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也沒想到, 自己嫁到國公府后次奉茶,便逢上了這等劍拔弩張的局。
時, 花廳內的女眷們屏住了呼吸。
廳內的氣氛也安靜到詭異。
仿若根針落在地上,能清晰聽聞。
沈沅在前世時,也聽伯府的下人提起過陸家老太太的身世,大祈還未建朝時,陸老太太的母家可是京北這片的頂級豪門望族,當年陸鴻昂的父親娶她入門時, 還是高攀。
故陸老太太的身上自是帶了些剛直的傲氣,陸之昀母親喬氏的母族,也是聲明顯赫的軍功世家。
喬氏的父親是大祈的鎮國將軍, 品階則為正品, 且鎮國將軍并非是個普通的官名, 是可以世襲的爵位。
陸之昀的表兄喬浦便承襲了父親的爵位,還同時任著大祈的軍尉。
喬氏既是軍家女出身, 『性』情肯定是要比尋常的世家女要剛韌耿直些的,進了內宅后也不懂變通, 少會采取懷柔之策。
兒媳的『性』格剛強耿直,婆母也是個厲害角『色』, 這兩個人住在個宅子里,難免就會起些沖突。
陸鴻昂的第任妻子的『性』情柔婉溫順, 是個典型的內宅『婦』人,再加上她曾陪伴著陸鴻昂度過了陸家最艱難的時日, 老太太對她的第個兒媳還是喜歡的。
這對不同兒媳的態度,自是也連帶著影響了她們的兒子。
沈沅自小就明白個道理,在個子嗣眾多的大家庭,有話語權的長輩是不可能將寵愛均攤到每個孩子的身上的, 總是會對不同的子孫有些差別對待的。
陸之昀,就是不太受她待見的那個子孫。
他縱然在官場上是個強勢的權臣,皇帝怕他,還要要看他的臉『色』。
可在家,講究以孝為先。
陸老太太雖是個連走路不太利索的老者,可她若想罵上陸之昀幾句,當著這大家子人的,陸之昀縱是身為陸家家主,按照禮法,也是不能還嘴的。
思及此,沈沅的心也同陸之昀有了些共情,她瞧著男人似是要將手從圈椅的扶手上放下來。
便及時地繞過高幾,力道極輕地將纖軟白皙的手,放在了他青筋賁出,且指骨分明的掌背上。
二人的肌膚甫相觸,陸之昀蹙著的鋒眉明顯松動了幾分,亦轉首看向了正關切望著他的沈沅。
沈沅沖男人搖了搖首,想以此作為安撫,讓他的情緒平復些。
——“老五家的,這事你怎么看?”
陸老太太的話打斷了沈沅和陸之昀的對視,她即刻便將手收了回去,可陸之昀的視線仍落在她的身上。
沈沅便在男人刻不離的注視下,對著老太太恭敬道:“回祖母,孫媳覺得,祖母和三嫂說得有道理。我畢竟剛剛入門,對國公府的內務還不熟悉,如果下子就將饋之權交到孫媳的手,也難會公府的下人信服。”
沈沅講話的音腔柔柔,語氣婉轉動聽,聽著便讓人如沐春風。
陸之昀的『性』情過于強勢,他的妻子放低了姿態,語氣還這般溫柔。
陸老太太見此,眉也稍稍柔和了些。
寇氏蹙起了眉『毛』,她總覺得這剛入門的新『婦』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果然,在陸老太太微微頷首后,寇氏便聽沈沅接著道:“不過孫媳也想著,這公府的諸務必然龐雜瑣碎,嫂嫂個人管,沒個人幫著總歸也會勞累。不如祖母便讓孫媳先幫三嫂分擔些,也好讓三嫂指點指點我這個沒驗的,到時等孫媳上手了,三嫂也就能享享清閑無事的福氣了。”
沈沅提到了“享享清福”這個字后,陸之昀上的冷峻漸褪,涼薄的眼眸,甚至還多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寇氏聽完這話,『色』果然不大好看。
陸老太太仍略帶審視地看著沈沅,將強硬的姿態放低了些,也平息了怒氣,淡聲回道:“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
她這番話可謂是先抑后揚,以退為進。
先放低姿態打破僵局,給了她和寇氏的子。
但是接下來的話也沒忘著自己的目的,表上是以請教的謙卑態度來讓寇氏教她,但其實還是想慢慢地通過這種法子,這饋管家之權奪回來。
且這話的最后句,也周全了陸之昀的子。
話里話外暗示著,她的夫君是家主,這饋之權還是屬于她的,等她對府務熟稔了,你寇氏還得再將權利讓出來。
陸老太太也不想讓場變得再難堪下去,既然對方已放軟了姿態,那她也總要給這個剛入門的新『婦』些子,便道:“也好,你先跟著你三嫂學學,等什么時候上手了,再說后話。老五,你媳『婦』這么說了,你怎么看?”
陸之昀抑著眉淡淡的陰鷙,食指也輕輕地點了點扶手上的橫木,低聲回道:“可以暫時按著祖母說的做。”
話說到半,他又眸光深沉地看向了寇氏:“但是三嫂要明白,這饋之權,你是早晚要交出來的。”
“你……”
老太太聽這話,明顯是又被氣到了,她適還在飲茶,被這話噎得嗆了水。
廳內的女眷『色』皆是驚。
寇氏趕忙捻著帕子走到了主位,邊為老太太敲著背,邊透著她的咳嗽聲對陸之昀責怪道:“季卿,你先少說幾句吧。”
沈沅聽到“季卿”二字,眉不禁微動。
心也涌起了某種怪異的感覺。
寇氏竟然喚了陸之昀的表字。
身為嫂嫂,也是可以喚小叔子的表字的。
可沈沅總覺得,這其還是摻雜著些令她說不明的東西,這讓她不舒服。
畢竟她身為妻子,也只敢管陸之昀叫官人,是不敢直接稱呼他的表字的。
***
回院子的路上,暑日有些打。
清澈的活水從假山叢上潺潺流過,還伴著稍顯聒噪的蟬鳴之音。
沈沅同陸之昀并肩行在路上,二人之的距離極近,她肌膚細膩的手背亦不時地被男人的寬袖拂過,上的觸感有些癢癢的。
陸之昀從花廳走出來后,『色』仍有些發沉,氣場也凌厲。
沈沅甚至覺得,原本有只紅蜻蜓是想沖她飛過來的,但許是連蜻蜓覺得陸之昀令人生畏,在即將靠近她的時候便又飛走了。
她無奈地搖了搖首。
亦伸出了白皙如瓷的手,緩慢地握住了男人的大手。
沈沅的掌心微涼且觸感柔膩。
陸之昀被她握住了拇指后,便停住了步子,轉首看向了她。
沈沅的『色』其實不算太好看,強自對著陸之昀展『露』了溫柔的笑意,安慰他道:“官人,您莫著急,妾身會幫您想法子,將這管家之權奪回來的。”
她說話時,濃長的羽睫亦在白皙的眼瞼處落了影子。
就像蝴蝶在翕動著雙翅樣。
在她講完這話后,陸之昀竟是沉默了半晌。
沈沅倒是沒覺得他生氣了,或是走神了。
男人那雙深邃的鳳目仍在定定地盯著她看,沒有什么審視的意味。
許是因為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陸之昀便微垂著鴉睫,也擋住了鳳目的不明情緒,低聲回道:“嗯,家主之妻不理闔府諸務,讓寡嫂執掌饋,過于不成體統。她早晚要讓出來,你也不必多費心神。”
他既是說了這樣的番話。
沈沅便猜,陸之昀應該還是要采取些強硬的手段的。
不過管家畢竟同官場的那套不太樣,若是失了和氣,家宅不寧,反倒會產生禍起蕭墻的壞結果。
如果她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自是不會讓公務繁忙的陸之昀再為家宅上的事分神的。
沈沅這般想著,覺得眼前竟是虛閃了些白光,也驀地暈沉了許多。
她險些暈了過去,也趕忙伸手扶住了額側。
幸陸之昀及時扶住了她,并關切道:“怎么了?”
沈沅搖了搖首,軟聲回道:“妾身應該是了些暑熱,回去休息休息便好,官人不必惦念。”
側的假山后。
寇氏和杜婆子躲在了里,透著縫隙正好瞧見了如下的這幕——
沈氏女好像是了些暑熱,『色』不大好看。
陸之昀則直接將人攔腰抱了起來,絲毫也不顧及沈氏錯愕的神情,和其他在場的下人,便將人抱著往院子處走。
寇氏瞧見這幕,便對杜婆子幽幽地道:“這丫還真有本事,入京城便盯上了最有權勢的男人,為此不惜想盡了法子,同陸諶退了婚。這轉瞬的功夫,就立即嫁給了他的五叔。”
杜婆子寬慰寇氏道:“不過是自詡有些美『色』罷了,本就是個愛慕虛榮的落魄世家女,出這些手段想要高嫁,還真是讓人看不起。”
話音剛落,杜婆子見,寇氏竟是眸『色』深深地瞪了她眼。
杜婆子被自己主子盯得,皮有些發麻。
隨即便突地意識到,她竟是蠢到說出了這樣的番話!
想當年,寇氏的歷其實也同沈氏的如出轍。
原本寇院判是想讓寇氏嫁給陸之昀的,可是那時寇氏覺得,陸之昀雖是嫡子,不是公府的世子,她若嫁給了陸之昀,進府還要看上人的臉『色』,做不了說得最算的主母。
故這寇氏便出了些手段,轉嫁給了陸之昀的三兄陸之暉。
杜婆子垂下了腦袋,不敢再多言半句。
只是世事難料,寇氏費勁了心機嫁給了國公世子,沒想到陸之暉竟會早死。
曾被她看不太上的陸之昀,不僅承襲了爵位,還坐到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上。
杜婆子其實也好奇,寇氏她到底會不會對當年的抉擇感到了后悔。
***
沈沅會院子后緩了會兒,又喝了碗酸梅湯,身上這陣難受的勁兒稍稍好轉了些。
她也不知為何,竟是突地嗜起了酸來,本想著再多喝碗酸梅湯,但想起自己的身子在出嫁前便直不太舒服,多喝涼的反倒會對身子無益,便忍住了。
陸之昀沒耽擱公事,他下午還是去了趟皇宮,要去檢查小皇帝的課業。
想起寇氏的那聲季卿,沈沅的心還是有些不舒服,竟還起了些淡淡的澀意,適剛壓下去的那股子嘔意又開始往上涌。
于是便喚了惠竹過來,想著她畢竟在公府做事多年,對于這寇氏,也自是要比她更了解些。
這不打聽還好。
打聽,沈沅的心便漸漸有了數。
原來寇氏還同陸之昀有過這么層關系。
她險些就嫁給了陸之昀。
若寇氏按部就班地嫁給了陸之昀,那她現在便是名正言順的主母。
可是先前兒陸之暉在世時,她然也是國公夫人,公府的主母來著。
有這么兩層關系在,她進府就要從她的手奪饋之權,寇氏心肯定會不舒服。
沈沅其實是能理解寇氏的心情的。
但是國家尚有改朝換代,易主之說。
更遑是個鎮國公府。
沈沅清楚,陸之昀既是身為當朝的首輔,身上要擔的責任太多太多。
這些后宅的瑣事,自是不能讓他再去摻合,或是因此分神。
陸之昀既然是陸家的家主,她沈沅又是他的妻子,那么她就定要將這個權利從寇氏的手奪回來。
不管寇氏情不情愿。
她早早認清自己已不再是國公府主母的事實,人也能快意許多,也免得再生出那些家宅不寧的禍事來。
***
大內禁庭。
陸之昀既是帝師,按制便是不臣之師。
放眼整個大祈,也只有他個人,在小皇帝的前不用下跪安。
每每在授業之前,小皇帝還要依循古制,對著自己的舅父皆師長恭敬地作揖施禮。
泰和大殿內,爐煙浥浥
陸之昀端坐在華貴的大漆百寶嵌書案后,男人烏紗帽下的眉眼深邃矜然,衣著的緋袍公服挺拓峻整。
只單單緘默地坐在那處,便給人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小皇帝在近侍太監徐祥的注視下,拿著自己剛剛謄抄完的《通鑒節要》,走到了陸之昀的身旁。
“先生,朕已按您的要求,將這《通鑒節要》的第五卷抄完了。”
小皇帝的年紀不到十歲,說話的語氣還帶著孩童的稚嫩。
陸之昀嗯了聲,便伸手接過了小皇帝謄抄的書,他邊垂眸掃視著小皇帝的字跡,邊聽小皇帝怯聲道:“先生,朕適見大理寺的人好像來了趟級殿,不知英親王的案子審到今日…有無眉目?”
話落。
小皇帝見,陸之昀的上雖無任何變化,是微微地抖了抖手的灑金紙。
他聽著那嘩啦啦的噪音,亦屏住了呼吸。
陸之昀將灑金紙放在書案后,方蹙眉道:“這事,是陛下自己想的嗎?”
小皇帝被陸之昀這樣了后,自是怔住了。
陸之昀亦于這時覷目看向了不遠處的徐祥,并將視線落在他身上良久。
徐祥今年十五歲,是小皇帝平素最寵信的太監,自幼便是聰明伶俐,且他的行事風格也他歲數比他要年長的太監們穩重不少。
饒是徐祥自詡是個見過世的,還是被陸之昀深邃幽沉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小皇帝自是也瞧見了陸之昀看徐祥的不善目光,忙為自己的近侍太監辯解道:“先生…是朕自己想您的,不干…不干小祥子的事。”
陸之昀意味深長地看了小皇帝眼,只撥弄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沒再言語。
***
陸之昀從泰和殿出來后,已是晨鐘暮鼓的黃昏之時。
瑞龍盤旋在漢白玉所砌的華表玉柱上,以龍為食的犼獸則矗立在華表的上方,眼神鷙猛地眺望著遠方。
耀目的夕光籠罩著禁城內大大小小的重檐廡殿,亦將陸之昀落在地上的高大影子斜斜地拉長。
陸之昀出了午門后,便見到了恰從西制敕房出來的高鶴洲。
陸之昀成婚的這兩日,許多朝務便落在了高鶴洲的身上,他也是許久沒這么忙碌過了,適他還在那敕房盯著那些書舍人制敕揭帖來著。
高鶴洲見到陸之昀后,頗為驚訝,還呦了聲。
他是土生土長的京師人,只單單地說了個字,是那純正的京片子味兒。
陸之昀容威冷,并沒有搭高鶴洲的腔。
高鶴洲只得與他并肩行著,繼續調侃道:“你這新郎官兒不好好在家休沐陪新『婦』,跑皇宮來做什么?”
陸之昀淡聲回道:“陛下的課業不容耽擱。”
高鶴洲與陸之昀交好多年,自是知道他說的話,通常有著另個含義。
故高鶴洲振了振官服的廣袖,語氣也嚴正了些,道:“陛下還是想為英親王求情嗎?”
從揚州回來后,英親王便被下了獄,大理寺的官員也早便寫好了卷宗,亦將他近年所犯的罪行樁樁件件地列舉在上。
小皇帝對于自己的親叔父還是存著惻隱之心,再加上他的太監徐祥也是英親王的朋黨,對英親王自是各種維護。
原本英親王也是有軍功在身的,若真的從輕罰之,那么陸之昀和高鶴洲這幾年的苦心營得前功盡棄。
陸之昀『色』淡淡地回道:“按大祈的律法,該怎么罰就怎么罰。”
高鶴洲嘖了聲,又道:“可陛下的年歲尚幼,最是容易被這些宦官閹臣蠱『惑』,前陣子你我二人為陛下挑的那幾個伴讀他又不喜歡,還是只跟徐祥那小子親近……”
話落,陸之昀頓住了步子,亦轉首看向了高鶴洲。
他見高鶴洲的眉宇也鎖了幾分,便道:“既是只喜歡跟閹人接觸,那你便再給他找個閹人來,讓你手下調.教的那些人,總該派上些用場了。”
高鶴洲嗯了聲,道:“有個十二歲的小子不錯,生得也俊俏,跟陛下的年歲也相仿,陛下應該會喜歡他的。”
陸之昀的想法高鶴洲立即便領會到了。
年歲同小皇帝相仿的那些伴讀是官家子弟,入夜之前是要回自己的府宅住的,他們不會像太監樣,日日陪伴在皇帝的身邊。
小皇帝跟伴讀們相處后,也還是會跟徐祥親近。
所以陸之昀的意思便是,這皇帝身旁寵信的太監,要是他們的人。
高鶴洲的心有了人選后,便又將話題繞到了陸之昀的新『婦』上,繼續調侃道:“我說你這年紀也不小了,跟你家那位揚州府來的第美人也得抓些緊了,怎么著在你十歲前,膝下也得有個子女吧?”
聽到高鶴洲提起了沈沅和子女,陸之昀望著前方的眸光終于不再那么銳利。
他和沈沅的孩子。
陸之昀默不語,可想到沈沅和孩子這兩個字眼,心底也漸漸地浮起了從未有過的動容。
“沈氏的年紀還小,這事不急。”
高鶴洲聽罷,回道:“也是,孩子的事是急不來的,也不是想有就馬上能有的。”
話完家常后,兩個權臣便在潼潼的夕光下,各自乘上了自己府里的馬車,離開了皇宮的大門。
***
入夜后。
沈沅將廖哥兒喚到了院子里,讓他起陪著她和陸之昀用了晚飯。
等陸之昀去了歧松館辦公后,廖哥兒還可憐兮兮地伸出了小手,拽著沈沅的袖子軟聲道:“五嬸,這回你還會走嗎?”
沈沅垂眸看著廖哥兒烏溜溜的圓眼睛,心也驀地軟作了團,先前她要去揚州時,是同廖哥兒撒了謊的。
她說她是要去揚州探親,可是心的打算是,旦到了揚州,就再也不會回到京城了。
廖哥兒父母早亡,同她樣,也是個心『性』敏感的孩子。
他雖是后知后覺,但應該也是覺出了,她其實是想離開的事實。
廖哥兒也是個自小就頂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沈沅心有些愧疚,便微微俯身,『摸』了『摸』廖哥兒的小腦袋,溫聲回道:“傻廖哥兒,我已嫁給你五叔了,你說我還能上哪兒去?”
廖哥兒烏眸驀地便亮了幾分,噙著小『奶』音又道:“真的嗎?”
沈沅耐心地又道:“我不會騙你的。”
說罷,又命碧梧給他往紅木食盒里裝了好些點心,讓伺候他的婆婆帶了回去。
等廖哥兒走后,沈沅芙蓉上的倦態便再掩不住。
她微垂著眉眼,神情懨懨,模樣也比平素更柔弱無依了些。
其實她覺著自己今日也沒做什么事,但是身子就像是不聽她喚了似的,就連吃了頓晚飯,覺得累。
沈沅想著在陸之昀回來前,她還得提起精神同男人敘些話,便對碧梧叮囑道:“我先去床上歇會兒,你幫我在長廊那兒守守,等見著公爺要回來了,便趕緊將我喚起來。”
碧梧點了點,也神情關切地讓沈沅先去好好地休息休息。
沈沅也沒敢先褪下身上的那襲馬裙,和衣躺在了拔步床后,那困意便直往上涌。
等她闔上了眼眸后,沒過多久,便渾渾沉沉地睡了過去。
但是沈沅直存著心事,怕陸之昀回來后,她會起不來,所以她睡得不算踏實。
意識朦朦朧朧,沈沅突地覺出,有人似是將她撥在了懷,亦從身后抱住了她。
那熟悉且冷冽的松木氣息也漸漸地沁入了她的鼻,她隱約覺得是陸之昀回來了,可她不能立即從睡夢清醒過來。
陸之昀掌心微糲的大手已攥起了沈沅的手腕,他垂眸看,見繞著她白皙腕部的青紫已變得淤住了。
男人的眉目沉了幾分。
沈沅的肌膚細膩如凝脂,身上最容易被弄上這些痕跡的地方便是腕部和腰側。
她『迷』『迷』糊糊的,亦覺出了陸之昀好像又將她的左手攥入了掌,他仍從她的身后圈著她,將她的耳鐺摘了下來,并隨意地將它扔在了地上。
微涼的薄唇驀地靠近了她的左耳,淺淡,下又下地啄吻著她軟小的耳垂。
沈沅這回清醒了些。
亦覺得,陸之昀其實是狡猾的。
二人之,統共也就兩次。
只這兩次,他就發現了耳朵是她最受不住的地方。
會出了男人存的心思后,沈沅也全然清醒了過來,亦動作輕柔地想要掙開陸之昀對她的桎梏。
陸之昀仍攥著她的纖軟的左手,沒讓沈沅再『亂』動,只低聲道:“怎么了?”
沈沅剛剛清醒,連抬指的力氣沒有,更遑是說出句完整的話。
她軟軟地唔噥了聲。
聽在男人的耳,還以為她是在害羞。
故陸之昀啞然笑,隨即便對著沈沅泛紅的耳朵,將聲音放緩道:“是不是不喜歡我從身后抱著你?那我們換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