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蓬很快搭了起來。</br>
因為蘆蓬距離綿竹比較近,在約定好的那天早上,靖安侯爺披著大氅,先坐在蘆蓬下面等著。</br>
一直到中午的時候,有五百騎出現(xiàn)在蘆蓬附近。</br>
這五百騎并沒有一起過來,而是先派了幾十個人,繞著蘆蓬跑了一圈,確認(rèn)蘆蓬附近沒有什么伏兵,李信等人沒有帶著弓弩之后,轉(zhuǎn)回頭回去復(fù)命。</br>
然后李慎一行人,才慢慢靠近蘆蓬。</br>
接著李信這邊的人,開始檢查這五百騎有沒有帶著弓弩。</br>
尤其是弩。</br>
在近距離的情況下,弩箭幾乎沒有辦法閃躲,而且威力極大,在這個年代基本可以算作是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哪怕是在軍中,也是嚴(yán)格管控的。</br>
兩軍首領(lǐng)會面,更是不可能允許攜帶。</br>
雙方都確認(rèn)安全之后,騎著一匹大青馬的李慎,在蘆蓬附近停了下來,然后隨手把韁繩丟給身邊的人,邁步朝著蘆蓬里走來。</br>
這會兒才剛過完年,雖然沒有下雪,但是天氣還是有些寒冷,這位柱國大將軍披著一身袍子,邁步走進(jìn)了蘆蓬。</br>
蘆蓬里,燃著三個火爐,火爐里炭火旺盛,并不寒冷。</br>
李慎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李信,然后也坐了下來,嘴里吐出一口白氣。</br>
“靖安侯爺有什么事,要搞這么大一個陣仗見我?”</br>
蘆蓬里是有一個桌子的,桌子上有一壺酒,兩個杯子,李信在兩個杯子里都倒了半杯酒,然后把其中一個杯子里的酒倒到另一個杯子里,湊滿了一整杯。</br>
他端起這這杯酒,仰頭一飲而盡。</br>
這是在示意酒水里沒有毒物。</br>
然后李信才在兩個杯子里都倒?jié)M了酒,笑瞇瞇的說道:“沒有別的事,為免西南生靈涂炭,特來勸降大將軍。”</br>
李慎端起擺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仰頭飲盡,然后看了看李信,面色平靜的開口。</br>
“錦城里的軍務(wù)繁重,沒有別的事,本將就回去了。”</br>
靖安侯爺笑呵呵的說道:“大將軍聽過純陽真人沒有?”</br>
李慎皺了皺眉,沒有說話。</br>
“純陽真人此刻就在綿竹城里。”</br>
李信面色嚴(yán)肅,說的有模有樣。</br>
“前幾天,純陽真人又來到軍中,與我說,西南戰(zhàn)事再打下去,要死傷無數(shù),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純陽真人準(zhǔn)備再次相助朝廷破城。”</br>
“不過他老人家畢竟是一個方外之人,不太忍心造殺孽,因此讓我見一見大將軍,勸大將軍投降。”</br>
李慎閉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嘴角已經(jīng)露出了一抹冷笑。</br>
“錦城開城投降,靖安侯可以保證錦城里不死人?”</br>
李信笑呵呵的說道:“這個條件,我現(xiàn)在依然可以應(yīng)承下來,不過大將軍也應(yīng)該清楚,錦城投降之后,接下來的事就是朝廷的事了,我是不太好插手進(jìn)來的。”</br>
柱國大將軍冷笑連連。</br>
“這就是什么純陽真人口中的好生之德?”</br>
“這種神怪故事,你騙一騙百姓也就算了,你還想拿來騙我!”</br>
李慎冷眼看向李信,悶哼道:“如果那位純陽真人真有如斯神通,干脆一道雷把本將劈死就是,我死了平南軍上下群龍無首,自然就不成氣候了。”</br>
李信被拆穿了謊話,臉不紅心不跳,依舊一副笑呵呵的模樣。</br>
“大將軍有所不知,塵世中王侯將相,自有氣運維護(hù),氣運不散,方外人無法施術(shù)。”</br>
上輩子的靖安侯爺,也癡迷過一段時間的仙俠小說,對于這些玄之又玄的哄人解釋,可以說是拿手就來。</br>
李慎面露冷笑。</br>
“你還有事沒有,沒有事本將便走了。”</br>
很顯然,這個借口也沒能騙到柱國大將軍。</br>
李信臉上的笑意收斂。</br>
他面色嚴(yán)肅了起來,低眉道:“大將軍,純陽真人有沒有,你可以不信,但是綿竹城的城門,的確是給天雷炸開的。”</br>
說到這里,他淡淡的看了李慎一眼。</br>
“而我,的的確確可以讓天雷復(fù)現(xiàn)。”</br>
李慎重新坐回了李信對面。</br>
“你…什么意思?”</br>
“我想讓你投降。”</br>
“真正的平南侯李慎,已經(jīng)死在了永樂坊那場大火里,如今的大將軍,在朝廷那邊無名無姓,你已經(jīng)死了一次,只要不出現(xiàn),就不用死第二次。”</br>
李慎嘴角扯出了一抹弧度。</br>
“聽靖安侯爺?shù)囊馑际牵憧梢苑盼乙获R?”</br>
李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往火爐里丟了一塊碳。</br>
“你可以不死。”</br>
靖安侯爺仰頭把杯中祝融酒喝下了肚子,身上暖和了不少。</br>
“但是你必須去我母親墳前磕頭,以慰她老人家在天之靈!”</br>
“還有你們李家的什么狗屁平南軍,必須要煙消云散!”</br>
靖安侯爺聲音冷冽的下來:“我要讓你知道,你這輩子最在意的東西……”</br>
“狗屁不是。”</br>
柱國大將軍微微低頭,讓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br>
“你來錦城幫我,我現(xiàn)在就可以把錦城,把平南軍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你。”</br>
說到這里,李慎緩緩抬頭。</br>
“然后我去你母親面前,磕頭賠罪,下半輩子就在永州,給你母親守墳,如何?”</br>
李信臉上露出一絲笑容。</br>
“第一,我已經(jīng)成親了,我在京城里有一個家,家里還有很多我很在意的人,我不可能留在這里,然后讓她們一個個去死。”</br>
“第二,我不想要你任何東西。”</br>
李信面色冷然。</br>
“我要讓你知道,你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辜負(fù)了我娘親!”</br>
李慎默然無語。</br>
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艱難的站了起來,澀聲道:“你與我很像,認(rèn)定了一件事,就到死也不會改變。”</br>
“只不過我是要照管平南侯府,而你是想給你娘出氣。”</br>
李慎嘆了一口氣。</br>
“我來之前,就知道會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但是我還是想來試一試,畢竟你我身上的血緣還在。”</br>
說著,他就要往外走。</br>
他剛走了兩步,就突然回頭看向李信,緩緩開口。</br>
“你以后應(yīng)該怎么走,你想好了未?”</br>
李信面色平靜:“大將軍什么意思?”</br>
“如果西南在你手里平定,你就是大晉新朝第一功臣,但是你沒有根基,驟然擁有這么大的功勞,很有可能不得善終。”</br>
“早前我就跟你說過,我平南侯府是靠南蜀余孽,立足朝堂三十余年,如今你也快走到平南侯府的地步了。”</br>
李慎緩緩問道:“你的南蜀余孽在哪里?”</br>
李信喝了一口酒,沒有說話。</br>
李慎啞然一笑,搖了搖頭:“你不是那種甘為魚肉的人,早做打算的好。”</br>
李信也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李慎的背影。</br>
然后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br>
“大將軍從這里回到錦城,天色應(yīng)該已經(jīng)黑了吧?”</br>
李慎停下腳步,皺眉道:“你什么意思?”</br>
“沒什么意思。”</br>
靖安侯爺笑容燦爛。</br>
“大將軍一路順風(fē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