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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耐心

    這樣不客氣的口吻,在一片祥和的上層晚宴里,極為刺耳。
    之前玩笑得沒邊兒的客人鬧了個沒臉,卻不敢發(fā)作,還悻悻地賠笑臉,“是是,那是。”
    就連其他賓客也不覺得有什么了,誰叫是這么個天之驕子,說話不客氣還需要理由么?
    心里卻不免嘀咕,董家這真是時(shí)來運(yùn)轉(zhuǎn)了,靠山一座比一座硬。
    以后這樣的玩笑話,怕是再不能有了。
    顧琰生也有些意外,輕聲感慨:“原來是裴先生,和雜志上寫的不一樣,他看著人不錯呢。”
    董瓷有點(diǎn)想笑,這說法還真新鮮。
    裴賜臻余光掃到董瓷和顧琰生交頭接耳,目光瞬間陰冷了幾分。
    最高興的莫過于黎敏。
    她滿眼里都只有許久沒見的外甥,上前用力打了幾下孩子的手臂,“天賜,你還知道回來呀!”
    天賜是小名。
    取這樣的小名,足見家中對孩子的寵愛。
    又是這樣層次的人家,在李家尚且如此,在裴家更不必說,人家含的金湯匙,他含了座金山。
    裴賜臻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叫了一聲“舅媽”,接著解釋:“我先去給老爺子賀了壽。”
    黎敏眼底全是欣慰的笑,嘴上卻輕哼:“我就知道,你看我都是順道的事兒。”
    “怎么會……”
    “好了,好了,我說笑的,我知道肯定你爺爺不肯放人,你待他身邊就和坐牢沒兩樣。”
    黎敏的話說著像是抱怨,旁人聽來卻是炫耀,誰不知道裴賜臻的爺爺是誰?
    那可是裴經(jīng)世!
    真要說如今還有什么世家的稱謂,也就只有散落海外的那幾支了,最著名的就是裴氏家族。
    裴氏家族能享有盛名至今,離不開裴經(jīng)世。
    他一生充滿傳奇色彩,所獲得的殊榮和成就無法衡量,財(cái)富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具象化的數(shù)字。
    年逾九旬的裴經(jīng)世如此看重的小孫子,意味著什么?
    在場的賓客心照不宣,畢竟裴氏繼承人的說法早就不是什么秘聞。
    兩舅甥顯然關(guān)系很好,黎敏說了幾句親熱話后,便將這眾人矚目的外甥一一介紹給了賓客。
    她話里話外透著驕傲:“天賜這孩子小時(shí)候就養(yǎng)在我身邊,說是外甥,其實(shí)就像我小兒子似的。后來被他爺爺搶了去,大半時(shí)候在國外,好容易才回來一趟,倒是沾了老爺子的光了……”
    黎敏說得風(fēng)趣,客人們也很捧場的笑著。
    最后還格外介紹了董瓷,“你看,這是我剛認(rèn)的干女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要欺負(fù)她。”
    說是對著裴賜臻說的,但是話卻是給大家聽的,哪怕是半開玩笑的說法,也沒人當(dāng)玩笑。
    事實(shí)上,董瓷今晚出的風(fēng)頭,大家已經(jīng)看在了眼里,都知道是有人著意撐著她呢。
    到了這層,也沒幾個真傻的,沒人會不知道風(fēng)向。
    裴賜臻看向董瓷,四目碰觸,銳利的目光似乎要看穿人心一般,動也不動地盯著她。
    視線停頓了許久,停到董瓷心里咯噔了一下,已經(jīng)開始設(shè)想這老虎咬人的話如何挽回局面。
    好在在大家開始疑惑的前一秒,他轉(zhuǎn)開了目光,“既然是一家人了,我會好好照顧的。”
    沒一句多余的話,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自帶一種不將人放在眼里的氣場。
    其他人習(xí)以為常,只當(dāng)是客套話。
    當(dāng)然,能讓這家伙客套,也是天大的面子了。
    董瓷表面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心里卻如釋重負(fù)。
    這些微的表情變化落到了黎敏的眼里,精芒稍縱即逝,笑著便轉(zhuǎn)開了話題,要攆外甥滾蛋。
    “好了,這里不用你管了,找你舅舅去。他正和周會長在一塊,周家的姑娘很是不錯。”
    旁邊一位太太打趣,“今晚可不止周家的姑娘,要看的可不少呢,黎主席可要秉公介紹啊。”
    黎敏哈哈笑了,“瞧你們說的什么話,那將天賜切碎了分分算了。”
    周圍笑聲一片,只有董瓷她低頭看著手上的鐲子,若有所思。
    今晚說是家宴,賓客卻來得不少,不止顧家這樣出了五服的,還有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但凡有適齡女兒的,都不約而同的帶了女兒,沒女兒的就帶了侄女或外甥女。
    實(shí)在湊不上的,就只能看看人家的熱鬧。
    “聽說已經(jīng)是裴氏家族的繼承人,還不到三十歲呢!”
    “是那個裴氏么?”
    “還有幾個裴氏?前些年他們家的爭產(chǎn)官司,可以說是華人富豪里頭數(shù)字最大的了吧?”
    “億萬家財(cái)花落誰家,都能拍電影了,不,比電影都驚心動魄。”
    “不過姜還是老的辣……”
    這種場合,八卦流通最快。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已將裴氏那繼承人描述得繪聲繪色。他是如何被祖父悉心栽培,如何能力出眾,如何手段了得,短短五年就在董事會站穩(wěn)腳跟,大刀闊斧,呼風(fēng)喚雨……
    聽得人心向往之。
    顧芳菲便是其中之一。
    她原本只有八分熱情,但聽著這些人或贊賞或崇拜的話語,再看著身邊幾個小姐妹迷妹般的花癡臉,八分立馬變成了十二分,面上和眾人說笑,低頭卻撞似不經(jīng)意地看向不遠(yuǎn)處的裴賜臻。
    男人長腿闊肩,神色淡漠,只這么從容站著,就有無數(shù)或明或暗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顧芳菲收回視線,去洗手間仔細(xì)補(bǔ)了個妝,端著在鏡子里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的可愛笑容,施施然地迎上去:“裴哥哥。”
    裴賜臻恍若未聞,只隨意把玩著捏在指尖的酒杯,輕微搖晃,目光卻定在宴會的某個方向,他盯著太太團(tuán)里的顧琰生,眼神幽深。
    另一頭的顧琰生毫無察覺,和眾人說笑著,然后傾身在董瓷耳邊說了幾句,兩人相視而笑,姿態(tài)頗為親密。
    裴賜臻的耐心便到此為止了,與唇邊的笑容不同,他的眼底帶著揮之不去的戾氣。
    這股戾氣曠日持久,已不能以撞車來消散。
    耳邊一聲女人的驚呼:“裴哥哥,你的酒灑了。”
    裴賜臻的思緒被打斷,冷冷轉(zhuǎn)過了臉,“你叫我什么?”
    顧芳菲愣了愣,當(dāng)著其他女孩的面,顧芳菲不可能認(rèn)栽,她笑了起來,語氣活潑又天真:“黎主席不是認(rèn)了我嫂子做干女兒么,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你妹妹了。”
    “抱歉顧小姐,我是獨(dú)生子,沒有妹妹。”
    裴賜臻的聲音毫無起伏,甚至無心多看顧芳菲一眼,他和身邊的幾個長輩告了聲失陪。
    顧芳菲就這么被晾在原地,只留地上幾滴紫紅色的紅酒漬,頹敗又難看。
    她哪里受過這種委屈,唯一能讓心里平衡的就是她至少還說上了兩句話。
    總比其他人連話都沒說上的強(qiáng)。
    顧芳菲勉強(qiáng)安慰完自己,又看了一眼裴賜臻離開的方向,他神情不耐,拿著電話腳步匆匆。
    難道是有什么要緊事?
    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董瓷是有要緊事,顧琰生過來找她,就是來告訴她差不多可以走了。
    這種事上,兩人婚后一向配合得不錯。
    顧琰生的心不在這里,董瓷的心也不在這里,她消極怠工,只時(shí)不時(shí)的擦擦顧太太的頭銜。
    除此以外,懶得多做半點(diǎn)功夫。
    眼看今晚這出戲要謝幕,兩人卻沒法一起退場,顧琰生被黎敏的秘書給絆住了。
    秘書是個精干的女人,她笑著說:“黎主席在那邊聊起了一個醫(yī)療援助項(xiàng)目,想起顧醫(yī)生在ngo方面很有經(jīng)驗(yàn),所以想邀請顧醫(yī)生過去聊聊,說不定能談成一個公益項(xiàng)目呢。”
    如果是別的項(xiàng)目,根本絆不住顧琰生。
    可他是醫(yī)生,本來就服務(wù)于一家非盈利性質(zhì)醫(yī)療機(jī)構(gòu),對黎敏遞出的橄欖枝,無法視而不見。
    董瓷一看顧琰生的眼睛發(fā)亮,就知道他感興趣,“那你快去吧,我讓老張送就行了。”
    顧琰生高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別忙到太晚。”
    聽上去是夫妻間很平常的關(guān)懷話,他說完卻覺得有些曖昧不妥,仿佛另有下文似的。
    怕對方誤會,又連忙補(bǔ)了句:“對身體不好。”
    董瓷忍笑,“嗯,去吧。”
    眼看顧琰生跟著黎敏的秘書便走了,董瓷也走出宴會廳,誰知一拐角便撞上了一個侍應(yīng)生。
    本來是件小事,偏偏侍應(yīng)生端著滿滿的酒水,有紅的有白的,還有色彩繽紛的果汁和軟飲料。
    “哐”的一聲,董瓷只覺得身上一涼,低頭看去,淺色禮服上已是姹紫嫣紅,慘不忍睹。
    “對不起對不起!”
    侍應(yīng)生很是緊張,完全不敢看董瓷,低著頭拿紙巾幫她擦拭,可無濟(jì)于事,面積實(shí)在太大。
    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董瓷不是不生氣的,秀麗的長眉緊蹙,今晚的意外也太多了些。
    只是比起生氣,她第一時(shí)間總是想解決問題,“衛(wèi)生間在哪里?最近的商場多遠(yuǎn)?”
    侍應(yīng)生卻說:“衛(wèi)生間的水管壞了,李家開的休息室就在這層,不如去房間里清洗吧?”
    高級宴會一般都有配套的幾間房,供賓客談事情或休息。
    董瓷也覺得好,她必須先去衛(wèi)生間處理身上的紅酒水漬,除了禮服,手臂和腿部也都黏黏的。
    不僅沒法見人,也很不舒服。
    董瓷一邊打給老張,要他幫忙買幾件衣服,一邊跟著侍應(yīng)生去了休息室。
    說是休息室,其實(shí)也是酒店客房,五星級酒店的行政套房,里面該有的都有。董瓷拿著侍應(yīng)生給的門卡刷開了房門,然后就從里面往外面反鎖了一下,免得有其他客人進(jìn)來,徒增尷尬。
    然后就是脫鞋,脫禮服。
    脫鞋容易,脫禮服就不那么容易了。
    董瓷身邊沒有助理,也沒有傭人,完全靠雙手往后使力,顯得格外笨拙,手臂還一陣酸痛。
    董瓷正想收回手,手腕就被一只大掌包裹住,猛一用力,整個人被帶得踉蹌后退,隔著禮服抵住冰冷堅(jiān)硬的墻壁。
    她悶哼一聲,脖子處覆上一抹溫?zé)帷?br/>     男人粗糲的指腹在她頸間脆弱的動脈上緩慢摩挲著,耳邊是熟悉又低沉的嗓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我真想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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