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速悖論 !
“沈博士,你看起來好像對賽車之外的事物并不關(guān)心,但其實你對人這種復(fù)雜的生物也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和洞察力。”
陳墨白的聲音沉穩(wěn)而平緩,和剛才半開玩笑的輕松語氣不同。
沈溪抬起的筷子忽然頓住了:“你的意思是……我說對了!你確實想要回到f1!”
“我是說,你很了解我而已。”陳墨白低下頭,將可樂打開。
“可是……可是亨特說,一個人完全了解另一個人是很可怕的事情。當(dāng)了解一個人到一定程度了,就會變成距離和隔閡。”
“所以呢?”
“我不想和你有距離和隔閡。”沈溪很認(rèn)真地說。
陳墨白笑了。
沈溪直愣愣地看著對方。
“為什么又傻傻地看著我?”
“因為你真心笑的時候很好看。”
“你知道我什么時候笑得真心或者假意?”
“你真心笑的時候,這里凹陷的位置和平時不同。”沈溪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角,“還有……你的眼睛會很亮。”
陳墨白捂住眼睛,悶笑出聲。
“其實啊,產(chǎn)生隔閡和距離的并不是過分的了解,而是了解卻未曾真正理解。”
“嗯?”沈溪已經(jīng)很開心地夾出了一只蝦丸,用筷子搗開,吹著氣,躍躍欲吃。
“了解只是知道。而理解,才能接受甚至并肩作戰(zhàn)。”
“那反正其實你是想要回來比賽的,那就趕緊回來啊。別浪費(fèi)時間,等你老了開不動了,想回都回不來了。”
“可是,每當(dāng)我沖過終點的時候,我會覺得繃緊的那根弦好像從不曾有意義。我的興奮我的喜悅就像被裝在一個瓶子里,塞上了塞子。我看著那些歡呼的觀眾,那些爭先恐后的媒體,我覺得一切與我無關(guān)。”
“因為終點從來不是你的目標(biāo)。所以哪怕你沖過了終點,也不會覺得喜悅。”
“亨特呢?你那么了解他,他生前有沒有說過,當(dāng)他沖過終點的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
沈溪放下了筷子,想了想。
“他當(dāng)然說過。他的終點就是溫斯頓。對于他而言,真正的終點從來不是那條線,而是沖過溫斯頓的那一刻。而對于溫斯頓來說,他的終點,就是永遠(yuǎn)領(lǐng)先亨特。”
“那么我的終點在哪里?”
陳墨白很認(rèn)真地反問。
沈溪抬眼對上對方的那一刻,夾在筷子上的羊肉片掉落下來,發(fā)出輕輕的“啪”的一聲,像是什么被驚醒了一般。
他的目光很深,沈溪看見了什么與他云淡風(fēng)輕的淺笑截然不同的執(zhí)著。
“你比任何人都懂我,沈博士……那么你知道,我的終點在哪里嗎?”
那一刻,沈溪脫口而出:“沖過終點很容易……沖進(jìn)一個人的心里很難。你的姐姐,你的媽媽,還有郝陽他們也許都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喜歡f1,也許他們會覺得這種熱愛只是沖動,只是一種對速度的上癮。但是有一天,他們親眼看見你將所有的競速者拋諸身后,沖破他們的視線的時候,他們會站在你的身邊,而不是擋在你的面前。”
“那么你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贏過了溫斯頓了呢?”
“我當(dāng)然要和我的團(tuán)隊研發(fā)更快更安全的賽車。因為會有更多的人把你當(dāng)作終點,他們會死死咬住你,拖拽著你。而我要做的,就是讓你比從前更快,更安心。”
陳墨白笑了笑,低下頭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火鍋里竟然空空如也,只剩下煮爛的大蔥了。
“老板,再來兩盤羊肉。”
兩人吃完了火鍋,沈溪揉了揉肚子說:“這家的火鍋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我還當(dāng)你真的那么海量,能把世界都吃空。”
“我不想坐車,我想走一走。”
沈溪盤算的是趁著陳墨白沒說出來要自己干什么之前趕緊開溜。
“那我陪你走一走吧。”
什么?我不用!
“我還沒說讓沈博士答應(yīng)我的事是什么呢。”
陳墨白低下頭來看著沈溪那副想要把吃到肚子里的東西都吐出來的表情說。
“什么?”
“每一次稱呼你為沈博士,我都覺得很見外。我想叫你'小溪'。”
沈溪長了張嘴,她看著陳墨白的臉,他是真的在笑,絕無虛假。
“為什么?”
“為了謝謝你。”
“謝謝我什么?”
“謝謝你對我的執(zhí)著。就算我不會回到f1,我也很感謝你不遠(yuǎn)萬里而來肯定我。”
“那么叫我'小溪',和謝謝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大哥沈川生前一定是這么叫你的,對吧?”
“嗯。”
“也許我做不到像沈川一樣事無巨細(xì)地保護(hù)你、支持你、愛護(hù)你,但是只要我能看見你的時候,我都會保護(hù)你。叫你'小溪',和你是不是睿鋒想要招募的專家無關(guān),而是因為你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陳墨白用平緩的語氣說。
沈溪抬著頭,看著對方。她發(fā)現(xiàn)只要自己用心去看他,每一次都會從這個男人的眼睛里看到與上一次不一樣的東西。
“可是……我覺得你很可怕。”
“可怕什么?”陳墨白有點驚訝。
他自認(rèn)為自己沒有做什么能驚嚇到沈溪的事情。
“好像我需要什么你都知道。可是如果……你看不見我的時候,我該怎么辦呢?”
沈溪歪著腦袋問。
“那么就不要說謊,一定要告訴我。”
“可是為什么呢?”沈溪還是歪著腦袋。
陳墨白伸手將她的腦袋按了回來。
“等你情商長過平均值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兩人沒有再說什么話,繞著街區(qū)公園走了兩圈之后,沈溪終于覺得不那么飽了,陳墨白開車將她送了回去。
仰頭看著沈溪走上樓去,陳墨白的手機(jī)響了,是趙穎檸的號碼。
“喂,趙小姐,有什么事嗎?”
“我好不容易跑到了終點,你竟然連等都沒有等我,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呢?”趙穎檸的語氣雖然是開玩笑,但陳墨白知道她是在責(zé)問自己。
“趙小姐,這是我作為一個男人的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
“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我的理解能力不大好,不如你詳細(xì)解釋一下。”
“趙小姐,你把我當(dāng)成你的對手,一個較勁和征服的對象,而不是一個你要去愛的人。雖然你說你已經(jīng)放棄我了,把我當(dāng)做合作伙伴,但是你心底深處仍然有期待。而我,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會愛上你,或者妥協(xié)于你我之間的關(guān)系。既然這樣,作為一個男人,就必須態(tài)度明確地拒絕你,不給你任何的空間。如果我在終點等待你,你會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未來是變量,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不會喜歡我,甚至于覺得和我的較量很有意思呢?”趙穎檸并不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
“是的,我喜歡變量,特別是那種隨時消失隨時又有驚喜出現(xiàn)的跌宕起伏。但我們的生活中,總會遇到某個固執(zhí)、篤定或者堅持的人,她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變量,而是一旦遇到了,我們會很清楚那就是不會改變也絕對不會割舍的固定值。”
陳墨白的聲音被冬季的風(fēng)吹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感覺,但是聽在趙穎檸的耳朵里卻格外清晰。
“你是在告訴我,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陳墨白抬起頭來,看見沈溪的房間燈光亮起,他這才低下頭來。
“我只是渴望我的固定值。但是趙小姐,你享受的卻是變量的快意。跑完馬拉松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疲憊了吧,好好休息。祝您身體安泰。”
說完,電話掛斷了。
趙穎檸看著手機(jī)蹙著眉頭,久久沉默。
她的對面是一臉行將就木的郝陽,額頭抵在餐桌上,手中摁著一杯可樂。
地點是賽百味。
趙穎檸抬起腳來踹了郝陽一下:“喂!”
郝陽累得連頭都懶得抬起了。
“什么事……”
“陳墨白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陳墨白……怎么可能有?”郝陽聳了聳肩膀。
“為什么不可能有?”
“因為我想象不出他會喜歡上怎樣的人。”郝陽搖晃著坐直身體,“雖然我不知道他會喜歡上什么樣的人,但是我知道他喜歡上一個人之后會怎樣。”
“他會怎樣?從此以后不再有那些可笑的應(yīng)酬?還是變得心地純良對心愛的人呵護(hù)備至成為中央空調(diào)一般的暖男?”趙穎檸好笑地反問。
原本懶洋洋地郝陽,表情卻忽然嚴(yán)肅了起來。
他坐直了身子,看著趙穎檸。
“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最起碼地……去理解他,走進(jìn)他的世界里,而不是用偏見去猜測。你為他想的,會比為自己想的多很多。我不知道陳墨白有朝一日會愛上誰,但對于他來說,愛一個人就像是一場f1賽車比賽,哪怕被千軍萬馬碾壓,也一定要率先沖過終點。他會全力以赴去愛那個人,如果趙小姐,你承受不了他的全力以赴,或者珍惜不起他的全力以赴,就到此為止。”
郝陽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極有力度地敲在了趙穎檸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