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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中毒

    “你怎么在這!?”夕岄對于云翹的出現(xiàn),大感駭然。云翹也是一臉驚魂未定,說到:“我還想問,你們在這作甚?”
    祁明夏放下揪著云翹的手,沉穩(wěn)道:“你半夜不睡覺,來這荒僻之地,不怕危險么?”他語氣里半分疑惑半分責怪,云翹聳聳肩,說到:“我才不怕呢,怕就不來了。”
    “你還沒說你來干什么呢?”夕岄比較在意云翹來西郊的目的。他語色里多了一分質(zhì)問,引得云翹白眼相看:“你以為我做什么,以為我做壞事么?我是來找黎紫的,她現(xiàn)在病又犯了,我怕別人找著她,會受驚嚇,就親自來了。”
    夕岄悻悻然一笑:“你倒是好心。”黎紫身份不明,云翹卻對她坦誠相待,不知是夸她善良好,還是笑她有眼無珠。祁明夏在一旁面色甚為陰沉,如今的他,對著云翹就如同對著端睿王一般,有一種難以言語的介懷感。
    他沒有多瞧云翹,只漠然道:“以后夜里不許私自出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自己擔待!”他剛才那劍險些就迎頭劈上云翹,若不是她幸運的躲閃開來,早就成了他劍下亡魂。云翹見明夏轉(zhuǎn)身兀自離去,以為他真生氣了,忙不迭碎步跟上去,囁嚅:“哥哥,云翹知錯了……”
    夕岄隨他們離去,心中卻琢磨,這黎紫也不知去了哪兒。他與明夏將軍,跟了一路的人,好端端的竟變成了云翹。這事情太過玄妙,夕岄得不到答案,而如今又抓不到人,他心忖,也只能等明日天亮時,再做打算。
    ※
    翌日清晨。
    天空烏云密布,黑壓壓的一片連綿至整個天際。這個時辰,本應是曙光漫天,但由于大漠天氣驟變,西營里卻還如夜里一般,晦暗陰沉。劉欽在夕岄與明夏走后,便知會了炊房的阿嬤,不要去西郊打水,同時也專門派人把守住水源的庫存。
    一切已然穩(wěn)然妥當時,劉欽驚愕的問了句一旁的芊澤。
    “黎紫找到了?”
    “嗯。”
    芊澤秀眉輕顰的鄭重頷,又說:“昨天夜里,云翹回營地時,就現(xiàn)黎紫回來了。就不知,她是什么時辰回來的。”芊澤昨夜等到明夏與夕岄的消息后,大吃一驚。云翹竟半夜出去尋黎紫了,陰差陽錯的讓他們跟錯了人。
    而云翹回來后,自是憂心忡忡的又趕去了黎紫帳內(nèi)。卻現(xiàn)她早已入寢,睡的極好。云翹覺得說不定是她精神恍惚,夢游了一遭便自己平安回來了。而芊澤卻不以為然,心忖既然云翹見著黎紫出了門,那便一定是出了門。
    她很有可能是出門后,中途察覺到不對勁,又折了回來。
    所以,他們才在西郊尋不到人,卻只尋到了云翹。
    “看來她昨天,定是有所察覺了。”夕岄同芊澤所想一樣,思吟的撫了撫俊削的下巴,瞇眼又說:“是什么讓她察覺了?”
    芊澤搖搖頭,也是不明白。此時劉欽也是一肚子的疑惑,他急躁不堪的說到:“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們直接去把人逮來詢問吧,不信嚴刑拷打,她還能不招?”既然已經(jīng)洞穿了她的陰謀,也不怕撕破臉來,兵戎相見。
    芊澤卻稍稍一頓,建議說到:“先不急,我們?nèi)タ纯辞闆r吧。”
    “也好。”夕岄附和。
    天微微隱藍,隨著時間的推移,卻絲毫沒有泛白的跡象。東風肆無忌憚,嗖嗖回旋于營地,一路上軍士們已忙碌的在加固帳篷,沙漠一刮起風來,那風便是極為強勁。而與此同時,也會帶來最惡劣的天氣。
    三人走到一同走到婢女帳營處,找到黎紫的帳篷時,便現(xiàn)里面人聲喧鬧。其中還夾雜著云翹尖銳的質(zhì)問聲:“她怎么了,怎么都不醒!?”
    不醒!?
    芊澤加快步,掀簾入內(nèi)。帳里站了諸多婢女,還有一位年近花甲的大夫。那大夫臉上汗水涔出,拭了拭后躬身道:“郡主,小官也不知……”
    “哪有好端端睡著了,就不醒的道理!?”云翹覺得蹊蹺萬分,怒氣沖沖的在帳內(nèi)踱來踱去。剛一撇視線便瞅見了芊澤,與緊隨其后的夕岄和劉欽。云翹眉尖一挑,目光有一刻停留在芊澤身上。
    她頓了一秒,繼而奔上前說:“芊澤,芊澤你來的正好,快來看看黎紫她出什么事了,這些庸醫(yī)一點用處都沒有。”她邊嘟囔,邊還鄙荑的瞥了一眼那老者。芊澤莞爾一笑,其實不用云翹邀請,她也會上前查看。
    她坐在窗沿,看著黎紫緊閉雙眼,宛如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一般,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她活著的嗎?
    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雖然微弱,卻還真正的活著。芊澤遂又提起她的柔荑,五指按在她皓腕內(nèi)心,蹙眉把脈。
    她把了半晌,黛眉蹙的愈緊。她滿腹疑惑的起身,又撐開黎紫的眼皮,盯著她翠綠的瞳孔。
    緩了一拍,芊澤說到:
    “她中毒了。”
    “中毒!?”云翹不可置信的睜大眼,而與此同時劉欽與夕岄也頗為訝異。怎營地的人沒中毒,反倒最可疑的黎紫中了毒?兩人剛想至此處,云翹也不解的喃喃低吟:“怎么會中毒,哪來的……”
    “毒……”
    最后一個字,仿似被什么哽住了一般。云翹說時,臉色大變,尾音剛落,胸口便火燒火燎般涌起一股氣焰。霎時,她身子一僵,便吐出一口鮮血來。
    “哧——”
    血液猩紅中帶著一絲青黑,灑了滿地。芊澤大驚失色,站起身來,想走近云翹。卻不料帳內(nèi)的婢女都接二連三的陰了臉,紛紛吐血倒地。就連劉欽與夕岄也不例外,他們揪著胸口,重重喘氣。但好在他們都是有內(nèi)功的人,封了自己的穴道,倒還好了一些。
    “不好……中毒了……”劉欽知曉自己的身體,便從牙縫里擠出這么幾個字。夕岄此時大汗淋漓,已無暇回應。芊澤見所有人皆中毒,唯有自己安然無恙,一時腦間空白。而與此同時,帳外也傳來凄厲的嚎叫聲,芊澤跑到帳前,一掀門簾。
    血腥的場景赫然撞入眼簾,刺的她瞳孔微痛。
    還在干活的丫鬟奴從們,在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便紛紛倒地。將士們有武在身,只是跌跌撞撞的亂作一團。每個人都揪著胸口,嘴里鮮血直流,不出一會兒,整個西營均是哀鴻遍野。
    “怎……怎么會這樣?”
    芊澤清眸圓瞠,不可置信的望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而此時,身后云翹已被夕岄點了穴道,止住了血。她蒼白憔悴的臉剛剛緩了過來,便向站在帳門處的芊澤看來。云翹的目光變得犀利,仿有盛怒,她竭力喝道:
    “她……她怎會沒事!?”
    此話一出,夕岄和劉欽都反應過來了,不約而同的投來視線。芊澤無措的回視他們,一時語塞。兩人面色凝重,也是不語。
    “是她,是她害人,她下毒害人!!”云翹抬一指,矛頭直指芊澤。
    芊澤倒退一步,倉惶搖頭:“不,不是我……”
    “不是我……”
    ※
    整個漠西西營,陷入一片恐慌的陰霾當中。由于皇帝的駕臨,左翼軍的大部分兵力已轉(zhuǎn)移至此。而如今一毒,左翼軍中大半將士已是臥病在床,無法起身。更糟糕的是,這種狀況還在加劇。越來越多的人,紛紛中毒。
    “毒,毒在哪!?”
    劉欽一甩袖,憂心似焚的又自問起來。他因太過激動,胸間又泛起一股刺痛,夕岄在一旁忙說:“你別動怒,動了,毒要擴散開來的。”
    劉欽忙不迭緘默,他緩緩坐下身,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祁明夏。此地乃是明夏帳內(nèi),而明夏亦是有毒在身,只是他武功甚高,一時半會毒性還被壓制,不予作。一旁的云翹怒氣騰騰的瞪著芊澤,她咬著下唇,又說:“你們怎不信我,就是她,她下的毒!”
    芊澤心中極為難過,她坐在原地并不吱聲,卻秀眉緊蹙。
    “何以見得是她,就因為她沒有中毒?”夕岄自是相信芊澤,怎么也不會認為,是她下的毒。云翹卻說:“這還不明顯么,她三番兩次說黎紫古怪,要害了我們。結(jié)果黎紫卻第一個中毒。而她又胡謅營地里的水源有問題,結(jié)果呢,結(jié)果不僅營地的水無事,西郊的水,也是干干凈凈的!”
    這一番話剛出,夕岄卻也緘默了。營地毒之后,他們已大肆查詢了所有可能中毒的途徑,當其沖的自然是水源。看守水倉的軍士們均是寸步不離,其后驗查過后,水也是清澈無異。就連西郊的水,他們也驗過了,和往日無有二致。
    “說不定這水里的毒,無色無味,我們查不出呢?”夕岄想不到其他,只能如此思索。云翹卻冷哼一聲:“芊澤不是最懂醫(yī)術(shù)的么,讓她說,水里有毒沒毒?”
    芊澤甚為難堪,垂眸不語。她兩手攥的緊緊的,放在膝下。云翹見她沉默,于是又說:“不知為何,你們都只信她一人。她說水里有毒,你們便信,她說黎紫是罪魁禍,你們亦是信。可是,你們怎不想,她與皇帝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說不準她早已一心向他,要反害我們呢!”
    “云翹!!”
    渾厚如豹吼的聲音突兀響起,生生打斷了云翹口無遮攔的猜忌。一直不說話的祁明夏,此時終于耐不住性子,他目不偏視,周身的氣焰卻極為陰冷。云翹聽他一吼,稍稍一頓,旋即便更是氣急。
    她站起身,鼻息咻咻。
    好,你們這群偏心的人!”云翹一跺腳,徑直向外疾走,她邊走邊說:“我不與你們辯論,我要告訴營地里千千萬萬的兵士們,讓他們看一看,我云翹說的,對還不對,有理還無理!”
    說罷,她便大步流星的走出門外,向帳外的將士們大呼:“你們知道是誰害你們這般的么!?”
    帳外人群三三兩兩的往來,有的抬著擔架,有的正忙著急救傷患,聽見云翹一喊時,竟均是一頓,紛紛轉(zhuǎn)過視線。
    “是她!”
    云翹掀開簾幕,狠狠把芊澤拽出,扔在眾人面前。劉欽與夕岄呼止不及,一齊跟了出來。
    “你做什么,云翹!?”夕岄怒不可遏。云翹卻不理會他,又喊道:“我們西營里,所有的人,都中了毒。唯獨這個小小女子,安然無恙。你們說,這說明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圍觀而來的人群越來越多,已有人交頭接耳,竊竊討論。
    “不錯。”
    云翹勾唇一笑,又聳了一把芊澤:“是她妖言惑眾,是她下毒害人!!”
    夕岄從旁扶住被云翹推搡的險要跌倒的芊澤,只見她默不作聲,呆愣愣的垂著眼。而此刻,營地里聽到此番事情的人群,都像炸開了鍋一般,惡狠狠的向芊澤瞪來。祁明夏緩緩的從帳內(nèi)追出,一拽云翹,冷聲說:
    “跟我進帳。”
    云翹不服氣:“不進,不進!”
    她撇過頭去。她對芊澤本是兩不相厭,她甚至一度還欣賞和喜歡芊澤。只是,現(xiàn)在營地里出了這么大的事,頭號懷疑對象就是芊澤。云翹一口咬定后,自不會放松,更不可能妥協(xié)。
    “說,你是怎么下毒的,把解藥交出來!!”
    云翹不顧明夏的威脅,只沖著芊澤不斷怒吼。圍觀的軍士們也怒沖冠,伸出胳膊大呼:“說!說!說!”
    “說!!說!!”
    震耳欲聾的聲討聲,一浪高過一浪,像最尖銳的鑿子一般,敲在芊澤耳膜。她微微縮起身,頭埋的更低。
    “都吵什么!?”
    一道凜然剛烈的嗓音打斷了眾人的呼喊,端睿王負手劈開人群,徑直走來。云翹一見是端睿王,稍稍有些收斂,卻也不忘說:“爹爹,他們幾個都不信云翹!!”
    端睿王睬了一眼云翹,瞇眼道:“事情都未清楚前,你不得如此放肆!”
    “是……”
    云翹皺皺鼻子,暗自瞪白眼。
    祁明夏見到端睿王,只是拱手一拜,其余眾人則跪下身來:“王爺。”
    芊澤稍稍緩了一拍,旋即也隨人流叩。
    端睿王若有所思的盯著芊澤,像是要把她從里到外,看穿了一般。他其實覺得云翹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的相信她,明夏相信她,劉欽相信她,夕岄也信她。但一切都是她一面之詞,她和他們所說的猜測,也很可能是她故意誤尋。
    如今營地里果然毒,雖沒有直接證據(jù)指向她,但最可疑的,卻莫過于她。
    “芊姑娘,我想事情暫未弄明白前,你還是先待在帳里,莫要出來吧。”
    他語句婉轉(zhuǎn),卻意思明確,他要禁錮芊澤。夕岄焦急,求道:“王爺,這定不關(guān)芊澤的事。”他說時還側(cè)臉,望向劉欽與明夏:“將軍,劉欽,你們都是信芊澤的是么?”
    劉欽此時早已有了搖擺,他終歸是漠西的左翼軍人,他更愿意站在另一邊,而不會選擇盲目相信芊澤。而至于祁明夏,他雖心中不信,卻覺得此時把芊澤軟禁,總比把她放在浪尖上,對著千萬兵士的好。于是,他亦默不作聲。
    “你們……”夕岄暗吃一驚。
    “莫要擔心,本王會派人好好保護芊姑娘的安全,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時,定會還芊姑娘一個公道。”
    端睿王撫須,躬身望著芊澤,微微一笑道:“芊姑娘,你意下如何?”
    芊澤沒有及時回應端睿王的話,只是一味的緘默不語。夕岄以為她極為害怕,便不由自主的扶緊她。然而驀地,她卻緩緩的抬起柔荑,抵開夕岄的大手。夕岄滿眸疑惑的望著她,她卻目不斜視,從容揚臉。
    “芊澤愿意。”
    她目光沉穩(wěn),并無太多慌亂恐懼。
    仿似剛才那頭受驚的小鹿,已消失的毫無痕跡。
    眾人都微有訝異的望著她,這一刻,誰都察覺的到,她與之前的芊澤,有一絲截然不同的變化。
    像是有什么,從內(nèi)心迸出來一般,她在一瞬變得不卑不亢,變得內(nèi)斂卻有力。
    從最初的倉惶無措,木訥呆滯,轉(zhuǎn)變成此刻的從容自若。她一直的安靜,先是因為恐懼,后則更像是在靜謐中思考。夕岄望著這樣的她,頓時才恍悟,為什么先前,她嬌弱的身子一直不可遏止的顫抖,但久而久之,她卻穩(wěn)然不動了。
    因為她已有一顆因為決心和執(zhí)念,而變得堅強的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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