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這個人，性格跟李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李淳剛愎暴戾，而且脾氣很大，誰都不能招惹他，但是李朔就大不一樣，他自小身份尷尬，又一直跟在兩個強(qiáng)勢的大人物身邊，所以他的性格有些懦弱，甚至是有些怯懦。</br>
最起碼目前他在李信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是這個樣子。</br>
被李信無情拒絕之后，他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對著李信深深彎腰，然后開口問道：“兄長，事情真的已經(jīng)無可挽救了么？”</br>
“自然是有的。”</br>
李信面無表情：“這么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絕對的。”</br>
李朔臉上露出一絲希翼，但是靖安侯接下來的話，無情的粉碎了李朔的希望。</br>
“如果現(xiàn)在，當(dāng)今的大晉天子殯天，西南的仗自然就打不下去了。”</br>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不管是我死了，還是葉鳴葉少保死了，朝廷都會把這場仗繼續(xù)打下去。”</br>
李朔愣愣的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之后，抬頭看了李信一眼。</br>
他眼睛發(fā)紅，顫聲道：“兄長，平南軍沒有罪過……”</br>
李信漠然看了他一眼。</br>
“沒有人有罪過，只是大家立場不同，今天形勢在我，是我殺你們，明天形勢不在了，你們也可以殺我。”</br>
“所謂罪過不罪過。只是一句空話。”</br>
李朔垂淚道：“我是說，他們不當(dāng)死……”</br>
李信沒有繼續(xù)說話了。</br>
的確，平南軍的領(lǐng)導(dǎo)層或許在大晉朝廷這邊看來，人人該死，但是平南軍的底層將士卻是沒有什么“罪過”的，只要錦城一破，不管他們有沒有罪過，可能都要死。</br>
如果在從前，李慎父子愿意交權(quán)認(rèn)輸，那么平南軍上下就還都是大晉的將士，他們或許以后會過的不是太好，但是卻不會死。</br>
可是前不久，李慎已經(jīng)代表平南軍正式擁立廢太子，也就是說，對于大晉朝廷來說，整個平南軍上下統(tǒng)統(tǒng)都成了反賊，只要錦城一破，這些人基本都逃不掉最后那一刀。</br>
靖安侯爺面無表情。</br>
“我不是救世的圣人。”</br>
“如果平南軍打進(jìn)京城，禁軍死的人不會比現(xiàn)在的平南軍少。”</br>
“大家既然都賭上了性命去搏一個前程，輸了就要認(rèn)死，賴賬是賴不掉的。”</br>
說到這里，李信緩緩閉上眼睛。</br>
“況且，我也不認(rèn)得你們平南軍的人，你們死或者不死，與我有什么干系？”</br>
李朔渾身都在發(fā)抖，他再次跪在地上，抬頭直愣愣的看著李信。</br>
“兄長……如果平南軍投降了呢？”</br>
李信面無表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br>
“李慎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如今不管回頭不回頭，平南侯府都會灰飛煙滅，你覺得讓他投降……”</br>
“可能么？”</br>
“可能的。”</br>
李朔身子微微發(fā)抖，他抬頭，咬牙看著李信。</br>
“兄長，西南的關(guān)竅，不只在誰輸誰贏，還在一個人的身上。”</br>
靖安侯爺微微皺眉。</br>
李朔咬牙道：“那個人就是…廢太子！”</br>
“綿竹距離錦城并不是太遠(yuǎn)，只要廢太子能夠回到錦城，平南軍失去了這一面大旗，就師出無名，西南必敗，到時候我大父就有可能投降！”</br>
李信臉上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br>
“你能把姬嚳弄出錦城？”</br>
“小弟……可以試一試……”</br>
李朔咬了咬牙，開口道：“廢太子也不想打下去，他先前幾次見大父，想要主動會京城里去，只要我能見到他，就有可能把他帶出來，送出錦城。”</br>
“到時候，我再去大父面前，勸他投降。”</br>
說到這里，李朔抬頭，死死地盯著李信。</br>
“兄長，我想要你保證，如果平南軍投降，你要保證他們大部分人不死！”</br>
靖安侯爺皺了皺眉頭，隨即緩緩搖頭。</br>
“我沒有辦法保證。”</br>
李信面無表情，緩緩開口道：“如果平南軍能投降，如何處置平南軍也是朝廷的事情，那時候，我不能說話，我要是給平南軍求情，你們可能統(tǒng)統(tǒng)都死了。”</br>
李信……是姓李的。</br>
如果平南軍真的投降，那么朝廷應(yīng)該考慮的是李信會不會接收平南軍殘余的勢力，那時候李信不說話還好，他只要一說話，這些平南軍可能會死得更快。</br>
李朔愣住了。</br>
他來見李信之前，想好了幾個解決西南問題的方案，現(xiàn)在這個讓平南軍投降，已經(jīng)是他能想出來的最后的辦法了，如果這個辦法也行不通，那么李朔就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了。</br>
他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錦城破敗，平南軍上下統(tǒng)統(tǒng)灰飛煙滅。</br>
這個有些圣母心的年輕人絕望了。</br>
看到他這個表情，李信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br>
“我給你一個機(jī)會。”</br>
“如果你真的能讓平南軍獻(xiàn)城投降，到時候本侯上報朝廷的文書里，可以讓平南軍多死幾萬人。”</br>
李朔先是一愣，然后反應(yīng)了過來。</br>
如果眼前這位靖安侯爺給朝廷的軍報里虛報了平南軍的死亡人數(shù)，讓平南軍“多死”了幾萬人，那么并沒有那么多傷亡的平南軍，就可以多活幾萬人。</br>
這樣雖然不能完全解決問題，但是也可以緩解一部分問題。</br>
而且，這“多死”的幾萬人，也不會面臨朝廷日后的清算。</br>
李朔眼睛一亮。</br>
他喃喃的問道：“兄長，這多死的人……應(yīng)該如何安置？”</br>
李信面無表情。</br>
“愛去哪里去哪里，本侯懶得管。”</br>
“刀甲弓弩要統(tǒng)統(tǒng)上交朝廷，整個西南你們隨便找個地方，如果分散開來到十萬大山里頭，藏個十幾年，再讓咱們給你們編戶就是了。”</br>
說到這里，靖安侯爺?shù)徽f道：“總而言之，在朝廷那里，這幾萬人已經(jīng)死了就是。”</br>
李朔癱坐在地上，沉默了許久，最后抬頭直視李信。</br>
“兄長，我要試一試。”</br>
李信淡然說道：“你要試什么？”</br>
“試著把廢太子送到綿竹來！”</br>
李朔咬牙道：“試著讓大父投降。”</br>
“平南軍上下，在整個西南少說還有七八萬人，他們不能就因為這個，統(tǒng)統(tǒng)死了！”</br>
李信冷笑道：“你想清楚，一旦投降，你父親李延，大父李慎，一個也活不了。”</br>
李朔慘笑一聲：“讓他們逃離西南就是了，朝廷抓不住他們，他們自然就不會死。”</br>
說到這里，這個少年人站了起來，朝著外面走去。</br>
“多謝兄長。”</br>
李信看了一眼這個二五仔的背影，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不客氣。”</br>
“如果平南軍真能投降，我手底下的人也能少死不少，大家都有好處。”</br>
李朔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靖安侯。</br>
他深深彎身。</br>
“兄長，你曾經(jīng)說過入錦城之后，要放過我一條命。”</br>
“我這番去做事，很可能就死在錦城了。”</br>
“如果我死了，希望兄長能進(jìn)錦城之后，能救一救我的母親。”</br>
“她叫謝貞娘……”</br>
說完這句話，李朔越走越遠(yuǎn)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