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定城一戰, 葉家一戰成名。
文武雙全的丞相葉知;與飛絮軍決戰一夜, 以十一萬軍隊殲敵十八萬的葉星揚,以及,橫空出世, 慨然赴死的葉家府兵…….
這一戰,能讓史學家兵法家謀略家能說的太多太多。
然后坊間討論得最厲害的, 卻是葉相的真實身份,才華橫溢, 聰明絕頂的葉相, 竟是女兒身!
聽說,放下頭發的那一刻,葉相長發飛舞, 婷婷玉立, 風華絕代;
聽說,她劍指花間國一字并肩王, 只一招便讓對方倒下;
還有人說, 原來這位以兄長之名出將入相的葉家女兒,還曾經游歷江湖,與漕幫鹽幫交情甚好,與各大門小派的精英稱兄道弟……..
關于她的傳說很多,但是最后都歸結一句:可憐這位絕代紅顏, 女扮男裝,罪犯欺君,難逃一死。所謂紅顏薄命, 果然如此!
葉落當然沒有聽到這些傳言,也或者,她無暇顧及這些。
君泓當日出京,原是為了剿滅死亡之谷中出來的叛軍,卻因為葉落情勢緊急,所以他中途變道,馳援奉定。
他離京之后,易驚鴻和陸威遠死守京城,然而蘇誠卻在幾日后,將官袍官印奉于大殿上,托病辭官返鄉。他的離開,讓大小文臣人心惶惶,搖擺不定,甚至有部分臣子,潛逃出京,投奔君諾。
“發生什么事了?”以蘇誠的為人,葉落絕不相信他會對君諾有所偏向,即使現在事實已經證明,他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京城,已經是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他對君泓的放棄。
“他,終究只有一個女兒。”君泓倒是看得很淡。
蘇婉兒當日遭遇不幸,無論是誰下此毒手,終究是良緣難覓。現在蘇誠可以照顧她,但是他百年之后,誰來負擔她的一生?更何況,數月后發現,她居然懷有身孕,太醫診斷,蘇婉兒體弱,不宜打胎。然而,在這樣的境況下,君諾突然登門求親。
蘇誠這才知道,原來君諾與蘇婉兒早已互生情愫,只是礙于蘇誠的政治立場,才將這份感情壓抑在心中。直到蘇婉兒此番不幸,君諾才敢上門來,表明愿意不計前嫌,娶蘇婉兒為平妻,照顧她和她腹中胎兒。
蘇婉兒已到此番境地,蘇誠能怎么樣?
無論是陰謀還是陽謀,蘇婉兒的終生,到此已經無從選擇。
同樣的,蘇誠也已經無從選擇。情與義,國與家,他只能選擇,轉身離去。
將前后的事情聯系起來,葉落才恍然大悟,她現在才明白,為何當初那些人會留蘇婉兒一命。按道理說,要做得干凈俐落陷害她,是應該取蘇婉兒性命才對,結果那些人不但不取她性命,反而多此一舉的要辱她清白。
原來千般算計,便是為了這一著。
“好算計,真的是好算計!”
葉落嘆道,站起身來,圍著桌子轉了兩圈之后,又一掌拍在桌上,她當初已經看出蘇婉兒有了意中人,卻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真的是疏忽了。
另外,桑榆還帶來了一個人,葉落在葉星揚的傷勢穩定后,才去見的她。
只是見到那個人的時候,葉落驚呆了。
滿臉駭人的傷疤,從臉部到頸部的肌肉都是交錯扭曲著,她蜷曲在床上,呆呆的望著葉落,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滴落。
若不是那雙眼睛,葉落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人,就是當初那個跳墻逃婚,勇敢置問君泓的嬌俏女子,“梁,昔儀…….。”
梁昔儀抹了一把淚水,才道,“只有你還叫我梁昔儀,而不是七皇妃這個讓我聽到便遍體生寒的稱呼。”
葉落走過去,坐下,才道,“桑榆說,是在河里救起你的,你發生什么事了?君諾呢?”
梁昔儀閉了閉眼睛,“他不是人,我不想提他。”靜默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來,“葉知,青月與你情緣雖短,但是,她比我幸福。”
此刻的葉落,仍作男裝打扮,而梁昔儀一直不與人接觸,故而還不知道她的身份。葉落頓了一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說了一句,“既然來到這里,就好好休養吧,桑榆會協助聯絡你的父親。”
梁昔儀看著她,“你們是敵對狀態,你還要幫我去找他?”
“橋歸橋,路歸路,這是兩碼事。”葉落道,“現在,你需要親人在身邊,不是嗎?”
梁昔儀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嘆了一口氣,“葉知,你這樣的人,即便是敵人,也對你恨不起來。最后,他們就算輸給你,也不冤。”她搖搖頭,“不過不用了,我爹,已經死了。”
“死了?”
“是的,要不然,我又怎么會在河中被你葉家的人救起。”她的樣子有些疲憊,“我不想再說了,我想,有些事,你們比我看得更清楚,不是嗎?是我們父女倆笨,才會被人利用得這么徹底,最后,過河拆橋。”
葉落再是能言善道,此刻,也覺得言語的無力。
簡凡已經說過,梁昔儀外傷內毒,又被河水所侵,恐怕時日無多了。
“你不必為我感到悲傷,我的命運早在被君泓拒絕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梁昔儀忽然笑了笑,“一個男人,不在乎新婚妻子為了另外一個男人而逃婚,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仍然濃情蜜意,體貼有加。不是愛到癡傻,便是另有所謀,可嘆我一直沒有看明白。”
她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來,遞給葉落,“這里是一支釵和我一個地址,我答應過我父親,要回鄉完成他的心愿,將這支釵埋在他曾經愛過的一個女人的墓碑下。可惜現在…….,葉知,你能答應我,幫我完成嗎?”
葉落接了過來,緩緩捏緊,“好!”
梁昔儀笑了開來,“你的承諾,便一定能做到,我放心了。”她閉上眼睛,“我想休息一會兒。”
“好的,那我出去了,有事你叫桑榆就好。”
“嗯!”
葉落掀簾而出,只覺得心里沉甸甸的難受。
女人,明明與政治無關,為什么歷朝歷代以來,淪為政治犧牲品的,卻偏偏大都是女人?
她的低落心情,一直持續到晚飯時分。
風間影和桑榆簡凡他們,很聰明的端著飯碗擠到外面去了,只有君泓看出來這低沉氣壓,卻不明所以的繼續堅強的坐在飯桌上。
結果,他伸筷去夾雞腿,被人一筷子打落,他愣了愣,改去夾青菜,又被人搶了去,再頓了頓,他改去喝湯。
“別喝出聲音。”某人斜了他一眼。
于是他悶不吭聲的端起一碗白飯吃完,才問道,“葉星揚的病情反復了?”
“沒有。”
“花間國那邊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沒有。”
“……。”
君泓于是放心大膽的再去添了一碗飯,坐回桌上。
“你怎么胃口那么好?”葉落看他。
君泓把碗放在桌上,“說吧,那你究意是為什么心情不好了?”
“他們說我女扮男裝犯了欺君之罪。”
“我已經說過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兒身,所以不算欺君。”
“那我也不能再當丞相了。”
“你當我的軍師,和當丞相是一樣的。”
“…….。”葉落一下子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說道,“君泓,我心情不好,你唱個歌來聽聽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君泓萬分為難,“我不會。”
“那跳個舞?”
“那也不會。”
“你一個皇帝,怎么什么也不會,那你自己吃飯吧。”將碗一推,走了。
說實話,她并不是針對君泓生氣,她只是覺得,真的心情不好啊。
第二日,讓她心情更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在她女兒身大白于天下數日后,傅鑒之召集文武大臣聚于正殿之上,與皇族中幾位長老一起,請出了藏于殿中的先皇遺旨。
當庭驗證了當日幾位朝中重臣與長老的封印,然后,宣讀遺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葉家有女葉落,蘭質慧心,德才兼備,朕甚喜之,特封為太子妃,他日太子君泓登基后,封為皇后,掌管六宮。然朕惜太子妃文武全才,特授意其女扮男裝,輔佐太子平定天下,朕留遺旨于此,方便太子妃行事。朕得此佳媳,崇興得此賢后,乃上天賜之,爾等臣民不得妄加異議。欽此!”
消息傳來,葉落幾乎要咬碎了銀牙。
那個老狐貍,他留下的眼線居然是傅鑒之!
以傅家與葉家的關系,即使她真的什么異心,想要揪出君柏留下的那個后招,也絕不會懷疑到傅鑒之身上去。
葉落氣得真想把君柏從地底下揪出來再打一頓,他明明答應了不會強迫她的,這算什么?給了她圣旨安心,卻將最重要的圣旨留于正殿之上,當著天下人宣讀!
就算她再拿出來什么圣旨,還有什么用啊?
不過想來,傅鑒之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是三朝元老,對朝廷忠心耿耿,再加上為人正直,不會徇私,是天下皆知的公正嚴明。
君泓也是剛剛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趕來,一走進帳篷,便被葉落一掌劈到。
韋崎連忙拉開君泓,拔劍擋住。
葉落氣極,“風間,桑榆,把韋崎給我拉出去。”
韋崎以一敵二,當然很快便被桑榆風間給拉出去了,急得連忙吼道,“皇上,快走,皇后她要謀殺親夫!”
葉落氣極,“簡凡,把韋崎給我毒啞了。”
韋崎連忙閉上了嘴,因為他看見簡凡的眼光,嗖嗖的過來了,涼到心底。
風間影拍拍他的肩,“放輕松點,你都說了,那是皇后,夫妻倆打打鬧鬧正常得很。”
韋崎不敢作聲,心里卻在暗罵,那不是簡單的夫妻倆,挨打的那個,是皇帝啊!下定了決心,回宮之后一定要告訴詹春,讓他好好的給皇后講點后宮禮儀。
“葉落……。”
“不要叫我葉落。”葉落氣呼呼的坐在桌上,端起茶水,大大的灌了一口。
“那,皇后……。”
“什么皇后,”葉落跳起來,“誰是你的皇后?”
君泓看了她一半天,道,“那等我們回宮了再舉行冊封大典…….。”
“什么冊封大典,我什么時候答應做你的皇后了?都是你那個不守信的父皇,一廂情愿。”
君泓定定的看著她,突然將頭扭向一邊,不再說話。
葉落氣了一會兒,稍微平靜一點了,才道,“對不起,我不是說你,只是你父皇明明給我說好了,現在卻弄出來這么一道圣旨,出爾反爾,我覺得很生氣。”
君泓笑了一下,輕聲道,“其實我知道的時候,是很高興的,我以為,是你和父皇商量好的,要做我的皇后。葉落,我真的很高興的。”
“對不起,我很抱歉。”
君泓走到她面前,“葉落,做我的皇后,不好么?我知道你不喜歡皇宮里的束縛,我什么都不強迫你,你想出宮就出宮,那些后宮之禮,你可以當它們全都不存在。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皇帝這個身份,但是我會對你好的,我只有你一個妻子,一個女人,一輩子都只對你好。你說你相信此刻的真情,卻不相信那些未知的未來,那我不承諾永遠,冊封你為皇后的時候,我會在列祖列宗,文武大臣面前發下誓言,一生一世只得你一個妻子,若有違此誓,便不配再做崇興的皇帝,我自愿退位,皇位能者居之。”
葉落怔怔的看著他,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雙手,“葉落,其他的事,我都會處理好的。你只要愿意就可以了,葉落,做我的妻子吧!”
葉落沒有動,君泓伸開雙臂,輕輕的抱住了她。
燭火搖動,帳簾上,相擁的身影,如此動人。
葉落閉上了眼睛,君泓,要拒絕你,真的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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