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留下來守著賀蘭雨馨和小公主。”本來沒打算讓無間難堪的,可是一旦知道了賀蘭雨馨中毒,我竟是不忍離開了。
“我說了,她們肯定會沒事的。”無間站在門口的走廊邊,雙眉緊蹙。
“我回去了心里也難受,除非我親眼見著賀蘭雨馨身上的毒被解。”不管怎樣,我得保護好非離名義上的妻子和女兒。
“瀾兒,”無間的語氣有幾分無奈,俯下腰與我的視線齊平,“我怎能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冰天雪地的草原上?”
“既然你都能保證賀蘭雨馨兩母女沒事了,我留下來還能有什么事嗎?”我回睨他。
“你的身體……”無間突然欲言又止,“需要好生調養一番,軍營里的飲食起居怎能和月城相比。”
“你還記得前年除夕夜那場大火嗎,要不是鳳非離,我和遇兒他們早就死了。如今,我不指望你能說服蒙古放了賀蘭雨馨,我只想看著賀蘭雨馨平安回到鳳非離的身邊。”我望著無間,眼神不容商量。
他臉色不豫,似乎也想起了那場人為的大火。“好吧,你暫時先陪著她們。”他最終還是答應了。
幾天后果然如我所預料的那樣,蒙古大軍開始進攻蘭朝了,也就是說蒙古用賀蘭雨馨和小公主威脅鳳國不準出兵的計劃成功了。因為有月城在西翼助攻,蒙古大軍一路所向披靡由北往南攻向蘭朝的都城,眼看就要逼近城下的時候,我見到了一個久違的故人。一襲束腰緊腿的玄色騎馬裝,看上去倒也英姿颯爽,緋紅的臉頰透出莫名的激動和興奮。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暗自揣摩她的來意。
“今日我才得知,堂堂月城夫人竟然也駕臨我們小小的軍營了。”她一臉笑容地望著我,眼睛里暗藏著打量和忖度。
“久違了,托婭姑娘。”我沖她頷首道。
“咦,想不到夫人認識我。”托婭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過。
“雖然今日之前你我未曾正式謀面,可我聽無間提起過你。”我端著笑繼續道,“謝謝姑娘救了我們家無間。”
“你能一眼就認出我來,看來是玉大哥有跟你講起過我的外貌了?”她有些得意,上下打量著我的右臉。
我心里冷笑,輕聲道:“姑娘這么漂亮,不用無間提也叫旁人過目不忘了。”
托婭聽了我這話,臉上一愣。
我也不欲多說,畢竟一想到來喜跟我說過的那個場面心里就不舒服,“姑娘來這里有何貴干?”
“我剛聽大汗說了夫人你在軍營里,就想著過來探望一下你,畢竟這次伐蘭的戰爭,如果沒有月城的幫忙,我們蒙古也不可能這么順利的。”
我望了望帳外的天空,碧藍如洗,空氣中沒有一絲風氣流動,心里一直不敢相信蘭朝竟然這么潰不成軍讓敵人打到了都城下面,那個銀發飄揚堅韌冷酷的男人難道這么容易就屈服了?難道歷史的車輪正在向既定的方向發展?
我深吸一口氣,調整了表情對著托婭道:“那就先恭喜姑娘了,要是這蘭朝一旦被攻下,大汗立國之后姑娘怎么也是個郡主了。”
“郡主?”托婭有些嗤鼻,“以我為蒙古做出的貢獻,至少也應該是公主。”
“姑娘一介女流,能做的貢獻估計也很有限吧,既不能帶兵打仗也不能富國強民。”我故意頂她的話。
“如果沒有我……”托婭瞪眼欲辯,突然像是顧忌什么又急忙停住了。
我心理暗笑,決定再加把火引蛇出洞,“難道是因為你救了無間,然后無間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決定與蒙古聯手伐蘭?”
我本意是想諷刺激怒她從而多探聽一點□□,沒想到她聽了之后面帶微笑,臉上竟然露出了幾分得意。看來她救無間的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簡單。
“想來無間也真是幸運,被那鼠怪咬了之后竟然能碰到姑娘你,聽說那毒只有你們蒙古皇族中少數幾人才能解開?”我裝著不經意地道。
“也許這就是緣分吧。”托婭輕聲道,沒有反駁我的話,看來賀蘭雨馨中的毒和無間是一樣的了。我看著托婭眼睛里的光彩突然變得柔和,知道她是想起了無間,一股發酵后迅速膨脹的酸氣止不住地在我胸口里冒泡,這時我倒寧愿沒有聽過來喜的那番話。
“沒想到姑娘竟是解毒高手。”我盯著她道,發現她兩頰生暈,竟浮現出幾分羞澀。
“其實無間跟我說過,他決定與蒙古聯手,確實有幾分原因是因為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決定下把猛料。
“真、真的嗎?”托婭聽了我的話驚喜萬分。
“當然是真的了,無間他還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呢,不然我怎么會這么熟悉你呢。唉,要不是聽說你已經有了婚約,我都想認你這個妹妹呢,畢竟月城城主只有我一位夫人怎么成呢,可惜啊……”
“不會可惜的,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托婭急切地走近我,抓住了我的衣袖。
“你都問了我好幾次真假了,難道以我的身份還能作假不成?更何況旁邊還有鳳后做證呢!”我親切地抓住她的手,眼睛笑得快瞇成了縫。
“我就知道,以姐姐你的知書達理一定會體諒玉大哥當時的處境,也一定會接納我的。可是玉大哥偏偏要阻止我跟你見面,還好今日我碰到了姐姐,不然我真以為這輩子沒機會了。”托婭幾乎快要喜極而泣,我聽得卻是心里越來越冷,一個男人究竟對一個女人做了什么才會讓那個女人心心念著要嫁給他?
“傻丫頭,你也不想想,要是沒有我的同意,無間他會在內城里抱著你嗎,更不要說帶你去五公主的房間了。”我壓抑著心里的憤怒,竭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我還以為是我威脅他的話湊效了呢!”托婭滿臉羞澀地低下頭。
“你威脅無間什么了?”我拉著她的手笑問道。
“如今也不怕跟姐姐說了,我當時跟玉大哥說,要是他不抱我一下,我就大聲嚷嚷讓別人知道我來了內城。誰讓他當時不同意我去見你!”托婭嬌俏地說道,一臉想起心上人的幸福表情。
“你還真是古靈精怪的,不過你們之間的事,無間也跟我說了。他當時確實很為難……而你……我后來也說了他了……”我故意把話說得吞吞吐吐。
“姐姐你不要責怪玉大哥,其實那晚我是心甘情愿的。”托婭有些著急地道。
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我的心卻倏地揪緊了,看了看旁邊坐著一直未發言的賀蘭雨馨,我咬了咬牙撐起臉皮道:“我怎能不責怪他呢,畢竟對你一個大姑娘家做了那樣的事情……”
“其實他那時候的意識早就不清楚了,他并不知道當時對我……他也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才明白事情經過的。”托婭仍然為無間說著好話,用情之深不言而喻,我卻猶如置身在了一個大大的冰窖里,全身的知覺都沒了。
隨便找了個借口把托婭支了出去后,我就一直在房間里愣坐著,腦子里翻涌出無數的畫面,周韻芯的、秦瀾的、莫思攸的,一一在我眼前交錯,還有遇兒那可愛稚嫩的小臉。如今的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比起幾年前剛剛轉世重生的周韻芯,我學會了更多的包容和理解,卻也磨平了很多棱角。就比如托婭這件事,我竟然提不起勇氣與無間對質,我不知道當那句確認的話從無間嘴里說出時,我該如何去面對——原諒還是不原諒?遇兒需要一個完整和睦的家庭,我卻需要一個忠誠的老公。選前者還是后者?
“夫人……你也不要太過多慮了,有的事情是天注定的,只要你能確定他的心向著你就好了。”賀蘭雨馨幽幽地勸解我道。
“畫人畫皮難畫心,人心無形,怎么確定?”我反問她,“連實際行為都不能規矩,何談心意?”
“有的時候表面行為不一定就代表心里所想,就拿我和孩子被劫這件事來說吧,明明非離心里是有意幫助蘭朝的,可是卻不得不因為我中毒而停止了原來的計劃。”
我心里一亮,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說你中毒,倒是提醒了我,明明你和無間都身中同一種毒,為何無間最后的解毒方法卻那么簡單,并不是傳言的那樣只有蒙古皇族少數幾人才能解開?照托婭的說法,只要是個女人就能解開無間身上的毒。”
賀蘭雨馨雙眼閃動著光彩,與我對視:“也就是說,托婭在說謊?”
“不,”我搖頭,“她肯定沒說謊。”
我在屋里來回踱步,總覺得有個環節被我忽略了,可就是一直想不起來。為什么,為什么明明就是很難解的毒碰到托婭就變得容易了?
就在這時候,門外突然閃進一道黑影,未等我看清來人就聽見了賀蘭雨馨一聲驚喜的低呼,嬌柔的身軀瞬時撲進了來人的懷抱。當我看見蒙面人露出的那雙似曾熟悉的眼眸時,心下頓時明了,是賀蘭雨馨的正牌“鳳非離”來了。
見他準備帶著賀蘭雨馨、小公主和我離開,我急忙問道:“等一下,你不管你皇后身上的毒了嗎?”
“夫人放心,我已找到了解毒之法。時間緊急,我們還是離開這里再說。”黑衣人一手抱過熟睡的小公主一手拉過賀蘭雨馨,示意我跟在他后面。走出軍帳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的守衛已經倒在了地上,不遠處有兩匹馬正安靜地等著我們。
“蒙古傾全軍之力正在攻城,我們往后方撤走應該不會遇到他們。”黑衣人一邊對我說,一邊把賀蘭雨馨扶上馬。
“現在戰況如何了,君洛北真的就這么完了?”我急切地奔到黑衣人身邊,遠處殺聲震天,蘭朝似乎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瞬間。
“哼,這次應該是蒙古玩完了。”黑衣人望了望遠處的戰火,說了一句讓我意想不到的話,“夫人快上馬,等你見了玉城主就一切都明白了。”
我看了看那頭高大神勇的馬兒,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欲哭無淚地望著黑衣人:“我、我不會騎馬。”
黑衣人沖我瞪大了眼睛,猶豫了一下對著馬背上的賀蘭雨馨道:“馨兒你一個人騎能行嗎?”
賀蘭雨馨深吸了一口氣抱緊了小公主,“行的,你帶著夫人快上馬吧。”我擔心地望著她強抑的恐懼,看來她也只是個剛剛學會“開車”的。黑衣人點點頭,把小公主從賀蘭雨馨懷里抱起塞到我懷里,然后提著我上了馬。
兩匹馬剛跑出營帳就遇到了一隊埋伏在營帳樹林外的蒙古士兵,“你倆在馬背上不要動!”黑衣人一聲大吼,迅速從馬上躍起抽刀砍向那群攔路的士兵。混亂之中傳來賀蘭雨馨的驚叫,她的馬兒不知受到了什么驚嚇把她從馬背上顛了下去,黑影閃動,險險地在幾把明晃晃的大刀即將砍上賀蘭雨馨時把她拉出了刀光。幾名士兵見有機可趁,舉著大刀向我逼了過來。我驚慌地抱緊小公主,拔下頭上的玉簪朝馬屁股狠狠地扎去。馬兒吃痛受驚,撒開蹄子向前面幾人沖了過去,我死命夾緊雙腿抱住馬脖子,懷里的小公主卻哇哇地哭了起來。正當我感覺自己快抓不住馬兒掉下去的時候,一雙手臂把我從馬背上攬了下去。
“夫人不要怕,小人是城主派來的,城主現在正在領軍攻城所以不能親自來接夫人。”來人一邊與我說話,一邊揮刀砍向周圍的蒙古士兵。
我認識這個人,月城內城的禁衛軍頭領周宇,心里不禁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去,黑衣人已經帶著賀蘭雨馨朝我們這邊殺了過來。盡管蒙古士兵比我方人數多了許多倍,但在黑衣人和周宇高超的武功之下,已經死傷了大半。
眼看就要沖出重圍,不料從遠處又殺來了一隊蒙古士兵,“千萬不要放過那個臉上有疤的女人!”帶頭的一人滿臉血痕,揮著大刀向我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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