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到家里, 阮思嫻在鏡子前站了很久。
怎么就不記得她了呢?
她這張臉很大眾嗎?
這不可能啊。
想了許久想不通, 阮思嫻只能歸結于傅明予日理萬機,腦負荷太大, 所以提前進入老年癡呆, 對他要善良。
善良的阮思嫻決定去灑點汗,沒有什么氣是運動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能, 那就是運動量不夠。
阮思嫻新租的小區里有個環境很好的健身房, 算是物業給業主的福利, 不對外開放,所以人也不多, 她今天第一次去,器械區就只有少數人。
看到干凈的毛巾與礦泉水, 還有非常本分不湊上來推銷的私教, 阮思嫻就覺得自己這錢花的值,
健身房里很安靜,偶爾只有隔壁舞蹈室里傳出的動感音樂聲。阮思嫻就著這音樂的節奏,一步步調高液壓油缸。
直到一道男聲打斷了阮思嫻。
“美女,加個微信唄。”
視線里先出現一雙跑鞋, 抬眼時, 見一個大約二十七八的男人笑瞇瞇地看她,手里也沒拿手機。
阮思嫻眼里的拒絕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男人卻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臂力器。
“可以啊, 果然是飛行員,這臂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阮思嫻挑眉。
你誰啊?
男人轉身, 面向阮思嫻, 伸出手:“宴安,宴席的宴,安全的安。”
宴安?
阮思嫻掃了他一眼。
雖然這人看起來吊兒郎當,但一般人也不敢頂著這名字出來招搖。
“宴總好。”她和宴安握手的同時,問道,“您怎么認出我了?”
“我這不是看過你照片嗎?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還想哪兒有這么巧的事情。”
宴安靠著臂力器,一副松散模樣。
他瞥了阮思嫻手臂一眼,又道,“不過我看見你玩兒這個就基本確定了。”
“這樣啊……”
有的人雖然衣著名貴,但天生就自帶一股親和力,宴安顯然就是這樣的人。看著不著調,但又絲毫沒有架子,阮思嫻不知不覺就跟他聊了許多,得知他也住在這里,今天剛從北航總部回來,難得休息,便來這里運動運動。
但宴安沒說的是,他只是偶爾來這里住一晚。
不過沒關系,從現在開始,他就常住這里了。
說起北航,宴安又忍不住酸傅明予,“真是可惜啊,你去了世航,要在傅明予那兒工作,他這人就是個切開黑的,平時看著冰山似的不愛說話,一惹到他就讓人吃不了兜著走,你可小心了。”
阮思嫻笑著說好。
宴安見她模樣輕松,自己也便更沒有拘束了,坐到旁邊的卷腹器上,又道:“你之前是華飛的員工,對吧?怎么想到當飛行員了呢?”
阮思嫻點頭,“嗯,三年前入職的,剛好趕上自主招飛最后時限,就想試試看。”
“那還挺好,我知道華飛內部報名的人挺多的,但是選拔上的少之又少。”宴安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什么,“哎喲,我們北航有個簽派員原來也是華飛那邊的,好像跟你在飛行學院還是同期。”
“對,是司小珍,我們認識。之前就是一起去的華飛,只是后來在飛院的考核沒過,轉行做了簽派員。”
“嗯,簽派員也不錯,地面機長嘛。”
聊到這里,宴安發現自己好像耽誤阮思嫻不少時間了,于是起身告辭,“那你繼續,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啊。”
阮思嫻點點頭,起身往另一處器材走去。
宴安又回頭道:“對了,當真加個微信唄,做不成同事還可以做朋友嘛。”
兩人來來回回也算是聊過幾次天的人了,阮思嫻自然不會拒絕,跟他說自己的手機號碼可以搜到微信,宴安便笑著走了。
但宴安在這兒跟阮思嫻聊了會兒天,直接導致了他去遲了朋友那邊的局。
不過關系也不大,反正都是朋友們聚一聚,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湊巧了今天好幾個都有空。
-
江城西郊的華納莊園頂層包廂內只開了一盞吊頂的淡黃色燈籠,將室內大部分冉冉升起的白煙吸附消散,特質的雕花屏風也有同樣的功能,以致這座包廂里的男人們大多都手里夾著煙,卻沒有什么嗆鼻的味道。
宴安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桌打牌的人,便開口道:“今天我感覺好,起一個人讓我上。”
牌桌上有人抬頭看他一眼,“來遲了還好意思,一邊兒去。”
宴安吊兒郎當地笑著,往屏風后繞去找衛生間。
那處沙發還坐著幾個人,有男有女,但宴安一眼就看到坐在正中間的傅明予。
“喲,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傅總大忙人也來了?”
屏風后燈光較暗,傅明予嘴里含了支煙,正俯身要去拿桌上的打火機,聞言動作停頓片刻,抬了下頜,了無意味地掃了宴安一眼。
這時,旁邊的女人機靈地按著打火機,上半身前傾,把跳躍的火光送到傅明予面前。
傅明予看了她一眼,目光和看宴安一樣,沒有任何情緒。
女人的緊張地看著傅明予,手抖了一下,火光微閃。
他最終還是偏頭,輕輕一吸,煙頭亮起紅色火光,隨著他的吸入,漸漸擴散,越發明亮,似是照亮了他整張臉一般。
也照亮了這個女人的眼睛,她臉龐浮上盈盈笑意。
可下一秒,傅明予在吐出裊裊白煙的同時,將煙擱在了煙灰缸旁。
那支煙就在那里一點點熄滅。
宴安從衛生間出來,尋了個座位,正好在傅明予旁邊。
他看了傅明予身旁的女人一眼,“喲,傅總女朋友?”
傅明予背對著女人,朝宴安遞過去一個眼神。
宴安半晌沒反應過來,打量了那女人兩眼,才回味過來,傅明予大概是在說“你以為我口味跟你一樣喜歡整容臉?”
這就侮辱人了,宴安覺得自己最近怎么也有長進的吧。
正好牌桌旁邊祝東的女朋友指了指宴安,“別胡說啊你,那是我朋友,今天順便過來玩的。對了,介紹一下,她是夏伊伊,你知道吧?”
那位嫂子這么一說,四周就有人低聲笑。
誰不知道宴安最喜歡網紅,圈里就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網紅之間的二三事。
可是宴安沒有搭理別人的調侃,他在聽到“夏伊伊”三個字的瞬間伸長脖子看過去,毫不掩飾地打量,直到夏伊伊不好意思了宴安才反應過來自己失禮了,咳了兩聲以示尷尬。
知道是知道,可是這跟照片上怎么長得不一樣啊?
偏偏旁邊的傅明予看出了他的震驚,竟難得地朝他笑了,然后起身去牌桌觀戰。
這樣宴安就跟夏伊伊坐在一起了。
這是幾個意思啊……
宴安和夏伊伊對視一眼,后者友好地笑了笑,目光卻很快又落到傅明予的背影上。
宴安朝著傅明予的背影冷笑一聲,也走了過去,又站在傅明予旁邊,靠著祝東的肩膀。
“出四筒啊,你會不會打牌?不會就起來讓我打,傅總,你玩不玩啊?要不咱倆去打兩局桌球?”
傅明予點了根煙,永遠都是那副懶得理他的口氣,“沒興趣。”
“我看后面那位妹妹對你挺有興趣的。”
“是嗎?”傅明予應了一聲,看見夏伊伊和祝東的女朋友挽著手出去了,出門時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傅明予只當沒看見這道眼波,等人出去了這才說道,“我可不想和網紅的名字一起出現在娛樂新聞上,分手后又被粉絲扒出家底罵個底朝天然后被家里老爺子沒收車鑰匙。”
牌桌上又是一片哄笑。
宴安被傅明予嘲諷慣了,又一次冷笑,也不理他,彎腰勾住祝東的脖子,說道:“對了,我最近認識個女飛行員,那可絕了我告訴你們,比那些女明星還漂亮,居然是個飛行員你們敢信?”
傅明予眸色微閃,食指微屈,彈落一截煙灰。
一聽到“比女明星還漂亮”的飛行員,牌桌上幾個男人的注意力哪兒還能在那硬邦邦的麻將上。
“真的假的?來張照片看看唄。”
宴安摸出手機,眼里盡是得意之色,“行啊,我翻翻朋友圈,真的,不是我夸張,我要是能找個女飛做老婆,我家老爺子睡著了都要笑醒,估計要去祠堂里跪著謝祖先保佑。”
祝東理著牌,瞥了宴安一眼,“可以啊,動作快啊,昨天還差點被你前女友罵上熱搜,今天就拿到女飛的微信了,可是人家是能上天的女人,看得上你嗎?”
宴安揚眉,手指迅速滑動。
“那可不一定,哦對了,傅總可真的厲害,硬生生把這人從我們北航搶走了。”說話間,他扭頭看傅明予,“傅總,你搶了我的人,總不能還阻止自由戀愛吧?”
宴安這人就是嘴賤,明知道自己只會得到一抹傅氏冷笑,卻還是這么說了。
“這還真說不定。”
宴安只當沒聽見傅明予的話,繼續翻手機:“喲,朋友圈沒有自拍照啊,嘖,真美女就是這樣,平時都不拍照的。”
幾個人笑著噓聲,反正知道他德性了,平時哪個女朋友不是這么吹的。
唯有傅明予不動聲色地把視線落在宴安手機屏幕上。
他退出微信,找郵箱里翻了許久,終于找到助理發給他的簡歷,然后下載第一封,下滑到中間,打開圖片,手機遞到牌桌中間。
“看看,看看,別說我唬你們。”
幾道視線同時定格在手機上,包廂內又一瞬極致的安靜,男人們的荷爾蒙被香煙熏得明顯了幾分。
就在這分秒的驚艷中,祝東先發制人,奪過手機,看了兩眼還不夠,兩根手指正要放大照片,他女朋友就和夏伊伊一起走了進來。
人還沒發聲,祝東便求生欲極強地丟開手機,吆喝道:“出牌啊你們,還玩不玩啊?”
宴安翻了個白眼,正要拿回自己手機,又被對面的人抓了過去,并跟傅明予挑挑眉,“你不來看看啊?”
傅明予單手插著兜,并未搭理,轉身朝沙發走去。
那人笑呵呵地低頭放大圖片,看了許久,“嘖嘖”嘆道:“這氣質絕了,穿制服也這么好看……對了,咱們這兒在場誰是制服控啊?祝東,你不仔細瞧瞧?我記得你是制服控啊。”
有女朋友在場,祝東一記眼刀飛過去:“別胡說啊,我什么時候制服控了?”
回頭又把目光遞到傅明予那邊,一群人隨著看過去,四周是刻意壓低的笑聲。
視線中心的傅明予沉著雙眼,彎腰按滅了煙頭。
-
當晚,阮思嫻敷著面膜躺在床上,收到了一條好友添加請求。
沒有注明來意,阮思嫻只能憑頭像和名字去猜測這個人是誰。
可是誰叫女人有天生的第六感呢,阮思嫻只看了一會兒,就知道是誰了。
阮思嫻嘆了口氣,萬年不冒泡的朋友圈終于有了新內容。
【微信好友申請系統怎么不加一個“拒絕”選項呢?真是太可惜了,不能讓對面明晃晃地看到“拒絕”兩個字。要是再加一個“永遠不接受此人申請”就更好了。】
正好在刷朋友圈的柏揚第一個回復。
柏揚:可能是保護對方自尊心吧,這種人不要理他「呲牙」
阮思嫻點點頭,回復:你說的有道理「點贊」,看來是我沒你想得周到,微信太人性化了。
柏揚看到這條評論,沒憋住笑,八卦心被勾起,想打字繼續聊下去,連一旁傅明予跟他說話都沒注意到。
直到身側的目光涼涼地看過來,柏揚才感知到不對勁,訕訕地說:“傅總,您剛才說什么?”
汽車正在高速行駛,窗外霓虹明明暗暗,傅明予眉梢微吊,已經極不耐煩。
只能說幸好他確實沒說什么重要的事,而柏揚這樣走神的模樣也是極少見。
“你在笑什么?”
柏揚摸了摸鼻子,低聲道:“沒什么,看那個女飛朋友圈呢,挺有個性的。”
本以為傅明予只是隨口一問,柏揚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他卻又問:“怎么了?”
柏揚便把手機遞過去給傅明予看了一眼。
只是看了那么一眼。
傅明予的臉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
“好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