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君泓倒抽一口冷氣,怒道,“葉知,你能不能專心點?”幫他擦個澡,眼睛都不知道長哪里去了,無數次碰到他的傷口。他沒被箭射死是萬幸,可是不定被人擦澡擦死了。
葉落手下一僵,深吸一口氣才把目光轉回來,定在他肩膀以上的位置。
“你在看哪里?”君泓實在忍無可忍,“你又沒有在給我洗臉洗脖子,你現在是在幫我擦胸口。”
“愛擦不擦!”葉落也火了,將帕子一丟站起身來。她容易嗎她,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肯幫一個男人寬衣解帶,湯湯水水的侍候已經就是極限了,居然還嫌東嫌西。
好半天沒有動靜,葉落恨恨的站了一會兒之后,轉回頭來看,卻見君泓已經自個兒拉高了被子,看見她回頭,才道,“你不想擦就算了,過兩天就好了。”
真是的!葉落又悶悶的坐回來,將他被子一把掀開,“好了,好了,我這次好好的擦了。”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了,那她就正大光明的看吧。
老實說,這個太子身材還真是有點看頭的,肌膚紋理清晰,泛著健康的光澤。
君泓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瞪著她,“你戳我做什么?”
葉落連忙把手收回來,作無事狀,“幫你看看傷口有沒有潰爛。”
“哦!”君泓狐疑的看看她,松開了手。
葉落暗地里擦了一把汗,這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的手,就是稍微有點不聽話而已,美色害人啊!
“夫人,飯好了!”外面有人叫。
“哦,好的,我馬上出來。”葉落忙放下毛巾,跑出去了。
君泓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有了可疑的暗紅。
那日,兩人終于遇上了一對去林中撿柴的中年夫婦,葉落說,兩人是因為雙方父母不同意,私奔出來的小夫妻,卻不想在混亂中被侍衛射中一箭,兩人雙從懸崖上摔了下來,大難不死,飄流至此。
中年夫婦看著兩人的狼狽樣,同情不已,將他們兩個帶回了家,還承諾絕不向外人提起,泄露了兩人行蹤。
唯一令人覺得有點遺憾的,便是兩人不得不睡同一間屋同一張床。
別的也還好,就是這個洗澡換衣服,五谷輪回就實在有點尷尬了。
君泓身上有傷,原本那對老夫婦很善解人意的拿來了夜壺,不過葉落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夜壺這種東西是要放在茅房的,放到了睡的地方,容易做惡夢。”
君泓將信將疑,“那我以前在東宮怎么就沒有發現?”
葉落鄙夷的看著他,“東宮那么大,你總還分了內間外間的吧?”
君泓于是妥協了,由得葉落扶著他,氣喘吁吁的去茅房,又艱難萬分的回來。
睡覺,睡覺這個事情就簡單了。
君泓帶著傷口,根本做不了什么,葉落放心得很,一個人抱著床被子,舒舒服服的就睡了。
“葉知,你在哪里洗澡換衣服的?”
兩人同房許久,君泓就沒看見過葉落換衣服,總共只有兩間房,他納悶這個人都在哪里洗澡的。
葉落伸個懶腰,將洗好曬干的衣服整整齊齊折好,放在床頭,“外面有個好大的溫泉,泡著很舒服,我就在那兒洗的。”
“我也想去。”
葉落瞅了瞅他,“你先把你身上那個窟窿長好了再說。”
君泓于是泄了氣,認命的躺著。
住在別人家,吃在別人家,穿也是別人家的,葉落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受這無功之祿,更何況這對夫婦并不富裕。
于是白天,葉落幫君泓洗完臉,又侍候著他吃了飯之后,跟著女人出去放牛割草了。
男人砍柴回來,閑著無聊,便摸到小屋里去跟君泓聊天。
“你那媳婦不錯。”
“媳婦?”太子殿下顯然對這個詞的感知度還在很低,半天沒有明白過來對方指的是什么。
男人點點頭,“長得標致,對你又體貼,很賢惠。你們再生個小娃娃,到時候回家去,老人們看到孫子外孫的,肯定就原諒了。”
“娃娃!”殿下徹底的震驚了。
男人卻以為他這是在驚喜,嘿嘿一笑,“男的俊女的美,你們倆的小娃娃一定逗人喜歡得緊。”
殿下自個兒在腦子里描繪,一個長得像他又像葉知的小不點兒,思維又混亂了。
門被推開,“君泓!”葉落在他面前站定,臉色嚴肅。
腦海中天馬行空的所有想法全都停止,君泓稍稍坐起身來,“發生什么事了?”
葉落在他面前蹲下,“剛剛收到消息,皇上遇刺,生命垂危,如今,是梁相在主持朝政。”
“什么?”君泓驚得從床上坐起。
葉落一把按住了他,看著他胸口的紗布被慢慢浸紅,然后,一字一句的說道,“君泓,在這個時候,你沒有資格悲傷。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養好傷。”
君泓的眼睛迅速紅了,半響,他扭過頭去,雙肩劇烈的抖動著。
好一會兒,他才轉回頭來,臉上沒有半點淚痕,只是聲音有些沙啞,“你怎么知道的?”
葉落伸開手,一枚晶瑩的綠色葉子躺在手心,“葉家的飛符。”
“雪鳥找到你了?”
葉家的飛符,由極富靈性的雪鳥所攜,雪鳥常飲葉家家主的鮮血,終生只認葉家家主一人,無論相隔多遠,雪鳥都可以憑與主人間的聯系找到。只是雪鳥極其珍貴,而且生命極其脆弱,不到萬不到已,絕不可能使用。
葉落聞言,看了君泓一眼,“你對葉家的事倒是了解得清楚。”
君泓聲音有些沙啞,“葉知,你別誤會,帝王之家,對所有的勢力都會有些提防之心,我不是有意針對。”
葉落搖搖頭,“現在別提這些了,暫時不知道崇興是什么情況,我的人進不去皇上住的宮殿,禁衛軍層層把守。”
君泓閉了閉眼睛,壓下擔憂和焦躁的情緒,“禁軍多是父皇的心腹,暫時不用擔心。只是,我們恐怕不能在這個時候回崇興了。”
葉落沒說話,只是看了他兩眼。
“你看我做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原來也沒那么笨!”
雖然是在如此沉重的氣氛下,君泓也有一種想要狂吼自己其實很聰明的沖動。
“那你有什么打算嗎?”
君泓想了一會兒,“我們去翼都吧。惟今之計,先要解了外患,再除內憂。”
葉落笑笑,“你就不擔心?解了外患之后,說不定七皇子君諾已經登基為帝。”
“那又如何,崇興還是我君家的江山。”
“你倒是灑脫。”
“反正我還會拿回來的。”君泓又補了這一句。
好吧,收回前言,崇興的江山是君泓的江山,葉落看著他,“我們以什么身份去翼都,還是,夫妻?”
“不,”君泓搖搖頭,“我是崇興的太子君泓,而你,是禮部侍郎葉知。我,要堂堂正正的出現在翼國國都。”
他的嘴角漸漸彎起,“順便,也要告訴梁相,本宮還好好的活著,他那套國不可一日無主的說辭,根本不要有機會冒出來。”
葉落轉身便往外走。
“你要干什么去?”君泓連忙叫住他。
葉落沒有回頭,只是停住了腳步,“先去把衣服換下來。我是禮部侍郎葉知,不是嗎?”
君泓,你果然沒讓人失望。
葉落走出門外,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來。
有欣慰,也有沉重。
君泓,如果把這次的事情完全交由你處理,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我與師兄針鋒相對的痛苦?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撫上了心臟的位置。
愛若能棄,該有多好!
可是若愛真的能棄,她又舍不舍得棄?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嘴角有淡淡的自嘲。
即便已經永遠無望,她也愿意隔著云端,將那人深深藏在心底,遙遠的思念。
若有一日,兩人避無可避,兵刃相見,她也會全心全意,拼死一搏。
死在他手中,她無可怨由,他若倒在她面前,她棄紅塵萬丈,隨他左右。
護身軟甲已經在躍下懸崖時被水沖走了,葉落在另外一個房間,讓女人幫她準備了長長的布條。
女人看著她一層一層的纏上自己的胸部,心疼不已,“娃娃,你這樣對身體不好的。或許沒關系呢,一男一女結伴而行的那么多,你的家人不一定能找到呢,別折騰自己了。”
葉落咬著牙,一邊勒一邊回道,“這樣以防萬一,謝謝你了,大娘。”
女人嘆息著,一邊幫她束胸,一邊道,“你那夫婿該有多心疼啊!”
葉落的動作頓了一頓,才干笑了兩聲。
葉落推門而進的時候,正是午后陽光正烈的時候,日光將她身形拉長,背光而立,看不清楚表情。
君泓眨了眨眼睛,才從短暫的失神中清醒過來。
他身穿女裝的時候,清麗靈動,只覺得絕色傾城,也不過如此;
可是當他換回男裝的時候,青衫加身,面目秀雅俊逸,卻又覺得他似乎天生就該是這般英氣勃勃的少年。
不曾開過竅的太子殿下,終于明白,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樣一種人,男也好女也罷,皆不過隨心所欲之下的選擇,無論哪一種,都堪稱極致。
“殿下,你準備好我們要出發了嗎?”她站在他的面前,神情溫和。
“你,不叫我君泓了?”一向不分尊卑慣了的人突然講起禮來,總有那么幾分不和諧的怪異。
葉落一笑,“短暫的旅途結束之后,我們終要回到原點,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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