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大樹下。</br> 秦家眾人站在那里，望著不遠處江畔的官兵和他們簇擁著的轎子，皆神情緊張，惴惴不安。</br> 即便是向來沉著的秦文政，此刻的神色，也頗為緊張。</br> 洛青舟和秦二小姐匆匆趕來。</br> 雪花紛飛中，江面依舊有幾只小船在載著人和貨物。</br> 馬車停靠在了對岸。</br> 那幾名被官兵簇擁著的貴人，則都坐進了轎子里。</br> “青舟，你看……”</br> 秦文政見他們夫妻來了，連忙詢問意見，但卻忽略了他家最聰明的女兒。</br> 宋如月則在一旁臉色難看道：“青舟，微墨，你們說，這些官兵會不會來抓我們的？”</br> 洛青舟在江畔看了一會兒，安慰道：“岳父岳母，不用擔心，應該不是為我們而來。走在最前面的穿著紅衣，拿著儀仗，應該是禮部的人，后面還帶著貨物禮品，而且來的是御林軍，那幾頂轎子有皇家的裝飾，其中兩頂轎子里是女子……所以，應該不是來抓人的，或許是來拜年的。”</br> 宋如月頓時睜大眼睛道：“拜年？給我們拜年嗎？”</br> 隨即她突然滿臉激動之色：“莫不是你大哥突然立下了大功，又被重用了？”</br> 秦文政皺了皺眉頭，很嫌棄地瞥了她一眼。</br> 今日的宋如月，外面穿著新做的紅襖，頭上插著金釵，臉上也略施粉黛，整個人經過了一番精致的打扮，不僅膚白貌美，年輕漂亮，身材婀娜，還貴氣十足，看著妥妥的一名貴族年輕美婦人。</br> 但……</br> 就連秦二小姐，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娘親，人家應該是準備去凌霄宗拜年的，跟我們沒有關系。”</br> 這時，秦二哥也忍不住在旁邊吐槽道：“娘親真笨，官府的人又不知道我們住在這里。而且就算大哥立功被重用了，也不可能有這么大的陣勢，您仔細看看，都是皇家的人呢，我們……啊！”</br> 不待他吐槽完，宋如月抄起旁邊的一根掃帚，就對著他的屁股抽了上去，惱羞成怒道：“逆子！大年初一，你就敢罵你老娘，以后豈不是要上天？老娘打死你！”</br> 秦二哥沒敢躲避，只能一邊被她抽打著，一邊向著院里跑去，嘴里開始道歉求饒。</br> 兩人一追一跑，進了院里。</br> 其他人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目光依舊望著不遠處的江畔。</br> 秦文政蹙著眉頭，滿臉疑惑道：“皇室這么大陣勢巴結凌霄宗，莫不是想要拉攏他們？不過五大門派早已簽下契約，絕不參與朝廷之事，凌霄宗應該不會私自答應他們什么吧。”</br> 突然，他目光一凝，道：“好像還有龍虎學院的人。”</br> 洛青舟沒有說話，目光愕然地看著江畔剛從小船上下來的兩道身影。</br> 一名身穿紫裙，身材高挑婀娜的美麗少女。</br> 一名身穿紅裙，身材嬌小的小女孩。</br> 這時，秦二小姐似乎也看到了，疑惑道：“青舟哥哥，你看那兩人，是美驕姐和小蕊嗎？”</br> 洛青舟看著那兩道身影，點了點頭，道：“應該是。”</br> 秦二小姐看向他道：“她們怎么也來了？”</br> 洛青舟微微蹙著眉頭，心頭暗暗思考著。</br> 之前太后和皇帝要把郡主許配給華山派的大弟子，最后因為京都發生的事情和郡主的反抗，不了了之，今日她們突然來凌霄宗，會不會還是因為那件事情？</br> 太后和皇帝突然想要換一個門派拉攏，所以，準備犧牲一個郡主？</br> 他又想到前天給郡主發消息，郡主說心情不好，又想到昨晚郡主一直都沒有回復他，心頭越發忐忑和擔憂起來。</br> 不過，如果是凌霄宗的弟子的話，那么，他才是最適合的人選。</br> 但從郡主這兩日的反應來看，應該不會是他。</br> 他正胡思亂想著時，江畔的隊伍，已經開始出發，向著凌霄宗的山腳下行去。</br> 那些武者護衛，則目光凌厲而警惕地在四周查看著。</br> 洛青舟立刻道：“岳父大人，我們先進屋去。免得被他們看到了，招來不必要的麻煩。”</br> 秦文政連忙對著眾丫鬟呵斥一聲，秦家眾人立刻進了屋，關上了院門。</br> 不多時，那支隊伍已經走遠，秦家眾人這才放下心來。</br> 秦文政夫婦在大廳坐下，準備接受兒女的拜年。</br> 秦川先上前，直接跪地磕頭，嘴里道：“爹爹，娘親，孩兒祝你們新的一年，夫妻和睦，萬事如意，健健康康，開開心心！”</br> 說著，接過梅兒遞過來的茶水，給二老一人一杯。</br> 秦文政接在手里，喝了一口，給了他一個紅包，臉色嚴肅地教導道：“多讀書，多練武，少說話，多做事。”</br> 秦川道：“孩兒謹記！”</br> 宋如月則瞪了他一眼，接過茶水也喝了一口，然后攤手，依舊氣鼓鼓地道：“沒給你這逆子準備紅包。”</br> 秦川頓時嬉皮笑臉道：“娘親，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孩兒都已經跟您賠罪和跪地磕頭了，而且你還喝了孩兒敬的茶，怎么能不給紅包呢？”</br> 宋如月瞪著他道：“就不給你！”</br> 秦川繼續涎著臉賠罪道歉。</br> 一旁的秦文政蹙了蹙眉頭，道：“好了，人家微墨和青舟還在等著呢，大過年的，哪有那么多氣。”</br> 秦川立刻笑道：“就是就是，娘親，您就消消氣吧，你家賢婿還等著給您磕頭敬茶呢。”</br> 此話一出，宋如月嚇了一跳，目光偷偷地看了某人一眼。</br> 讓那小子作揖敬茶就不錯了，她哪里敢讓人家跪地磕頭，人家見到長公主和皇帝都沒有屈膝呢。</br> “給，閉上你的嘴！”</br> 宋如月很嫌棄了看了他一眼，把紅包丟了過去。</br> 秦川立刻接在手里，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后走到一旁去數錢去了。</br> 這時，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洛青舟和秦二小姐。</br> 秦二小姐看了一眼門口，微微蹙眉道：“姐姐怎么還沒有出來？”</br> 宋如月看向門口的秋兒道：“秋兒，你去催催。”</br> 秋兒答應一聲，立刻轉身離開。</br> 秦川一邊數著錢，一邊抬頭道：“青舟，微墨，你們先給爹爹和娘親拜年就是了。”</br> 秦二小姐正要說話，秦文政突然臉色一沉，訓斥道：“讓你少說話，多做事，你沒有記住嗎？去，把院子里的雪掃一下。”</br> 秦川：“……”</br> 過了片刻。</br> 秋兒回來回復道：“老爺，夫人，剛剛奴婢去了，沒見到大小姐。百靈姐姐說，大小姐昨晚睡得晚，還在休息，說晚點再過來給你們拜年。”</br> 宋如月蹙了蹙眉頭，正要說話時，秦文政道：“既然沒有休息好，那就讓她繼續休息吧。什么時候來拜年都無所謂，我們家沒有那么大的規矩。”</br> 宋如月想到自家閨女的可憐，也沒有再說話。</br> 不知為何，聽到秦大小姐沒有來，洛青舟竟然松了一口氣。</br> 他連忙拉著秦二小姐道：“微墨，走，我們先給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拜年。”</br> 秦二小姐又看了門外一眼，暗暗嘆了一口氣，只得跟他一起，走到二老的面前。</br> 洛青舟剛要作揖，秦文政突然開口道：“青舟，跪下吧，磕個頭，才算拜年，這也是你應該做的。”</br> 此話一出，眾人都看著他。</br> 就連一旁的宋如月，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自家老爺向來不會在意這些規矩的，更不會為難這個小子的，怎么今天……</br> 洛青舟聞言頓了頓，并未猶豫，立刻拉著秦二小姐跪下，磕了個頭，道：“祝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新年快樂，萬事順心，壽與天齊！”</br> 秦二小姐也輕聲道：“祝爹爹和娘親新年快樂，笑口常開。”</br> 宋如月滿臉笑容，拿出了兩個大紅包，分別遞給了兩人，然后看著旁邊提醒道：“老爺，發什么呆，給紅包啊。”</br> 秦文政臉色木然，慢騰騰地從袖中掏出了兩本紅皮包裹的書籍，分別遞給了兩人。</br> “書？”</br> 不僅宋如月一愣，其他人也都滿臉詫異的表情。</br> 宋如月連忙低聲道：“老爺，早上給你的紅包呢？你怎么給書？”</br> 洛青舟和秦二小姐，都有些不解地接過了書。</br> 秦文政看著兩人道：“一本《婚姻禮記》，一本《夫唱婦隨》，你們拿回去好好讀一讀。你們夫妻和睦，相濡以沫，白頭偕老，才是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最希望看到的，其他的錢財，名譽，權利等等，我們都不在乎。”</br> 說著，他看向跪在自家閨女身旁的某人道：“青舟，岳父今日讓你跪下，其實還想讓你叫我們一聲爹爹和娘親的，你心里會有怨言嗎？”</br> 洛青舟聞言微怔，隨即拱手道：“青舟并無怨言，二老對青舟恩重如山，叫什么都是應該的。”</br> 隨即道：“爹爹，娘親！”</br> 這兩個稱呼一出，秦文政頓時紅了眼圈，一旁的宋如月在愣了一下，眼中也立刻淚水彌漫。</br> 秦二小姐同樣紅了眼睛。</br> 一旁的丫鬟們，也都偷偷抹著眼淚。</br> 小蝶更是流著眼淚，哭了起來。</br> 秦文政聲音有些哽咽，緩緩地道：“青舟，回去好好讀一讀你手里的《婚姻禮法》，它與《大炎禮法》頗為相似，但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等你讀懂了，自然就知曉今日我為何要讓你跪下磕頭，讓你這樣稱呼我們了。”</br> 隨即又語氣沉重地道：“青舟，你不吃虧，吃虧的是我們啊。”</br> 這時，秦二哥突然在一旁開口道：“爹爹，書給了，紅包也要給啊。娘親早上給你準備的大紅包，您不會準備偷偷地私吞了吧？”</br> 屋里突然寂靜了一瞬。</br> 秦文政突然站起來道：“青舟，微墨，你們跟你們娘親聊一會兒，我與川兒出去一下。”</br> 秦川見他臉色不對，立刻道：“爹爹，我不出去！我也要陪娘親說話！”</br> 秦文政不由分說，直接掐著他的后頸，把他拖了出去。</br> 秦川慌忙揮手喊道：“娘親，救命……”</br> 宋如月翻了白眼，雙臂抱胸，別過俏臉，嘴角微動，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br> “啪！啪！啪！”</br> 很快，外面便傳來了皮鞭抽打身子的聲音。</br> “活該！”</br> 宋如月冷哼著嘀咕道。</br> 但不一會兒，她就坐不住了，起身道：“青舟，微墨，你們回去吃早餐吧，娘親去看看，你爹爹下手沒個分寸，可別打著他的臉了。”</br> 說完，匆匆出去。</br> 洛青舟和秦二小姐相視一笑，牽著手，帶著秋兒珠兒和小蝶離開，回到了自家小院。</br> 兩人在房間說了一會兒話，洛青舟道：“微墨，我還要去凌霄宗一趟，去給師父和師叔拜年。”</br> 話剛說完，身上的傳訊寶牒忽地振動了一下。</br> 洛青舟猶豫了一下，拿了出來，低頭一看，竟然有三個人發來了消息。</br> 紫霞：【飛揚，快來拜年，來晚了，為師給你準備的大紅包，可能就要給別人了】</br> 竹竹：【還不來？還想不想要紅包了？對了，你那位美驕郡主也來了，今天打扮的很漂亮，不過，腰間好像纏繞著一根很厲害的鞭子】</br> 小美驕：【賤人，快來受死！】</br> 洛青舟看到郡主的回復，愣了一下，連忙回復道：【郡主，怎么回事？你今天怎么來凌霄宗了？為什么我要去受死？】</br> 消息很快回復過來：【來了你就知道了，快來吧，我的鞭子昨晚剛用辣椒白酒浸泡了一夜，保證讓你舒服】</br> 洛青舟轉過頭，與秦二小姐面面相覷。</br> “我又怎么得罪她了？都好久沒有與她見面了。”</br> 洛青舟有些莫名其妙。</br> 秦二小姐笑道：“或許就是因為你好久沒有去見美驕姐了，美驕姐生氣了唄。”</br> 洛青舟：“那我現在就去？”</br> 秦二小姐點頭道：“去吧，別讓美驕姐和你家漂亮的師父師叔等急了。”</br> 洛青舟握著她柔軟的小手道：“都沒有莪家娘子漂亮。”</br> 秦二小姐目光一動，笑道：“說清楚，是哪個娘子？是正妻，還是妾？”</br> 洛青舟道：“當然是正妻。”</br> 秦二小姐眸中神色恍惚了一下，笑道：“當然，妾永遠都比不上正妻。正妻永遠都是姐姐，她們永遠都是妹妹，對嗎？”</br> 洛青舟滿臉討好地道：“那當然。”</br> 秦二小姐笑道：“好吧，既然青舟哥哥這么會說話，那微墨就允許你出去見其他女子了。不過，要早些回來哦。”</br> 洛青舟道：“遵命！”</br> 說完，立刻匆匆離開。</br> 他擔心這次皇宮來人，真的與郡主的婚事有關。</br> 待他出了小院后。</br> 秦二小姐推開了窗戶，看向了外面飄落的雪花，輕聲喃喃道：“青舟哥哥，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正妻永遠都是姐姐……”</br> 洛青舟迎著風雪，從后門出去，在山林中繞了一圈，來到了凌霄宗的后山，快步登山。</br> 以他如今的修為，即便是下雪路滑的天氣，攀登這樣的山峰，也是健步如飛。</br> 不多時，他直接來到了劍鋒。</br> 他準備先去給刀姐和刀姐的爹爹拜個早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