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揚問:“我請你吃個飯?”
“……不用了。”謝思清又客氣地問了句,“這幾個月你怎么樣?”
“在拍《時間之井》的第五部,也就是最后收官之作了。”
謝思清點點頭:“你之前說投資那方希望今年能出。”
“大概要遲一點。”鐘揚說,“不過不會很多,春節左右可以上映。”
“所以,”謝思清問,“你是在選下一個本?”
“倒沒刻意去選。”鐘揚回答,“正好對方找來。”
“嗯。”謝思清點點頭,“那基本就定下來了?”
“應該是吧。”
“‘應該是吧’?”謝思清想了想,好像突然記起什么,“剛才綠豆糕老板問你是不是確定拍這個,不會再選另外一個劇本,如果你點頭他就要開始為那個本子物色導演……你也說應該是吧,難道有什么關系嗎?”
“你耳光還挺靈。”
“……你們倆是當著我面說的好吧。”謝思清道。
“確實是有關系。”鐘揚說,“綠豆糕不知從哪找到個好編劇,聯系我那時拿出兩個本讓我挑。”
“嗯。”
“我比較傾向于現在談的這個,雖然我還是有那么一點猶豫。”
“我能知道為什么嗎?”
鐘揚頓了頓,然后才又故作輕松地說:“那個故事更好。”
“……嗯?”
“不過現在談的這個是我比較擅長的風格。”
謝思清看著他。
“怎么了?想說什么就說。”鐘揚道。
“沒什么。”謝思清搖搖頭:“只是感覺很不像你。”
“什么很不像我?”
“畏手畏腳的很不像你。”
鐘揚皺皺眉:“……你說什么?”
“那我直說了——”謝思清道,“你選這個只是因為更有自信不會砸嗎?這根本不是你會做的事。”
“你說得倒輕松。”鐘揚道,“嘗試新的類型哪有那么容易。”
謝思清問:“……是因為去年你失敗了一次嗎?”
“所以,”鐘揚說,“我很討厭那種感覺。”
去年鐘揚嘗試了部與以往很不一樣的電影,不但票房不盡人意,各方惡評也是接踵而至,被認為是他導演生涯中到目前為止唯一的敗筆,非常糟的作品。
謝思清看著他:“可你明明就不甘心,明明就想再試一次。”
“……”
“你會這么猶豫,其實是因為你心里認為這次的風格應該能駕馭吧?否則猶豫什么?”
“……堯舜禹,”鐘揚說,“你又開腦洞了。”
“……”謝思清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些,在平時他絕不是一個會很多話的人。
鐘揚問:“面對這種情況,什么是聰明的選擇,難道你琢磨不出來么?你去問一萬個人,一萬個人都會讓我接現在這個劇本。”
謝思清說:“他們覺得你不行,我卻覺得你能行。”
“……”
“當然沒有什么絕對的事,但我總感到還有更大的空間等著你,你是不會一直都失敗的。”
“……你倒很相信我。”
“……嗯。”謝思清看著他,說,“我相信。”
謝思清的確很相信鐘揚,也許,沒有別的什么人會比一直以來的競爭對手更了解一個人。
“沒錯,”謝思清又說,“去問一萬個人,一萬個人都會讓你接現在這個劇本,但重要的是你自己不愿意。還有我,我也認為你該接另一個。”
“……”鐘揚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
謝思清看著鐘揚離開。
他能想象一直以來光環圍繞的人在突然遭受了漫天惡評之后會是怎樣的心情。
可是,他總覺得鐘揚應該是不一樣的。
那個人明明就不甘心。
也許,換了其他的人,都會沒有負擔地選與自己過去風格一致的劇本,可是,鐘揚應該是不一樣的。
所以謝思清才會說那些話。
現在,謝思清對鐘揚也說不好是個什么感情。
之前他很懷疑鐘揚就是殺了自己的人,現在卻是越來越不確定了。
——因為實在不像。
謝思清還是不認為會是邵羽。
池文越……他不知道。
上次見了池文越后,謝思清才發現,原來池文越與自己之間,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融洽與和睦。
只是,他很怕去懷疑池文越。
這會讓他覺得自己可悲可憐。
那時的他,全心全意地愛著那個人,如果最后,卻是死在池文越手上——這真像是一部最苦情的戲。
謝思清一遍一遍地回想當時的情況,想,會不會真是他們三個之外的人?
想得一多,頭都昏了。
最后他決定,還是先不要認定誰就是兇手比較好。
說來奇怪,在這重生之后,與自己來往最多的人,居然是“上一輩子”互相看不順眼的鐘揚。
而且,鐘揚幾次幫了自己。
如果不是這樣,自己不會有機會進入微電影大賽的決賽;只能被迫參與羅森那支廣告;而且,大概也不會有見到池文越談投資的機會。
回到家里之后,謝思清查了下當時各方對鐘揚那部失敗之作的議論。
對于在哪里找,謝思清非常熟。
然后,他給鐘揚打了一個電話。
“怎么?”鐘揚倒沒生氣。
“給我一個你的郵箱。”
“干嗎?”
“投個炸彈過去。”
“……”
“你知道么,現在炸彈可以通過郵件傳輸,威力很大,非死即殘。”
“……”鐘揚報了一個地址。
一分鐘后,謝思清將一封郵件發給鐘揚。
里面全部都是對于那部作品的正面評價。
說實在的,在漫天的負評中找到這么多的正面評價,著實不易。
肯定的報道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謝思清已經把那些網站都搜遍了,然后覺得實在太少,又用搜索引擎去查,一直翻到一百多頁,直到實在看不見什么相關的結果了才停止,差不多截取了所有互聯網上能夠發現的東西。
有些評價用200字夸了一下可以夸的,然后又用2000字去批,謝思清就只復制了前200字。
最后總算是有了密密麻麻的一封郵件。
他希望這些可以讓鐘揚恢復一些信心。
鐘揚很快打了電話回來:“你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看過這些嗎?”
“沒有。”鐘揚說,“我不想看那部戲的相關話題。”
“可是,”謝思清說,“還是有人發現了你有這些過去沒有展示過的閃光點,比如,對于親情細膩的表現是過去沒有過的。”
頓了一頓,他說:“你不想要繼續探索下去嗎?你還有哪些可能性?然后,將它們運用得游刃有余,突破現在的你,拍出你能拍出的最好的作品。”
“……”
“到了你這一步,都是自己和自己比,不是么?”
“”
“而且,難道你想以后都拍自己擅長的題材?”謝思清說,“有才華的新人導演層出不窮,總會有人試著沖擊你的領域。如果一直窩在現有的地盤里,保持同一個樣子,那么就只會被別人不斷壓縮空間,慢慢萎縮,直至徹底退出。”
“……”
“有更好的本子,為什么不接呢?”
鐘揚沉默了下,然后才說:“讓我想想。”
“嗯。”謝思清又問,“我能問下是個什么故事嗎?”
“是個喜劇。”鐘揚停了幾秒,簡單地描述了一下,“主角無意中得到了一條可以實現一切愿望的錦鯉。錦鯉告訴他,世間的一切都是守恒的,不會憑空產生,亦不憑空消失,你得到了這些,就會有人失去。主角一開始不愿為了一己貪欲,而將另一個人至于困窘境地。但是后來發生一些事情,他開始在使用錦鯉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在一次意外中,他失去了這條錦鯉……后來,他驚訝地發現,原來,所謂‘你得到了這些,就會有人失去’的這個‘有人’指的就是上一個向錦鯉許愿的人。主角因此陷入了各種不幸的事件,過得遠比得到錦鯉之前還要不如,最后,他明白了只有依靠自己得到的東西才不會擔心失去。他想辦法找到了那條錦鯉,最后紅燒了它。”
“聽上去很不錯。”謝思清道。
“嗯。”鐘揚說,“里面一些關于心理轉變和人性的東西刻畫得很好。”
“那你再想想吧。”
“嗯。”
“我想再說一句。”謝思清說,“以你現在的名聲,即使再拍十部爛片,也依然有的是人想要與你合作,你想回到自己的領域隨時都可以,但是,想要更上一步,依靠目前有的遠遠不夠。我倒覺得情況不想你所想的那樣糟糕。”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