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合情合理的病死在路上,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到時候京城里無論是誰都會拍手叫好,但是這件事終歸不是什么好事。</br>
多年之后,天子不想用李信了,只要輕飄飄的提起這件事,把一頂謀殺皇子的罪名扣在他頭上,屆時不管他李長安官居何職,如何權重,大抵都是扛不過這個罪名的。</br>
最關鍵的是,這件事并不是什么構陷,而是李信確確實實做過的事情。</br>
因此李信多多少少會有些生氣。</br>
我本來已經愿意替你背黑鍋,但是你卻硬要我去背,我就有些不太樂意了。</br>
很多人都有這種傲嬌的性子,李信也有。</br>
所以他一個人在書房里,緩緩閉上了眼睛。</br>
這是靖安侯爺遇到事情的一個習慣,他喜歡一個人獨處,然后閉目把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牽涉到的人物,關系,脈絡以及可能發生的前后走向,都在自己的腦海中先捋一遍。</br>
這樣,以后處理起事情的時候,就會順利許多。</br>
很快,時間到了下午。</br>
李信還在書房里思考事情的時候,一陣敲門聲就打亂了他的思緒,李信睜開眼睛,就聽到門外傳來趙嘉的聲音。</br>
“侯爺,平南軍退兵了!”</br>
李信站了起來,推開房門,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后笑著說道:“這會兒天還大亮,怎么他們今天退的這么早?”</br>
“半個時辰前就退了。”</br>
趙嘉頗為開心,笑道:“前兩天他們死了太多人了,今天上午開始,平南軍就沒有什么斗志,過了中午之后,有些平南軍就開始怯戰不前,估計那位柱國大將軍也沒了辦法,早早的就鳴金撤兵了。”</br>
李信點了點頭,開口道:“算算日子,他們也該打不動了,不過不要放松警惕,他們很有可能是示弱,明天再狠狠反撲一波,等過兩天他們撤回錦城了再說。”</br>
兵者詭道,作為一個將帥,最基本的事情就是把所有的可能全都考慮進去,李信本身就是一個謹慎的人,他自然會想到這種可能。</br>
趙嘉笑著說道:“沒有侯爺的命令,小公爺他們不會出城。”</br>
“侯爺,下一步應該怎么做?”</br>
李信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勉強一笑:“先等一等,等平南軍撤回錦城之后,咱們再繼續動作。”</br>
說到這里,靖安侯爺站了起來,拉著趙嘉的袖子,把他拉到了一個椅子上坐了下來,面色嚴肅。</br>
“幼安兄,我有件事需要你參謀參謀。”</br>
李信向來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很少有嚴肅的樣子,見李信這個模樣,本來面帶微笑的趙嘉也跟著嚴肅了起來,開口道:“侯爺說就是。”</br>
李信沒有說話,只是從書桌上把那封太康天子寫來的信遞在了趙嘉手里。</br>
“幼安兄看一看。”</br>
趙嘉伸手接了過來,一邊拆信一邊問道:“誰的信,值得侯爺這么鄭重?”</br>
李信面色平靜。</br>
“陛下的信。”</br>
趙嘉手一哆嗦,差點就把這封信扔在了地上。</br>
他連忙起身,就要跪在地上。</br>
“侯爺,陛下給您的書信,屬下如何看得……”</br>
皇帝是很少給人寫信的。</br>
只要是出自天子的信,一般都可以算是秘旨,甚至可以看做是朝廷的官方文書。</br>
但是太康天子寫給李信的這封信,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書信,與尋常的朋友書信一模一樣,沒有什么官方的東西。</br>
靖安侯爺倒是平靜的很,他一把把趙嘉拉了起來。</br>
“這里又沒有外人,我讓你看,你看就是了。”</br>
趙嘉這才爬了起來,緩緩拆開那封信,戰戰兢兢的看了一遍之后,最終把目光放在了落款的地方。</br>
那里沒有任何東西,沒有落款,也沒有加印,不管是玉璽還是私印都沒有。</br>
趙嘉抬頭看了一眼李信,目光中有疑惑。</br>
李信自嘲一笑:“別看了,這種信哪里有可能有什么落款。”</br>
趙嘉低聲道:“沒有印章,侯爺如何判斷……”</br>
“宮里的人送來的。”</br>
李信低眉道。</br>
“而且我認得陛下的字跡,這是他親手寫的。”</br>
“再說了,除了陛下,誰還有資格敢寫下這一個朕字?”</br>
趙嘉沉默了一會兒,這才低聲道:“陛下的意思是,讓侯爺……”</br>
“不錯。”</br>
李信點頭道:“陛下想要我殺了秦王殿下。”</br>
“幼安兄覺得我該如何做?”</br>
趙嘉苦笑一聲,開口道:“按理說,陛下有這種暗示,侯爺放手去做,總不會有什么壞處,但是秦王殿下畢竟是先帝長子,如果死在回京的路上,那就是在侯爺控制內沒的,到時候朝野的輿情都會落在侯爺身上。”</br>
說到這里,趙嘉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如果將來陛下拿這件事來拿捏侯爺……”</br>
說到這里,他指了指手里這封信,澀聲道:“那時候,這封沒有落款印章的書信,可不能替侯爺脫罪。”</br>
李信啞然一笑。</br>
“幼安兄說的這些,我能想得到,我現在是想問一問幼安兄,我應該如何做?”</br>
“人是肯定要殺的。”</br>
趙嘉低聲道:“問題是怎么殺,才能完全與侯爺沒有干系。”</br>
李信看了他一眼。</br>
“幼安兄以為,應該怎么殺?”</br>
趙嘉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開口道:“最好是讓那位秦王殿下當著大庭廣眾之下自殺。”</br>
“如果他不愿意自殺,那只能給他弄出一份假的遺書,然后下黑手殺了他。”</br>
說到這里,趙嘉低聲道:“只是后一種還是會有暴露的隱患。”</br>
“讓他自殺……”</br>
李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著桌子。</br>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幼安兄這個法子好,那就讓咱們的秦王殿下,當著很多人的面自殺。”</br>
想通了這個關節之后,李信心里豁然開朗,他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伸手拍了拍趙嘉的肩膀,呵呵笑道:“論這些細枝末節處,幼安兄比我強出許多。”</br>
趙嘉苦著臉說道:“侯爺,關口是如何讓那位秦王殿下自殺。”</br>
“這就是我的事情了。”</br>
李信笑著說道:“幼安兄是我靖安侯府的謀主,謀主只要出主意就行,至于具體如何去做,交給我就行了。”</br>
說道這里,靖安侯爺呵呵一笑。</br>
“走,今天晚上,我請幼安兄喝一杯。”</br>
趙嘉先是抬頭看了李信一眼,隨即小心翼翼問道:“侯爺心里不痛快?”</br>
“是有些不痛快。”</br>
李信大大方方的承認了。</br>
他轉頭看了李信一眼,最后一字一句的問道:“幼安兄,這個世上所有人都可以當朋友,唯獨皇帝不可以當朋友。”</br>
“他們沒有朋友。”</br>
從前的魏王殿下,或許算是李信的朋友,但是如今的太康天子。</br>
已經不完全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