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宣室殿到關(guān)雎宮,穿著一身尚食廷宮女服的慕容流螢有些木訥的跟在蒙耶青憂的身后。
    慕容流螢一聲不發(fā),青憂也不喜多問。
    一路安靜。
    大漢遠(yuǎn)東的青幽兩州,毗鄰東海,山高且險(xiǎn),自古以來都是皇權(quán)微末的江湖圣地。
    哪里傳承古老,秘辛無數(shù),武道一脈極為昌盛。
    而這其中,以蒼黃山脈和撕裂峽谷南北對立,堪稱武道神圣之地。
    現(xiàn)在。
    這兩大武道圣地之中的當(dāng)代最妖孽的翹楚女子,卻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見面了。
    此時此刻,慕容流螢的心中思緒萬千,翻江倒海。
    一身九品大圓滿的修為被徹底封住,身份上又是關(guān)雎宮的宮女,和青憂站在一起的時候,連身位都得往后拉開一步。
    她下意識的抬眼,看著眼前的一聲霓裳高貴動人的青憂,最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道:
    “喂。”
    “有什么話,回了關(guān)雎宮再說。”
    青憂沒有駐足,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只是丟了這么淡淡的一句。
    慕容流螢下意識的嘟了嘟嘴,不開心,但又無可奈何。
    關(guān)雎宮!
    過了前殿之后,青憂駐足,而后下令所有的宮女內(nèi)監(jiān)退出宮外,這才回身,定定的看向了慕容流螢。
    “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對我說,說吧。”青憂道。
    慕容流螢下意識的昂起來下巴,這是與生俱來的高貴,而且,站在她對面的只是青憂,并非天武帝。
    “因?yàn)樘煳涞凼钱?dāng)世唯一的大宗師,所以你就屈從與他了?”慕容流螢冷冷道。
    “我入宮的時候,陛下還不是大宗師,那個時候國朝四處動亂,百姓苦不堪言。”青憂淡淡道。
    對于慕容流螢的無禮,她并不在意。
    盡管現(xiàn)在身份上是主子,但青憂也沒有端出半分主子的盛氣凌人的樣子。
    青憂知道陛下將慕容流螢擱在關(guān)雎宮的用意何在。
    所以,她略作沉思之后,啟口,道:
    “本宮隨陛下親征并州的時候,一路之上,餓殍遍野。過西河,袁賊屠城,入雁門,十萬苦民賤如牲畜。”
    “并州剛剛平定,蠻族又犯西涼,六萬男兒為了不失寸土,以熱血鑄就邊關(guān),天子師增援之后,涼州父老傾盡家底。”
    “那一戰(zhàn),上下齊心,君民一氣,鎮(zhèn)西國柱耗盡一身修為一夜白頭,歸朝面圣之是氣血崩亂,是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爬到天子身前!”
    “天子降階,國鐘久蕩,國都三十萬子民盡俯首,濕紅眼!”
    講到這兒,青憂的眼眶微紅,聲腔哽咽。
    但隨即,卻牙一咬,恨聲道:
    “而今天天下剛剛太平,天子施仁政,苦難久矣的大漢子民好不容易可以喘一口氣了,漢南反王卻又舉兵百萬,要橫推中州!”
    “這天下,有時讓人感動熱淚盈眶,可有的時候,卻讓人痛心疾首,狠的咬牙切齒!”
    這些事情,都是慕容流螢第一次聽說。
    她怔愣住了。
    蒼黃山脈以武為尊,強(qiáng)者高于一切,弱者毫無尊嚴(yán)。
    那里沒有感動,沒有熱淚,有的只是冰冷的斗爭和殘酷。
    慕容流螢依舊是沉默著。
    青憂看了她一眼,輕舒了一口氣。
    入宮以來……不,是長這么大以來,似乎還從未像今天這樣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的話。
    “慕容流螢,你知道嗎?其實(shí)我們兩人很像。”突兀的,青憂如是說道。
    “像?哪里像?”慕容流螢眉頭一蹙。
    “我們都是從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走出來,身份高貴,背負(fù)著別人強(qiáng)加在自己身上的使命!”
    青憂笑容恬淡,頓了片息,繼而道:
    “倚鳳谷之中有祖訓(xùn),每一任少族主生來就是大漢即任天子的人,族中的人會一直告訴你,這就是你的命,你不能反抗!”
    “所以入宮之前,我也一直這樣認(rèn)為,認(rèn)定了自己就是陛下的人。”
    “可是有一天,陛下卻問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話。”
    “什么話?”慕容流螢下意識的問道。
    “陛下問我,如果沒有祖訓(xùn)的話,你后悔入宮嗎?”青憂笑了笑,說道。
    “額……”慕容流螢愣住了,有些迷糊。
    “我知道,那是陛下給我的選擇,我若是說后悔,他決然不會為難我的,但那個時候,我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了。”
    “什么答案?”慕容流螢問道。
    “我是個不太喜歡思考的女人,不喜歡太復(fù)雜的事情,但,我知道在陛下的心中有一副壯闊恢弘的藍(lán)圖,那里星空燦爛,江山錦繡如畫。”
    “如今的大漢是不一樣的,陛下勵精圖治想要一手創(chuàng)立的強(qiáng)漢更是讓人神往的,他有能力實(shí)現(xiàn),也絕對會實(shí)現(xiàn)!”
    “而我……只愿盛世降臨之后,能陪在陛下的身邊,看這天下如萬民所期,看著江山錦繡如畫!”
    青憂說這些話的時候,面浮笑容,流露溫柔,好不動人。
    慕容青憂隱隱有所感觸,微蹙著黛眉,若有所思。
    而這時。
    青憂突然語氣一沉,話鋒一轉(zhuǎn):
    “時至當(dāng)下,你心里應(yīng)該也明白,慕容氏是絕無可能重掌南蒼域的,陛下不答應(yīng),這天下人也不答應(yīng)!”
    “慕容氏的祖訓(xùn)一直在告訴你,要對抗大漢,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想要這么做嗎?還有,你做得到嗎?”
    “陛下沒殺你,是對你有大期盼,也是這天下人對你有大期盼。那些過往的仇怒恩怨,也該放下了,你……好好想想吧。”
    說到最后,青憂溫婉一笑,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
    “讓天下人懼之,遠(yuǎn)不及天下人敬之!”
    言罷。
    青憂轉(zhuǎn)身,徑直出了關(guān)雎宮。
    獨(dú)留下慕容流螢一人在后花園之中沉默失神。
    ……
    ……
    宣室殿。
    趙元開看了幾份奏章之后,心情莫名煩躁。
    最后索性扔了奏章,走出了宣室殿之外,位居高階之上,負(fù)手而立,仰望這頭頂?shù)睦衫是嗵臁?br/>
    遠(yuǎn)處的宮闕角落,青憂似乎與趙元開心有靈犀似得,倩影顯露,緩緩走了過來。
    “陛下若有什么煩心之事,可以告知臣妾,也許臣妾能為陛下分憂解難一番。”青憂柔聲道。
    趙元開回身,看著眼前賞心悅目的美人,不禁面浮笑意。
    旋即之后,趙元開輕嘆了一口氣,道:
    “愛妃,你說朕一面要求慕容流螢歸順大漢為盛世蒼生而立命,卻另一面,卻放任東荒神教為了復(fù)蘇龍脈而打開殺戮,將這罪孽推在了慕容氏的身上,是否太過于虛偽了一些?”
    這個問題讓青憂頓時一怔。
    但旋即,她心里一喜,明白趙元開的這番話是交心之言。
    “陛下,這世間本來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并州一戰(zhàn)殺戮數(shù)十萬,卻換來了北戎歸漢,數(shù)百萬子民的千年安穩(wěn)!那涼州一戰(zhàn),六萬西涼男兒埋骨大漠,他們無怨無悔,因?yàn)樗麄冎溃源艘院螅瑳鲋葑用裨贌o苦難!”
    “陛下,臣妾以為,帝王行事,論心不論跡。”
    青憂柔聲道。
    論心不論跡!
    好一個論心不論跡啊!
    不過,就在趙元開心悅釋然的時候,青憂破天荒的狡黠一笑,道:
    “不過陛下今天的做法,確實(shí)腹黑了一點(diǎn),但要是不腹黑的話,那是決然成就不了驚天偉業(yè)的,因?yàn)檫@個世道本就如此!”
    “說來,臣妾倒是希望陛下能更加腹黑一點(diǎn),那樣的話,就不會此時的憂愁煩心了。”
    更腹黑一點(diǎn)?
    趙元開就那么定定的看著青憂,大感意外啊。
    他是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一番話,竟是出自青憂之口!
    這……
    當(dāng)真是大智若妖啊。
    趙元開寬心一笑,刮了一下青憂的瓊鼻,笑道:
    “說的好!看來朕的愛妃是真的深藏不漏,大有帝后之姿啊!”
    青憂頓時俏臉一紅,嗔道:
    “陛下說笑了,臣妾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成為帝后,只愿依偎在陛下身邊,做那位最懂陛下的人,看陛下一步一步的施展雄心抱負(fù),讓這強(qiáng)漢盛世如天下人所愿!”
    趙元開笑而不語,攬美人入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