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雪花飄灑。</br> 神武門前。</br> 李忠穿著老舊褪色的太監衣裝,白發蒼蒼,獨自一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風雪中,仿若一具石雕。</br> 他的頭上,肩膀上,衣服上,落滿了白雪。</br> 身后城門守將,士兵,皆神色驚疑地看著他。</br> 雖然這些年輕的守將和士兵,并不認識他,但身為武者,他們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這名老太監的不同。</br> 他站在那里,周身沒有任何武者勁風的環繞,沒有任何護體氣罩隔絕外面的風雪,看著身子單薄,模樣蒼老,但那身影卻堅如磐石般,竟連一絲一毫的顫動都沒有。</br> 任何人,包括武者,只要心臟跳動,無論怎么站立,都會有一絲的顫動。</br> 何況,他年歲蒼老,已經在風雪中站了那么久。</br> 武者的目力,非常銳利,在這么近的距離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任何一絲動作。</br> 但已經幾個時辰了,他們并沒有看到。</br> 更令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種天氣,他們每個人呼吸時,鼻中都會呼出若有若無的淡淡白氣,但是,這名老太監在風雪中站立了那么久,卻并沒有呼出任何一絲氣息。</br> 這種種情況表明,這名白發蒼蒼的老太監,并不簡單。</br> 守將和士兵,都不敢大意。</br> 直到長公主的轎輦出現時,他們方神色一凝,立刻握緊了手里的武器,以防這名老太監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br> 但令他們感到驚訝的是,這名老太監在看到長公主轎輦的一瞬間,已經彎下腰,低下了頭,氣勢全無,仿佛一棵被勁風吹彎了腰的老樹,隨即都會折斷倒下一般,看著令人頗為同情。</br> 寒風嗚咽。</br> 潔白的雪花御風而飛,在地面打著旋兒,不肯落入塵埃,卻終究是掙扎不過,落了下去,被碾成了碎片。</br> 火紅色的轎輦,在李忠的面前停了下來。</br> 雙方皆寂靜無聲。</br> 城門處的守將與士兵,立刻躬身行禮。</br> 寂靜良久。</br> 轎輦里方傳出長公主冰冷的聲音:“李忠,你是專門在此等候本宮的嗎?”</br> 李忠低著頭,恭敬道:“是。”</br> 長公主道:“所為何事?”</br> 李忠恭敬道:“老奴昨晚回去后,小憩了一會兒,夢到了先帝。先帝對老奴交代,要老奴好好看著殿下和陛下。所以,老奴一大早就來到這里,等候殿下。老奴只是一個低賤的奴才,管不得其他事情,只是想讓先帝的在天之靈看著家里和和和睦睦,團團圓圓。”</br> “殿下,您可以做到嗎?”</br> 轎輦里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冰冷地道:“本宮自然可以做到。但其他人,本宮就不知道了。”</br> 李忠深深地彎下了腰,道:“只要殿下可以做到,老奴就安心了。”</br> 說罷,躬身退到一旁,又道:“今日是除夕之夜,希望殿下早些回來,與太后和陛下吃團年飯。”</br> 轎輦里,沒有再說話。</br> 眾護衛簇擁著轎輦,踩著積雪,出了拱門。</br> 李忠又躬身在風雪中站了片刻,直到長公主的轎輦走遠后,方緩緩直起腰來。</br> “嗚——”</br> 寒風呼嘯。</br> 令那名守將和那些士兵吃驚的時,剛剛還在風雪中站著的老太監,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在原地消失不見。</br> 火紅色的轎輦,在雪中格外醒目。</br> 轎中,南宮火月緩緩地分開了修長筆直的雙腿,讓他從裙下退了出去,故作淡然地道:“他果然早就發現你了。”</br> 洛青舟在軟塌下道:“剛剛他也發現了?”</br> 南宮火月道:“自然。”</br> 洛青舟心頭一凜,道:“宗師境界就這么厲害?”</br> 南宮火月目光深遠道:“等你修煉到了宗師之境,自然就明白了。宗師之境與大武師后期之境,雖然看著只差了一個突破,但兩者的功法與實力,卻是天壤之別。”</br> 洛青舟頓時心潮澎湃,他應該也快了!</br> 頓了頓,他又道:“殿下,剛剛他說的那些話,應該還有其他意思吧?”</br> 南宮火月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他在讓本宮保證,無論以后發生了什么,都不要……”</br> 說到此,她突然停頓了下來,用腳踢了踢他,冷聲道:“前面沒有檢查的了,你可以出來了。”</br> 洛青舟聞言,立刻要從塌下鉆出來,但想了想,又縮在那里沒有動,道:“殿下,還是等待會兒進了端王府,在下再直接進入地底吧。”</br> 轎輦不是很大,他如果這個時候出來,既不能與她坐在一起,又不能站著,只能蹲在她的腳下……</br> 而且,他的目光往哪里看呢?</br> 現在本來就已經很尷尬了,如果出去,與這位長公主四目相對,豈不是更加尷尬?</br> 至少現在兩人不用看著彼此,稍稍緩和了一些尷尬的氣氛。</br> 南宮火月挪開了裙下的長腿,扯了扯紅裙,低頭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舍不得出來了?”</br> 洛青舟連忙道:“當然不是。還是這里安全一下,免得待會兒再遇到緊急情況,又要鉆進去。”</br> 南宮火月放下了裙擺,冷冷地道:“隨便你。”</br> 轎輦輕輕搖晃著,在風雪中緩慢前進。</br> 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皇宮,向著端王府行去。</br> 等到了端王府時,端王早已接到了消息,已經帶著家人,提前在門口等著了。</br> 見到長公主火紅的轎輦從巷口進來,南宮小蕊立刻開心里跑了過去,脆聲喊道:“火月姐姐,你又給小蕊帶了什么好東西?要是小蕊不喜歡,你可別想要小蕊的玄天玉女樹晨露哦。”</br> 南宮火月坐在轎子里,正要說話,南宮小蕊已經跑到了近前,滿臉興奮道:“火月姐姐,小蕊也想坐一坐你的轎子,可以嗎?”</br> 南宮火月臉色微微僵了一下,又把雙腿挪到了中間的位置,扯開了裙擺,用腳踢了踢下面,然后臉色微紅,輕輕分開了紅裙的腳和小腿。</br> 躲在下面的洛青舟立刻會意,連忙又鉆進了她的紅裙里,收斂了氣息。</br> “嘩!”</br> 他剛躲藏好,轎簾突然打開。</br> 南宮小蕊一身風雪,眉開眼笑地進了轎子。</br> 后面傳來了端王爺寵溺的訓斥聲:“小蕊,怎么這么沒有禮貌?你火月姐姐都還沒有同意呢。”</br> 南宮火月只得道:“王叔,沒事,這轎子可以坐兩個人。”</br> 南宮小蕊直接坐在了她的旁邊,扭了扭屁股,驚嘆道:“好軟,好舒服。”</br> 然后又伸著腦袋,在她身上嗅了嗅,道:“火月姐姐,你好香呢。”</br> 南宮火月淡淡一笑,道:“晨露準備好了嗎?”</br> 南宮小蕊歪著腦袋道:“那火月姐姐把給小蕊的禮物準備好了嗎?”</br> 南宮火月道:“自然準備好了。”</br> 南宮小蕊嘻嘻一笑,道:“那小蕊自然也準備好了。”</br> 端王爺在外面滿臉笑容道:“外面風雪大,火月,進府說話吧。”</br> 月影帶著幾名護衛,簇擁著轎輦,上了臺階,進了端王府。</br> 然后,把轎輦放在了前院中。</br> 南宮小蕊又在軟塌上扭了幾下屁股,然后牽著南宮火月的手道:“火月姐姐,走,小蕊帶你去看樣好東西,爹爹才給小蕊帶回來的呢。”</br> 南宮火月頓了頓,紅裙下的腳,又輕輕踢了踢塌下的人,告訴他自己要走了。</br> 洛青舟猶豫了一下,伸出指頭,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腳,當作回應。</br> 當指頭觸碰到腳的一剎那,南宮火月身子頓時一顫。</br> 南宮小蕊眨著大眼睛,疑惑道:“火月姐姐,怎么了?”</br> 南宮火月站起身,神情如常地道:“沒事,外面好像有些冷。”</br> 南宮小蕊聞言,滿臉驚訝道:“火月姐姐也怕冷嗎?我聽爹爹說,火月姐姐從出生時,就全身火熱,從不怕冷呢。”</br> 南宮火月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道:“不怕冷,但可以感覺的到冷。”</br> 兩姐妹說著話,在端王爺和其他人的簇擁下,漸漸走遠。</br> 轎輦四周,很快沒有了聲音。</br> 洛青舟又等了一會兒,方拿出了那枚玉鼠,正要激發其土行術時,外面突然又傳來了一道冰冷的聲音:“外面有人跟蹤,最好出城了再從地底出來。”</br> 洛青舟愣了一下,道:“多謝月影姑娘。”</br> 頓了頓,又道:“昨晚無意冒犯,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br> 月影握著劍,獨自站在外面的風雪中,聞言目光動了動,正要說話,轎里道:“告辭。”</br> 說完,便人去轎空。</br> 月影又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方走上了前面的臺階,站在了屋檐下,一動不動。</br> 洛青舟利用玉鼠,很快進入到了地底,開始快速向著城外穿梭而去。</br> 一路遇到一些陣法,都被他輕松地穿過了。</br> 在穿過內城的城墻時,發現地底竟然也有人把守,他費了一些力氣,從其他地方穿過去了。</br> 至于外城的地底,自然是暢通無阻。</br> 等出了外城城門時,他的速度很快,在城外十里亭處時,他從地底出來。</br>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br> 天空灰暗,雪花紛紛揚揚,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br> 他感覺仿佛重獲新生了一般的輕松與愉悅。</br> 終于出來了!</br> 今晚是除夕之夜,云霧江邊,家里,一定有很多人在等著他吧。</br> 他身影一閃,直接踏雪無痕地掠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