面沒有人。
江澄子往實驗室那邊走去,還沒走到上次那間,突然在旁邊另一間瞟到了宋秉文的身影。隔著玻璃,她看到宋秉文和四五個面容稍顯稚嫩的學(xué)生在里面。那些學(xué)生圍聚在一起,宋秉文站在他們對面,好像在講解著什么。
這間實驗室比宋秉文常呆的那間小一些,設(shè)備也沒這么齊全,前面的實驗臺上照例放著各種各樣的器皿和試管,但沒有那種隨時顯示著各種數(shù)據(jù)的寬大屏幕。
一名女生走向試驗臺,正對宋秉文說著什么,時不時指了下面前的試管。
宋秉文因為身高太高的緣故,微微彎了點腰,認(rèn)真地聽她講話,間或回答兩句。
看起來好像在講解實驗之類的。
江澄子皺著眉,看起來好像一時半會都結(jié)束不了。可是第一場煙花秀七點開始,從這里到市里面要四十多分鐘,加上吃飯時間,再不出發(fā)就來不及了。
這時,那名女生從她的角度看到了玻璃窗戶外面的江澄子,似乎示意了宋秉文一下,他也轉(zhuǎn)過頭來。
江澄子舒展開笑顏,正想對他招手,就看到他又毫無停頓地轉(zhuǎn)回去了,然后從口型來看他對那名女生說了句“不用管,繼續(xù)”。
其他同學(xué)也有順勢看過來的,聽了宋秉文的話,又轉(zhuǎn)回頭去。
江澄子舉手的動作停在了半空中,怔了怔,還是放下了。
她有些尷尬,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她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以往無論去任何派對、任何宴會,主辦人哪怕放下手中正在忙碌的活計或者交談的人,都會趕著過來迎接她。
還從來沒有人像宋秉文這樣,將她晾在這里,堂而皇之地?zé)o視掉。
這個人真的是!
眼睛不用可以捐掉!
江澄子氣鼓鼓地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他辦公室。
路上,她碰到了徐澤。
“來找秉文哥的?他好像在那邊輔導(dǎo)今年剛進(jìn)實驗室的研一學(xué)生。”
“我知道,剛才看到了。”
“那些小孩好多問題的,他又一向特別耐心,估計要等一會了,你要不要來我們實驗室玩會兒?”徐澤提議道。
哎,這個主意不錯。
江澄子心情轉(zhuǎn)晴,正好她也很好奇實驗室里面長什么樣子。
徐澤刷卡打開門,讓江澄子走了進(jìn)去。徐澤很熱情,帶她到處逛了一圈,對她好奇的儀器進(jìn)行了介紹。
沒一會,江澄子看得差不多了,正準(zhǔn)備出去。她突然想到,一會宋秉文應(yīng)該會進(jìn)來,那她不正好可以整整他。
她對這種事頗有經(jīng)驗,只思考了一會,駕輕就熟地從旁邊的白板上面拿了黑板擦,將門打開虛掩,將板擦放在了門沿上面,然后自己站在門后故意露出一點身影。
這樣一來,宋秉文看到了她的身影后以為她想要嚇唬他,注意放在她身上,就不會留意上面。
讓他被黑板擦砸一下,算是給他的一點懲罰,讓他剛才忽視她。
看見江澄子想砸宋秉文,實驗室其他人內(nèi)心里都覺得她在雷區(qū)蹦迪,但是又暗戳戳地非常期待。因為平日里幾乎沒什么人敢跟高冷又嚴(yán)謹(jǐn)?shù)乃未笊耖_玩笑,所以看到有個敢吃螃蟹的,興奮之余還有些暗爽。
果然,過不了一會,宋秉文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門外,朝著實驗室這邊走來。但他走到門口時,腳下停住,沒有進(jìn)去,目光落到江澄子身上:“江澄子,你出來。”
是不加商量的命令語氣,聲音里流露出厲色。
江澄子不敢走出去,不是怕他,是她一旦開了門,頭上的黑板擦就會落到她頭上。
宋秉文在外面等了幾秒,見江澄子不動,直接上前推門,同時手?jǐn)傞_,黑板擦穩(wěn)穩(wěn)地落到了他的手上。
不傷一分一毫。
他連眼神都沒有躲閃,直盯著江澄子:“跟我出來。”
說完就轉(zhuǎn)身站出去。
真沒勁!這人眼睛長頭頂上的么?還是說未卜先知,連這都能料到?
江澄子失望地乖乖跟了出去。
“你在做什么?誰讓你進(jìn)去的?”宋秉文往走廊深處走了幾步,轉(zhuǎn)身開門見山問道。
“你同學(xué)啊。”江澄子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怒意,但不明白為何。
“你不穿工作服,不戴手套,又在里面亂搞,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影響到實驗環(huán)境的。“
聽到宋秉文的指責(zé),江澄子不太開心:“我就進(jìn)了這一次而已啊……”
“可能就因為你這么一次,里面的人某個實驗數(shù)據(jù)就會因為外界因素發(fā)生偏差,幾個月的心血就白費了。”宋秉文表情中是不加掩飾的嚴(yán)厲。
江澄子確實沒想到這一點,她蠕動了下嘴,沒有說話。
里面的同學(xué)見到剛才宋秉文嚴(yán)肅的樣子,又隱約聽到了他對江澄子說話的聲音,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面面相覷。
這跟他們一貫認(rèn)知中的宋師兄完全不一樣。雖然他是有些不好接近,但對人還算溫和有禮,平常從未見他以這種教訓(xùn)的口氣跟任何人說過話,更別提對女生了。師妹們?nèi)粘査麊栴},無論需要講解多少遍,他從來都是不厭其煩,語氣中從未有過躁意。
而且,這個女生好像還是他的青梅竹馬吧。本來以為他們關(guān)系密切,但是那天聚餐聽起來就淡淡的,現(xiàn)在又這樣,他應(yīng)該是真的不太喜歡吧。M.
走廊上,宋秉文最后直接道:“你以后不要再來實驗樓這邊了,這不是讓你玩的地方。”
“...可我呆宿舍也沒事做啊?”
“你不是無所事事慣了么?沒事找事應(yīng)該是你的特長。”宋秉文估計真是有些生氣了,說話也不太留情。
“......”
江澄子被他一噎,也有些氣悶。今天本來是一塊去看煙花的,現(xiàn)在估計也不成了,她也不想待在這里了,伸手:“那你把車鑰匙給我。”
宋秉文把車鑰匙拿出來,放在她手上的時候還是說了句:“注意安全。”
——
江澄子獨自走出實驗樓,心里很不是滋味,本來今天高高興興出門,結(jié)果煙花秀沒看成,還挨了一頓數(shù)落。
獨自在車?yán)镒艘粫缴晕⑵较⑾聛恚J(rèn)真地思考了一下接下來的時間去哪里。
宋秉文說她最會沒事找事,確實,她不否認(rèn),但那是建立在有足夠的錢支配的前提下。
她春天會去富士山泡溫泉看櫻花,夏天去瑞士盧塞恩湖畔避暑,秋天去加拿大落基山脈腳下的國家公園看楓葉,冬天坐著游輪去加勒比海周邊的小國家游玩一圈。中間還穿插著每個季度的各品牌新品發(fā)布會、秀場和鑒賞酒會。
但現(xiàn)在她只有100塊,她只能去大潤發(fā)捏泡泡包裝袋玩。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地方。眼神一亮,發(fā)動了車輛,立即駛了出去。
大約四十分鐘后,車停在了華城市郊的小弄堂門口。這里面是一個縱深很長的集市,云集了各種工藝品,古玩字畫、奇石根雕、陶器玉石,無一不有,種類繁復(fù)。
江澄子沒事可做時,經(jīng)常會來這里逛一圈。
旁人的印象里,江大小姐常去的地方只有各大高街奢侈品店,江家司機(jī)閉著眼都能開到,她差不多算是住在里面。但其實,這個小弄堂才是她經(jīng)常獨自偷偷跑來的地方,她很喜歡這里,在青石路上閑逛,在地攤上淘寶,欣賞各式各樣的根雕木雕工藝。
但她每次來這里,都不要司機(jī)接送,也不要保姆陪同。
這是屬于她一個人的秘密,她誰也沒說過。
走進(jìn)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街道兩旁的古樸吊燈被點亮,充滿了尋常人家的煙火氣息。里面人煙不減,熙熙攘攘,皆衣著樸素,姿態(tài)隨性。
旁邊的水榭涼亭里,還有二胡和揚(yáng)琴的音樂聲,吹拉彈唱。有位老人在說評書,旁邊好多人自帶小凳,圍坐在周圍,端著的玻璃杯里泡著茶葉,半闔著目,似聽似睡。
以前的時候,江澄子逛小弄堂也和逛商場差不多,看到想買的東西能買一堆。
但今天不一樣,因為宋秉文那個葛朗臺,她身上只有一兩百塊可支配。這是她長這么二十幾年來,第一次這么窮。
到處走了走,忽然,江澄子的視線定住。她看到一個地攤上擺放的一小堆核桃。比尋常的核桃要大一些,色澤很亮,表面干凈又光滑。
這成色和質(zhì)地......
她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等江澄子回到宿舍的時候,差不多九點左右。她剛掏出鑰匙,還沒插進(jìn)鎖孔里,門就被打開了。
是宋秉文,他竟然已經(jīng)回來了。他的臉色比下午時緩和很多,看到江澄子回來,像是松了口氣。
江澄子沒有跟他打招呼,眼神錯開,直接換了鞋進(jìn)去。
將包隨手放到了桌子上,咕嚕幾聲,兩顆核桃順著包沿的口子滾了出來。
宋秉文看到了,主動搭話:“你想吃核桃?怎么不多買點?”
“我不想吃。”
“那你買來干嘛?”
江澄子轉(zhuǎn)身,直視他:“不是你讓我實在閑得無聊買兩顆核桃盤盤么?我買來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