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夭感覺自己被人蒙上眼睛抬走了,一路顛簸搖晃,撲面而來的冷空氣讓她不由得打個冷戰。四肢依然酸軟,五臟六腑仿佛都被熱浪席卷。陸夭在內心提醒自己:不能慌。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冷靜。憑借愈發敏感的嗅覺,她鼻端聞見淺淺的梅花香氣,應該是經過了梅林。但不到半盞茶時間,香味消弭,緊接著,她感覺自己被帶到另外一間屋子,里面有霉味混合著腐朽的味道。是柴房嗎?她仔細回想前世師傅教過她的,一旦中毒失去意識且手邊沒有解藥的時候,要先集中注意力在指尖,讓指尖活動,然后是手腕,手臂。陸夭努力照做,慢慢發現手能動了,但過度專注也加速了體內情藥的發作,她覺得愈發燥熱。就在此時,她被放到類似草墊子的地方。隔著眼罩看不見發生的事,但她能聽見有兩個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陸夭深呼吸了一口氣,自重生后,她也有每天在吃一些解毒的藥劑以防萬一。但畢竟時日尚短,還達不到解百毒的程度。對方可能是對自己下藥的劑量十分自信,所以沒有將她的手綁特別緊,陸夭嘗試掙扎幾下,繩子開了,她不敢摘下眼罩,怕打草驚蛇。于是閉著眼伸手四處摸索,摸著像是磚頭的東西,悄悄攏在袖子里。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涼風吹進來,有什么東西被重重丟在地上,門復又被關上。陸夭捏緊袖口里的磚塊,就聽見一把清朗的少年嗓音。“抱歉?!?br/>
陸夭感覺有人朝自己走過來,然后在身前不遠處停下。他又說了句。“抱歉?!?br/>
就是現在!陸夭拼盡全力將手中磚頭砸向對方,只聽一聲悶哼,陸夭顧不得其他,扯下眼罩拼盡全力往外跑。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出了這屋子就能有一線生機。然而剛剛奮力一擊已經耗盡了大部分力氣,所以沒走幾步就感到腳軟。可她不敢停下,因為知道一旦停下,等待她的將是一場噩夢。下藥的人把她丟到下人房,顯然是想毀了她。后面那男子大概也是被臨時抓來的,所以還保留著基本的善良,這才跟她道了句歉,可他們都是砧板上的魚肉,誰也左右不了命運??孔约喊?。然而下一秒,陸夭的希望就破滅了,一只手從后面緊緊抓住了她的后領,力氣大到似乎要把她拎起來。陸夭被迫回頭,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宰相府的下人服,那肩膀還留著磚頭的泥土痕跡,看來剛剛是沒有砸準。緊接著,一張少年面龐映入眼簾,年紀約莫跟她差不多,十五六歲的模樣,五官驚人地清秀,神色中帶點不羈,倒有點像寧王,只是沒有那份邪魅和冷漠,此刻少年正一瞬不瞬盯著她?!笆悄?!”
陸夭一眼就認出,這少年是那晚她和寧王逛夜市,順手救下的兄妹之一。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怎么是你?”
“你妹妹好些了嗎?”
陸夭以為他們會拿那點錢回鄉或者投親靠友,沒想到卻到了宰相府做下人?!八龥]事?!?br/>
提到妹妹,少年面上有一瞬間放松,“還要多謝你的藥?!?br/>
陸夭此時已經顧不上什么客套?!澳隳懿荒芊盼易??”
“抱歉?!?br/>
少年眼中閃過滿滿的遺憾和歉疚,“我不能,他們扣住了我妹妹?!?br/>
“他們是誰?”
“我不知道?!?br/>
距離太近,青澀的少年氣息飄入鼻端,愈發催生了體內的藥效。陸夭咬緊下唇,死死控制著理智。不行!絕對不行!情緒劇烈波動使體內那股燥熱愈發濃烈,一波接一波涌上,她感覺理智邊緣已經要被沖破了。“即便你今天真的按他們所說的做,那群人也不會放了你和你妹妹,只會在適當的時候,殺了你們滅口?!?br/>
陸夭撐著說完一長段話,已經有些喘息,“我們都只是棋子罷了。”
她顫顫巍巍蹲下身,撿起一塊碎瓦片,狠狠在粉白手臂上劃了一道,登時血流如注??恐枪杉怃J的刺痛,她又獲得了短暫的清明?!澳恪鄙倌牦@詫地睜圓了眼睛?!氨?,有夫之婦?!?br/>
陸夭笑得有些勉強,“我不能讓他蒙羞。”
少年仿佛受到極大震撼,陸夭趁著這當口,將碎瓦片的尖角抵上少年曲尺穴,他登時麻軟了肩膀,自然而然便松開擒住陸夭的手。陸夭掐一把自己正在流血的傷口,借助痛意向外奔去。門沒鎖,大概是為了等下喊人來捉奸時能更逼真些,畢竟要偽裝出她紅杏出墻的樣子,那你情我愿又怎么會從外面把門鎖上?然而那幫人大概沒想到,陸夭會逃脫。外面天已經黑透了,她根本辨不清方向,但是憑借敏銳的五感,盡量朝有煙火氣的方向狂奔。五臟六腑燒灼得像要死了一樣,她聽到身后窸窣的腳步聲,有人追上來了!陸夭從中午開始就水米未盡,加上情藥的消耗,此時此刻整個人已經瀕臨極限,可是想想前世臨終前的不甘,她還是咬牙往前跑著。然而老天似乎并未眷顧她第二次,黑暗中腳下一顆石子將她絆倒,隨即聽見后面腳步聲越來越近。難道重活一世就只能走到這里了嗎?陸夭不甘心地爬起來,可腿腳一軟,隨即再度跌了下去。然而預期中的痛楚并未來臨,她倒在一個清冷卻熟悉的懷抱里?!皠e怕,是我?!?br/>
后知后覺的害怕和疲憊涌上來,陸夭紅了眼眶,整個人瞬間卸力,繼而軟軟地癱在對方胸口。月色掩映下,寧王俊美的面孔近在咫尺,此刻正全神貫注看著她,仿佛那雙桃花眼只看得見她一般。陸夭努力瞇起眼想對準焦距,可眼前一陣清晰一陣模糊,她纖指抓緊寧王的衣襟,盡可能強迫自己保持口齒清晰?!坝腥藢ξ蚁铝怂帲肽ê趯幫醺??!?br/>
陸夭胸口劇烈起伏著,“柴房里那個人必須帶走,不能留下把柄?!?br/>
寧王眼神像淬過冰一樣冷厲。“這些你不必擔心了,有本王在?!?br/>
一手建立起燕璽樓那種地方,寧王自然對陸夭眼前的狀況不陌生。有時候為了從客人身上套取有用的信息,驪娘便會吩咐姑娘們把情藥混入熏香混著酒菜里,份量極少,但卻讓人欲罷不能,如同上癮一般,隨后一而再再而三忍不住光顧,最后在床第之間把秘密和盤托出。眼前陸夭面色酡紅,呼吸抖得厲害,一見便知被下了份量不輕的催情藥。寧王心頭涌起許久未有的暴戾情緒,他想把幕后那人揪出來分尸?!拔覔尾蛔《嗑昧??!?br/>
陸夭想伸手再掐一把傷口維持清明,卻被寧王快一步捉住手臂。他摸到滿手黏膩,低頭看去,只見小姑娘淺色的袍袖血跡斑斑,唇上還有顯而易見的咬痕,立刻就明白了她是靠什么撐過這半日的。寧王想殺人的情緒愈發濃烈,他把人打橫抱起,大踏步往外走去?!耙粫ㄓ腥巳プ郊?,務必把那個少年扣下……”陸夭急了,“還有,我跟他并沒有……”“閉嘴!我知道。”
寧王腳步還是滯了下,對后面影衛吩咐道,“按王妃說的,派人去盯著。”
說畢將輕功施展到極限,越過高聳院墻,外面就是寧王府的馬車。寧王將人抱上車,車子即刻飛速駛出去。陸夭已經抖得不成人樣,她強壓下翻涌的渴求,想瀕死的魚一樣調整呼吸。寧王知道情藥無解,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自己。就在這一刻,陸夭忽然伸手向他腰間探來。說也奇怪,之前連因為親吻沖動就糾結半個月的人,此刻卻突然想通一樣,寧王不閃不避?!氨就鯊奈磁c人有染過,王妃大可以放心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