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舒清因,正在為未來的就學去向煩惱。</br> CIE考試局公布A-Level成績后，舒清因等了六周，倫敦大學學院的AO終于回復郵件說portico狀態已更新,第二天她就拿到了來自傲嬌的UCL建筑學院跨洋發來的offer。</br> 但同時，她也收到了多個大學的offer。</br> “清因，媽媽的想法還是,支持你念金融專業,”徐琳女士說，“女孩子學建筑太累了。”</br> 徐琳女士想讓她去港大讀金融。</br> 她原本在申請大學的時候，除英國的大學外,其他地區大學的專業定向都填的“Undecided”,徐琳女士并不希望她只有建筑學這一種選擇，因此替她準備了金融專業的申請材料,舒清因的A-Level成績優異，選擇也變得多了起來。</br> 以徐琳女士的觀念,舒清因將來進入恒駿集團,職位也只會是管理層,與其真的去學建筑，不如選擇金融或是工商管理更好。</br> 她也并不想舒清因遠赴倫敦求學，香港再怎么說也比倫敦近。</br> “可是我喜歡這個專業。”她說。</br> 徐琳女士問她：“是真喜歡這個專業？還是因為爸爸才喜歡這個專業？”</br> 舒清因回答不出來,她對建筑學很感興趣，確實有部分原因是因為爸爸是建筑學出身，但更多得是，爸爸對她說過,建筑不僅僅是鋼筋水泥所搭建出來的一幢幢房子,或是容納器物和人類的容器，是一個城市,一個國家的一部分，它不是冰冷的空殼，而是人文歷史與地理的體現。</br> 舒清因得不到徐琳女士的支持，只好去找舒博陽求助。</br> “其實爸爸也不希望你學建筑，”舒博陽溫聲說，“這個專業對于女孩子說，是有些辛苦。”</br> 舒清因有些不高興，舒博陽又對她說，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如果她堅持要念UCL，他會想辦法說服徐琳女士。</br> 其實舒清因何嘗又不知道，父母的建議才是真真正正為她好。</br> 她又去問了徐茜葉，徐茜葉這個不學無術的表姐壓根就給不出什么正經建議，替她想了個最簡單也是最粗暴的方法。</br> “反正你現在也忙完了，要不你親自去看看？從學校建筑，住宿條件，以及哪所學校里的帥哥多一點這方面考慮。你覺得怎么樣？”</br> 徐茜葉本來也只是開玩笑，卻沒想到舒清因居然真的嚴肅的點了點頭。</br> 既然徐琳女士希望她去港大，那她就去港大看看吧。</br> *</br> 徐茜葉陪她來香港，表面上是隨同考察，實際上是來找樂子的。</br> 綠色硬皮沙發上，徐茜葉正樂此不疲的戳著滑蛋飯上頭那又嫩又滑的蛋皮玩兒。</br> 從未下過廚房的徐大小姐對這個很有興趣，“這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等回去我要讓家里的阿姨好好研究研究。”</br> 舒清因喝了口絲襪奶茶，覺得這奶茶有點苦。</br> 餐廳內正在播放張國榮的歌，桌面玻璃下夾著幾張有關他的舊報紙剪影。</br> 這家茶餐廳相當有名，坐落在中環地區的某個不知名的小巷里，彎彎繞繞過外頭繁華的商場，走過破落的樓梯，才能找到這家店。</br> 徐茜葉向家長撒嬌要了不少考察基金，原本家里人不愿意給她，她把舒清因當成借口拎了出來說妹妹要在那么逛街買東西的，而事實是舒清因壓根心思就不在這兒，她一心想的都是夢中的UCL。</br> 吃完飯，舒清因被徐茜葉拉到中環的廣場逛街消食。</br> 柏雅廣場位于香港寸土寸金的中環地區，最中心區的商城樓高四層，地下一層為百貨商城，內部設有人行天橋直通廊橋，商場中央屹立著一顆百年大榕樹，茵茵茂茂的覆蓋著天頂。</br> 徐茜葉讓她說英文。</br> 舒清因看著她試了幾件裙子，并且還沒有要停手的意思，終于忍不住問她，今天還去不去港大了。</br> 徐茜葉這才說，今天先玩著，明天再陪她去港大。</br> 舒清因心想，我就知道。</br> 后來她們又去了一家珠寶店，舒清因撐著下巴坐在柜臺邊發呆。</br> 徐茜葉看中了一條白貝母項鏈，BA姐正替她包禮盒，她嫌買的不過癮，又打算趁著這機會抓緊時間去別的店逛逛，吩咐舒清因替她在這家店里等著。</br> 店里人不多，只有兩三個貴婦打扮的女人在挑，舒清因穿著英式小西裙，兩條腿搭在腿撐上，時不時甩動兩下，顯得尤為格格不入。</br> 她突然聽到BA姐說了聲：“Senan少爺好。”</br> 舒清因轉頭看過去，店里突然熱鬧了起來，幾個年輕的男生成群走進來。</br> 為首的那個男生手插著褲兜，他長得最好看，所以舒清因最先看到他。</br> 年輕清俊，眼皮懶懶的垂著，唇角含笑，穿著簡單的白襯，挺秀高頎，姿勢卻又有些松散。</br> 他沖BA姐挑了挑眉，用粵語說了句什么。</br> 他的嗓音干凈清冽，只可惜舒清因聽不懂粵語，憑借著BA姐說了句好，然后從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幾款首飾判斷出。</br> “Senan少爺，呢幾款中唔中意？”</br> 男生咧了咧嘴，“唔知我女朋友中唔中意啊。”</br> 舒清因僅憑著幾個聽懂了的字眼判斷出他是來給女朋友挑禮物的。</br> 男生修長的指尖繞著細長的項鏈，又遞到眼前看了兩眼，最后丟給了他的朋友們。</br>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舒清因覺得耳朵有點吵，心里悄悄吐槽，過來買個首飾還叫上一幫男生。</br> 三個臭皮匠，臭死諸葛亮。</br> 她悄悄別過了臉。</br> 舒清因刻意忽略這幫男生，不代表這幫男生也會忽略她。</br> 有個男生發現了坐在一旁的她，看著她扎著馬尾，露出白嫩的脖頸，歪著身子靠著柜臺，苗條纖細的身體屈著，兩條腿搭在椅子上甩來甩去的，是年輕小女孩獨有的散漫動作。</br> 最終有個人走過來搭訕。</br> 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舒清因轉過頭，剛打算開口說話的男生眼睛瞬時亮了。</br> “靚女。”</br> 她只聽懂了這個詞，剩下的，男生的語速太快，她沒聽懂。</br> 舒清因想起徐茜葉跟她交待的，說有的香港人很看不起大陸過來玩的游客，有的人明明會說普通話，還要裝作聽不懂大陸游客在說什么的樣子，所以讓她說英文。</br> 這不是兩個小女孩兒能解決的問題，但她們相信，以后大陸會發展的越來越好，內陸城市的繁華也不會輸給香港，到時候香港人就知道到底誰才是老大了。</br> “Sorry，Ican\'tspeakCantonese。”</br> 結果那男生長啊了聲，“Korea？Japanese？OrSingapore？”</br> 舒清因不回答了，再這樣下去沒完沒了。</br> 那男生明顯也是發現了她不配合，遂聳聳肩跟她說了句拜拜，又回到了朋友身邊。</br> 舒清因能感覺到有眼神正在戳自己的背影，她身體僵硬，心想徐茜葉怎么還沒回來。</br> 她受不了了，決定先去找徐茜葉。</br> 走出這家店后的舒清因左右環顧，發現她根本不知道徐茜葉又跑到哪兒去逛了，心里把這個表姐罵了一頓后，舒清因不敢到處亂走，也不想再進去待著了。</br> 她站在門邊，剛剛那群男生說說笑笑的又走了出來。</br> 舒清因看著他們的背影，長吁一口氣，轉身打算重新進去。</br> 剛進去就撞上了個人。</br> 舒清因的鼻子直直抵上了他有些硬的胸膛。</br> 他禮貌的后退幾步，手虛扶著她的肩膀，“Sorry，areyouOK？”</br> 舒清因鼻子被撞得發酸，這股酸意直沖眼睛，她瞇著眼，下意識的用母語說了句對不起。</br> 男生好半晌沒說話，舒清因想壞了，剛才在這群人面前裝外國人來著。</br> 正打算裝傻，結果男生略帶笑意的語氣從頭頂上方傳來，“中國人啊？”</br> 相當標準的普通話，舒清因微愣，抬頭看他。</br> 男生眉眼狹長，淺眸中帶著幾分探究和玩味。</br> “哎，”他手插著兜，傾身與她平視，薄唇微勾，“剛為什么裝外國人？怕我們聽不懂普通話？”</br> 舒清因并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正巧這時候門里的BA姐告訴她禮盒包裝好了。</br> 她趕緊進去，從BA姐手里接過了禮盒，柜姐仍舊用英文跟她對話。</br> 男生也沒戳穿她，笑瞇瞇的用手敲著玻璃柜，看著她裝。</br> BA姐又問那男生是記賬還是直接刷POS機，男生說記賬。</br> 原來他是留下來付錢的。</br> 她看見他選了條花花綠綠鑲金又鑲鉆的項鏈，BA姐跟他確定后，拿著項鏈去柜臺后面包裝了。</br> 她們這個年紀的，誰會喜歡這么復雜的項鏈，簡直恨不得把所有值錢的珠寶往上面懟。</br> 看在他沒戳穿自己的份上，舒清因決定好心給他個建議。</br> “給女朋友買禮物之前，最好還是先問問她喜歡什么款式的，不然到時候買了條她不喜歡的款式回去，她也不會戴，你這禮物就白買了。”</br> 男生笑出了聲，“我哪兒來的女朋友？”</br> 舒清因有些愣，“可是剛剛你說……”</br> 男生拖著語調哦了聲，“看來你聽得懂粵語嘛。”</br> 舒清因沒說話，她就是能聽懂幾個和普通話說起來差不多的詞兒，這還得多虧了TVB教學。</br> “那是買給我朋友的女朋友的，我跟他們賭球，輸了幾球。然后他讓我給她女朋友送條這個牌子的項鏈，到時候就說是他自己買的，我說是我女朋友，是因為不能讓我叔公知道我摳他的錢給朋友的女朋友買禮物。”</br> 即使是朋友的女朋友，也不能挑這么丑的啊。</br> “你選的那個不好看，你朋友他女朋友應該也不會喜歡。”</br> 男生眼皮清淺上撩，“妹妹，你還小，挑禮物當然只挑自己喜歡的。但她們只喜歡貴的，懂嗎？”</br> 舒清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br> 正好這時候徐茜葉帶著她新的戰利品回來了。</br> “因因，一時控制不住手，久等了，咱走吧，”徐茜葉走過來，“今天很盡興，晚上我們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陪你去港大。”</br> 徐茜葉說話沒個注意，反正都買完了，也不用再跟BA姐們周旋了，正好他們聽不懂普通話，她也不用可以壓著聲音說。</br> “港大？”男生眉梢微揚，哎了聲后問舒清因：“你是港大的學生嗎？”</br> “咦？你也是大陸來的？”</br> 聽著這熟悉的普通話，徐茜葉立馬親切感就上來了，“帥哥，你也是從大陸過來念書的嗎？”</br> 男生搖搖頭，“不是，我是本地人。”</br> 徐茜葉有些失望，“哦，我還以為我妹妹碰上了個大陸同胞呢。”</br> “你妹妹是港大的學生嗎？”</br> “不是，不過馬上就是了，她拿到港大的offer，”徐茜葉替舒清因回答，“所以特意過來提前看看。”</br> 男生眼底有笑，“原來是學妹。”</br> 舒清因不知道他為什么又改口說學妹了。</br> 男生自我介紹，“我叫沈司岸，在港大念書，”頓了頓后，看著舒清因精致漂亮又帶著些茫然的臉，驀地笑起來，“學妹，歡迎來港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