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從馬褡褳里取出一個鐵皮喇叭,遞給金鋒。</br> “兄弟們,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了,這次來縣府,是殺縣令的!”</br> 金鋒舉著鐵皮喇叭喊道:“不想參加的兄弟,現在可以離開了!”</br> “殺縣令?”</br> 不少鏢師被金鋒的話嚇得倒抽一口涼氣!</br> 雖然絕大多數鏢師都是不識字的粗人,但是殺縣令意味著什么,他們還是知道的。</br> 縣令是一縣父母官,代表著朝廷。</br> 殺了縣令,就等于造反!</br> 在封建時期,造反是最大的罪名,被抓住了是要誅九族的!</br> “先生,沒有你的話,我家里今年恐怕一個人也活不下來,從加入西河灣老兵隊那天開始,我這條命就是先生的!”</br> 猴子第一個開口響應:“先生,你去哪兒,我猴子就跟著去哪兒!”</br> “這些狗官正事不干,一天天光想著怎么從百姓身上榨油水,早就該死了!”</br> 大壯跟著喊道:“先生,兄弟們沒有慫蛋,別說你要殺縣令,就算你要殺郡守,兄弟們也跟你一起去!”</br> “你們倆愿意跟著就自己跟著,別起哄替別人答應!”</br> 金鋒喊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出便再也不能回頭了,兄弟們都有家有口有族人,怎么選擇,都是兄弟們的自由。</br> 在場的兄弟都是鏢局的老人,都為鏢局出生入死過的生死兄弟!</br> 選擇繼續跟著我,咱們以后繼續并肩作戰。</br> 選擇離開,誰也別他娘的說酸話,兄弟一場,好聚好散!”</br> 聽到金鋒這么說,猴子和大壯只好低下頭。</br> “我給大家一炷香的時間考慮!”</br> 金鋒示意大劉點燃一根時香:“愿意跟著我去殺縣令的,站到右邊,想離開的,現在就可以回村了,繼續在廠里做工,還是直接結錢回家,都可以!”</br> “我跟先生!”</br> 金鋒話音剛落,猴子便立刻驅馬走到巨石右邊。</br> “我也跟先生!”</br> 大壯是第二個。</br> 有人帶頭,就有人跟從。</br> 很快,就有二三十個鏢師跟著他們,做出了跟隨的選擇。</br> 但是更多的鏢師依舊站在原地。</br> 如果只是剿匪,鏢師們肯定二話不說跟著金鋒就走了。</br> 但造反是牽扯到宗族存亡的大事,很多鏢師都露出猶豫之色。</br> 時香越燒越短,選擇跟隨金鋒的鏢師也越來越多。</br> 但是依舊有一些鏢師還站在原地。</br> 終于,有個鏢師跳下戰馬,滿臉羞愧的走到巨石前。</br> 他家是大姓,九族之內的族人加起來足足過千人,實在不敢跟著金鋒造反。</br> 大壯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猴子拉住了。</br> 鏢師跪到金鋒面前,流著淚磕了個頭。</br> 磕完頭正準備說話,不遠處的官道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br> 一支三四十人組成的騎兵隊,從遠處狂奔而來。</br> 猴子縱身一躍,跳到旁邊樹上,手搭涼棚看過去。</br> “沒有打咱們的旗子,不是鏢局的人!”</br> “一連,防御陣型,二連,保護先生!”</br> 大壯也沖出隊伍。</br> 之前還在猶豫怎么選擇的鏢師,此時也全都行動起來,按照大壯的命令,迅速組成防御陣型。</br> 大劉也把金鋒從石頭上拉下來,圍在中間。</br> “先生,好像是九公主!”</br> 站在樹上的猴子瞇著眼睛說道。</br> “九公主?”金鋒一愣,推開大劉,走到路邊。</br> 馬隊也停了下來。</br> 為首的一個少女扯開臉上的面紗,不是九公主是誰?</br> 只是此時的九公主沒有了之前的從容優雅,而是滿身風霜。</br> 因為長時間在寒風中趕路,手上臉上不少地方都被凍壞了。</br> “殿下,你不是回京了嗎?”</br> 金鋒疑惑問道。</br> “本宮!……本宮……”</br> 九公主看著金鋒,眼中不由泛起水霧。</br> 聲音也變得哽咽,試了兩次都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br> 為了追趕金鋒,她離開京城之后,一天沒敢休息。</br> 此時已是臘月,九公主就這么一路頂著凜冽的西風,從京城一路狂奔到金川。</br> 特別是最近幾天,得知金鋒已經進了川蜀地界,她連飯都沒正經吃幾口,一直在趕路。</br> 從小到大,她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苦?</br> 還好,一切都是值得的。</br> 她終于趕上了。</br> 沒見到金鋒之前還好,九公主靠著心中的信念支撐,沒覺得有什么。</br> 見到金鋒之后,九公主突然有點想哭。</br> 不過公主的驕傲讓她忍住了這個沖動,長長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應有的狀態。</br> 微笑著朝金鋒打了個招呼:“先生,終于趕上你了!能否借一步說話?”</br> 金鋒深深看了九公主一陣,轉身走到巨石后邊的小樹林。</br> 九公主也跳下戰馬,跟了進去。</br> 沁兒想要跟著,卻被九公主制止了。</br> “先生,你剛回金川,不回去看看曉柔,來縣府干什么?”</br> 九公主快走幾步追上金鋒,笑著問道。</br> “殿下應該見過小北了吧,又何必明知故問呢?”</br> 九公主這一身打扮,顯然一直在趕路。</br> 能直接找到這里,說明她見過唐小北。</br> 自然也應該知道金鋒的目的。</br> 九公主聞言,臉色閃過一絲悲傷:“先生一定要殺蔡留洋嗎?”</br> “殿下進川之后,是否看到了難民?是否看到了死在路邊的百姓?是否看到了被餓狼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孩童?”</br> 金鋒一步步逼近九公主:“殿下是否知道,金川在之前的匪患中死了多少百姓?”</br> “先生,你不是抓住了徐胖子的師爺嗎?”</br> 九公主說道:“那先生應該知道,在背后謀劃的不是蔡留洋,而是在西川的徐胖子那群人,金川的匪患也是因他們而起,不是蔡留洋謀劃的!”</br> “殿下對西河灣的事情很清楚嘛?”</br> 金鋒冷笑一聲:“既然如此,想必殿下也知道蔡留洋做了什么吧?”</br> “蔡留洋想要針對先生的廠子,是他不對,可是罪不至死吧?”</br> “這是我考慮不周,讓他鉆了空子,我也不是因為這件事來報復他。”</br> 金鋒說道:“我要殺他,是因為他和權貴狼狽為奸!因為他身為縣令,毫不作為!如果他是個合格的縣令,積極抵抗土匪,金川百姓絕不會死這么多!”</br> “先生,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收拾蔡留洋!”九公主說道。</br> “不麻煩殿下了,我自己能收拾!”</br> 金鋒不想再說了,擺擺手轉身就走:“不光蔡留洋,還有廣元的謝喜光,西川的徐胖子,你爹派來的大太監,我會一個個去殺!”</br> “誰攔我,我殺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