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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章砸大夯
    “亮天了，都起來——”車?yán)习遄拥穆曇粼隈v地上空回響。
    “周扒皮。”胖子嘟嘟囔囔地穿好衣服，爬出馬架子。太陽剛從東邊露出半個臉，遠(yuǎn)處是一條條的濃霧，就跟絲帶一樣，在林邊水畔縈繞。
    秋天，是個多霧的季節(jié)，尤其是在洼地，水汽凝聚，所以霧氣最盛；但是在崗地，霧氣卻還上不去。
    伸了個懶腰，胖子把目光向野人居住的馬架子望去，立刻就看到一個彎著腰的身影。身上穿著車?yán)习宓囊卵潱_上是李長江的一雙膠鞋，長長的頭發(fā)束到腦后，不過臉上還是亂蓬蓬的胡須，遮住大半個面孔。
    即使這樣，任誰見了，也不會再認(rèn)為他是一個野人。
    火頭軍已經(jīng)開始造飯，早晨就是打點湯，然后鍋邊貼大餅子，因為鍋大，所以能貼好幾層，上面，還用簾子蒸一下子大窩頭。連湯帶飯，一鍋就出來了。
    “還得想辦法給大伙調(diào)劑一下伙食，天天都干重活，后勤保障得跟上去啊。”胖子一邊洗臉，一邊琢磨。
    就在他擦臉這工夫，只見車?yán)习遄宇I(lǐng)著幾個人回來，手里都拎著面袋子，里面還撲撲楞楞的。
    “啥時候打的魚啊！”胖子驚喜地問道：“有這好事，怎么補(bǔ)叫我一聲。”打漁摸蝦，是胖子的喜好之一。
    “是老板叔昨晚下好的花籃子（一種捕魚用具）和懶鉤，我們就是跟著去揀魚。”王三炮家的二小子笑呵呵地說。
    “正好，我還惦心著給大伙改善伙食呢。”胖子大言不慚地說著。
    “開飯嘍——”一聲吆喝，大伙都湊到飯鍋前面。胖子打了一碗茄子條燉土豆湯，拿了一個大餅子，給野人送去。
    野人也不說話，只是向胖子點點頭，然后抄起大餅子就啃，淅瀝呼嚕吃起來。胖子這才仔細(xì)打量他。
    花白的須發(fā)，不知是因為年老，還是在山里吃不著鹽分，所以，無法斷定他的年齡，有可能在三十到五十之間，跨度實在不小。
    鼻梁挺直，臉型雖然瘦削，但是骨頭架子猶在，應(yīng)該是一張國字臉，可以想象，當(dāng)初肯定也是個比較帥氣的人。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開始用筷子，雖然還有些生疏，但是也勉強(qiáng)能夾起碗里的茄條。碗里飄著一層細(xì)小的油珠，茄子是用葷油熬的，還算比較香。
    而野人吃得更香，看他吃飯，絕對也能叫你多吃幾口。胖子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忍住好奇心，沒有向他詢問什么。
    彼此還需要一個了解的過程，野人剛剛回歸，心里還充滿戒備，這時候還不適合于他交談。胖子想，最好的法子，就是他自己把遭遇說出來。
    只是不知道野人是不會說話了，還是不愿意說話，從昨晚到現(xiàn)在，沒有聽他說過一個字，只是用啊啊的聲音來表達(dá)。
    吃完飯，火頭軍和幾個老頭刷碗，其他人就開工。一部分人繼續(xù)挖地基，一部分人開始壘鵝棚的地基。
    地基是用石頭壘砌，雖然沒有專業(yè)的石匠，但是不少人以前也都干過這活，手里拿著錘子和鑿子，把太明顯的棱角鑿掉。
    石縫之間，則用稀沙子澆灌，把縫隙塞得嚴(yán)嚴(yán)實實，同時也能把石頭連成一體。這項活計，既需要體力，也需要一點技術(shù)，所以胖子來不了，他和一幫小伙子來給房子打沙沉。
    三間房的地基昨天已經(jīng)挖開，外面四四方方，里面還有幾道溝，都是承重墻，這些地方，都需要先鋪上半米厚的沙子，然后夯實。
    胖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人工砸夯，他那個時代，建房基本都是機(jī)械化，鋼筋水泥灌注，所以看到小伙子們往坑里填完沙子之后，就有幸親身體驗砸夯這項古老的方法。
    所說的“夯”就是一個大石頭磙子，四四方方。胖子彎腰抱了一下，少說也有二百斤。
    石頭四周鑿出一圈洼槽，槽上綁著四根山榆木杠，都比胖子的胳膊還粗，砸的時候，四個棒小伙一人一面，把大石頭高高抬起，然后咕咚一聲，重重落下，依靠石頭的慣性，把下面的沙土夯實。
    “以前常說夯實基礎(chǔ)，現(xiàn)在才明白咋回事啊！”胖子又長了見識。
    車?yán)习遄觿t站在旁邊喊號子，砸夯的四人必須齊心合力，勁往一塊使，石頭才能穩(wěn)穩(wěn)落地，不然有先有后，就不能發(fā)揮最大效用，而且還容易傷人。
    “秋風(fēng)一吹陣陣涼啊——”車?yán)习遄由ひ粜蹨啠苡袣鈩荨?br/>     大伙一起應(yīng)答：“哎嗨呦啊——”然后，大石頭高高抬起，使勁落下，砸得驚天動地。
    車?yán)习遄佑殖骸霸蹅兩w房砸夯忙啊——”
    “哎嗨呦啊——”又砸一下。
    “你要問蓋房干什么呀——娶個媳婦入洞房啊——”
    撲通，就這下砸得最有勁。
    胖子旁邊看得嘿嘿直樂，這個好玩，干活娛樂兩不耽誤。隨后只聽車?yán)习遄右痪渚涑氯ィ攀帜閬恚对~都有，民歌小調(diào)，即景生情，凡此種種，沒有一句重復(fù)。他唱的來勁，大伙砸得也起勁。
    “我也試試。”胖子不由手癢，看到一個小伙子頭上騰騰冒汗，就把他替下去，跟著砸夯。開始的時候，胖子的節(jié)奏不好，力道也比別人大，被車?yán)习遄又更c兩回，這才順過架來。
    他也扯起破鑼嗓，帶頭唱起號子，別說，本來挺難聽的聲音，在干活的時候倒是蠻有氣勢：“太陽出來亮堂堂啊——”
    大伙也繼續(xù)捧場：“哎嗨呦哇——”
    “照得咱身上暖洋洋啊。”……“哎嗨呦啊——”
    “兄弟們再加把勁啊——”
    唱著唱著，胖子沒詞了，只好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哎嗨呦啊——”
    大伙的節(jié)奏頓時大亂，車?yán)习遄恿⒖桃匝鄣芍骸皼]那本事就別瞎摻和。”
    砸了半個小時，大伙通身是汗，坐在溝邊休息抽煙。車?yán)习遄狱c著一鍋煙袋，吧嗒了兩口說：“這叫抬夯，簡單實惠，沒啥技術(shù)，以前的繩夯，那才叫絕活呢。”
    胖子果然被他引起興趣，連忙詢問。車?yán)习遄永^續(xù)說：“就是用繩子把夯綁起來，溝邊站一圈人，人手一根繩子，繃緊繩子，硬是把夯悠起來一兩丈高，那才砸得結(jié)實呢。”
    想想這么大一塊石頭，能崩起來兩丈高，胖子也覺得挺玄乎，雖然想試試，不過沒那么多繩子，也只好作罷。
    車?yán)习蹇此麄円呀?jīng)砸得像模像樣，于是就又趕著馬車去拉土坯，胖子領(lǐng)著一伙人“哎嗨呦”了一個上午，算是把沙土夯實，勝利收工。
    胖子也覺得雙臂震得有些發(fā)脹，趁著飯前這段空閑，招呼大伙去洗澡。看到野人抱著膀子蹲在馬架子下面曬太陽，胖子也就把他也拉著。車?yán)习遄右呀?jīng)指定溫泉的位置，到了近前，把手伸進(jìn)水中，慢慢就找到合適的溫度。
    靠近泉眼的地方，泉水燙手，所以就選擇下游和別的水交接之處，不冷不熱，正好相當(dāng)。
    幾十個棒小伙都脫得光巴出溜，噼哩噗通跳到水里，溫?zé)岬娜慌荩既轮娣?br/>     頭頂上秋陽高照，正午這段，正是秋老虎發(fā)威的時候，溫度一點也不必夏天差。
    從小都在水邊長大，這些家伙的水性都不錯，尤其擅長狗刨，另外，有幾個扎猛子也拿手，一個猛子下去，能從十多米的地方冒頭。
    王三炮家的二小子王二彪子最厲害，竟然會踩水，揚(yáng)著倆胳膊，在水里就跟走道一樣，河水只漫過他的腰眼，立著身子，就可以在水里快速移動。
    胖子羨慕不已，要知道這河水也挺深，一丈多肯定有，看看人家這技術(shù)，估計能在水里跑倆來回。
    泡了半天，胖子這才發(fā)現(xiàn)，野人蹲在岸上，還沒下水。于是游到岸上，招呼道：“下來好好洗洗，估計好幾年都沒洗澡了吧？”
    野人這才戀戀不舍地脫掉衣服，胖子猜測，他不下水的原因，不會是舍不得脫衣服吧？
    等他在水里泡了一陣子，胖子這才遞給他半塊光明肥皂，這玩意堿性大，比較去泥。野人站在水邊，咔嚓咔嚓搓肥皂，干搓也不見起沫子。胖子湊過去一看，只見他的身上一層老皴，再加上樹脂啥的，根本就搓不掉。
    “要是有個澡巾還成。”胖子心里琢磨著，忽然想起李六爺搓腳的那塊火山石，也就是能在水上漂著的那種，本來是用來搓腳后跟的皴泥，估計給野人用用正合適。
    于是大聲吆喝幾下子，李六爺拿著石頭過來，遠(yuǎn)遠(yuǎn)扔給胖子，啪嗒一下，石頭先沒到水里，然后就又浮上來。
    胖子拿起已經(jīng)磨得溜光的火山石，在上面搓上肥皂，然后就在野人身上使勁搓。這下果然見效，火山石上密布著一層麻縫眼，，咔嚓咔嚓，連肥皂沫帶油泥，一起都裹下來，就是稍微有點疼，搓得野人齜牙咧嘴。
    其他人已經(jīng)上岸吃飯，胖子又幫他搓了半個多點，這才漸漸露出本色。想不到野人竟然比較白，估計是皮膚外面一層皴，所以曬不著陽光的原因。
    胖子領(lǐng)著野人回到駐地，又找了把剪子，咔嚓咔嚓，把野人的胡子都剪掉，再要剪頭發(fā)，他卻比比劃劃不讓，胖子也只好作罷。
    經(jīng)過和胖子的近距離接觸，野人也不怎么怕生，端著飯碗坐在胖子身邊。大伙看著他，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臉上的皮膚恢復(fù)本色，亂草一般的胡子也去掉，整個人竟然露出幾分文雅。看他披著個長頭發(fā)，現(xiàn)在要把他拉回到胖子那個年代，說是一位搞藝術(shù)的，準(zhǔn)保全都相信。
    只不過大概是餓怕了，野人吃飯的時候依舊狼吞虎咽。胖子也終于明白這家伙為什么同意剃胡子：嘴巴上光光，吃飯不礙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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