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誤

內宅是個男人止步的地方，一般也就是內眷在里面。韓祿就住在門房處，這地方是內宅與外宅交界的地方。他是將軍的貼身小廝，只要將軍走出這院子，他必跟隨，自從阿福死了后，以前阿福的事都是他做的。

梅兒從內宅出來了，一身戚府丫頭的打扮，頭發挽成了雙髻，自己都覺得可悲，這是未婚姑娘的裝束，而今天夫人怕皇帝再找麻煩，讓梅兒先與皇帝見上一面，雖然自己現在沒有心思見他。阿祿正在門口坐著，看到有人出來就迎了上去，一下子也沒認出，這府里的大姑娘老婆子他哪個不認識，這個姑娘倒是陌生。于是攔住了她。

“你是哪位主子房里的？”阿祿問道。

梅兒抬起頭向他瞪了一眼，阿祿這下看出來了，以前在宮里見過她，但是十年了，她怎么又站在了自己跟前。他一直是將軍的隨從，也算半個明白人，于是一把拉住了她：“老將軍吩咐了您這個樣哪也不能去。”

梅兒說道：“我怕出事，我去去就回來。”

那聲音真好聽，阿祿傻眼了，以前他也曾聽過這聲音，但是很快他就鎮靜下來。

“您聽我說，這是老太爺的吩咐，怕的就是您從這里溜出去，您不該出去，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老太爺。”阿祿說。

“我去找他，他還不打死我啊，好阿祿，您就放我出去吧。”梅兒說道。“是夫人約了人要我去的。我就去東邊的菊苑，真有事，你來找我就是了。”

“不行，老太爺發話了，說您哪都不能去，特別是這個模樣。”阿祿竟然還是個死心眼。

夫人走了過來，阿祿行了個禮。秋水說道：“放她走，是我做的決定，如果老太爺要找，那就讓老太爺找我。是我要將軍去見那個人的，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可是夫人，我今日完全沒有梅兒應有的心情。”梅兒看著秋水說。

“我不管你的心情如何，你只要讓他著段時間別來騷擾我們就是了。”秋水說，“將軍府不歡迎他。何況一月之后，等我們搬離這里，那時候，就由他了。”

梅兒彎下腰行了個萬福禮，就要走出門去。秋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卻又很快松手了。

“秋水，你糊涂啊，這戚府的面子往哪里擱？”老將軍已經趕來了。望著梅兒的背影，他跺著腳。

“爹爹，您已經答應了皇上，可他還是不放手，必須讓妹妹有個了結才行，否則我們寸步難行。”秋水說，“皇上已經派人監視這里了。”

高懷德終于又見到梅兒了，這將軍夫人果然守信，她親自把梅兒帶到了將軍府的別院菊苑，雖然現在季節未到，但是菊花中已有幾枝早開的花了。梅兒變得文靜了，她一聲不吭站在菊花中。她家的菊花比別家開得好，老將軍最喜歡菊花，好似生命中燦爛的一刻，菊花是一種傷感的花，梅兒知道自己已經無緣再見它們的盛開了，在它們盛開的時候自己就要離開這里了。秋水把她丟在了院子里，然后就離開了。

高懷德已經在亭子里等候了。梅兒一身打扮是戚府的丫頭裝。只是這次看上去卻是面無表情。

“梅兒！”看上去皇上很興奮：“你怎么看上去不高興。”

“要離開這兒了，當然心里有點難過。”梅兒說道：“宮鎖新人，何時是頭？”

“梅兒，這么多人我獨愛你。”

“希望萬歲讓臣妾準備些日子，臣妾也希望這段時間萬歲不要來找我。”其實如果皇上天天要見梅兒，這衙門的事都無法去辦了，每日哪有這么多時間應付他：“臣妾不想世人怪我耽誤了朝政大事。等入宮后，自然有許多時間在一起了。”

握著梅兒的手，高懷德依依不舍，但梅兒卻甩開了他的手：“將軍是個守信之人，他答應你的一定不會反悔。”

梅兒被人緊緊地抱住了：“朕這回一定不讓你受委屈了。”

梅兒又哭了。只是她這時不是為相會而哭，更多的是為戚琦而哭，難道他真的要喪失自己嗎？她害怕進宮，為什么會這樣？她說不清也道不明，但是事已如此，哪可以反悔。

高懷德握著梅兒的手，用帕子替擦去眼淚，梅兒卻偎依著他，一顆小小的女兒心卻感到暖意。這么多年了，自己已經累了。自己是逃避嗎？梅兒止住了淚水，露出了微笑。

“傻梅兒，你想我了嗎？”

梅兒點點頭，羞澀起來，卻把頭埋在了對方的懷里。

蝴蝶掠過梅兒的發梢，高懷德緊緊抱著她，生怕她從自己身邊再次溜走。她的發梢有一種迷人的女兒香。秋水癡癡地望著他們。這是多美的一幕，這兩個人似乎別人都看不見一般。

老將軍偷偷地望著他們，看得直搖頭，轉過身卻發現秋水竟然也在，于是對秋水說道：“委屈你了。”

秋水竟也是淚流滿面：“從邊關回來，阿琦的心就不在我這兒了，何不成人之好呢。”

秋水的心一點點碎了，但是她告訴自己，自己曾經得到了愛，為什么梅兒不可以有，她為什么不可擁有愛。

韓祿直接闖進了秋水的臥房，他故意挑這個時候來，他知道三少爺正在大廳里與老爺議事，不需要他服侍。

“田秋水，你給我說，你安的是什么心？”

“阿祿，我好歹是你主母，你這樣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秋水說道，她對韓祿一直不喜歡，一般他也不進內宅。

“你做的事還是人事嗎？你讓少爺跟誰見面了，少爺哪里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讓他去做錯事，你知道嗎，我討厭那個自以為是的妖精梅兒，從我見到她第一眼，我就覺得她身上帶著邪氣，她是先帝的妃子，怎么能勾引皇上，她糊涂了，難道你也糊涂了？”韓祿說道。

“阿祿，我知道你心里接受不了，我也是，不是我沒有阻止，是我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脾氣難道你不知道，他其實是做慣主的人，梅兒，所謂的梅兒只是他強硬的另一面，是他內心的另一個自己，那么多年了，他不想做他現在做的事了，他想休息了，他累了，人生有幾何，我心疼他，不忍心看他傷心。”

“不會的，少爺絕不是這樣的人，你冤枉他，是你故意的，你一定有相好的了。你嫌他了。”

“不是，我心中沒有其他男人，如果有也不會是你想象的那種。心里有人的是梅兒，梅兒始終沒有忘記當年的太子爺。”

“夫人，請饒恕小人無知加無理，小的還想進去服侍三少爺，我不能讓他做錯事。”

“阿祿，難道你想做太監不成？這么多年委屈你在他身邊，不如現在你也給自己解綁吧，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十年你沒有回家見過你的父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什么，為什么不留在他老人家身邊盡孝？你懂男歡女愛嗎？你的脾氣只會為梅兒惹麻煩，我會讓懂得男人和女人心思的丫頭去服侍他。”

這幾年也就跟著上陣殺敵了，韓祿從沒想過自己喜歡哪個女人，就連王鵬也有心愛女人，而自己卻沒有，自己沒有喜歡上府里任何丫頭，也沒有喜歡府外的任何女人，可自己的心上似乎有著一絲牽掛，是誰讓自己牽掛，不會是任性的梅兒，是她，眼前那善解人意的田夫人。可這種事怎么能說出口，這么一個好女人。想到這里，他情不自禁地去拉夫人的手，夫人并沒有拒絕。

“我哪里都不去，我在家里已經死了，這樣回去，反而嚇著老父親，我只要知道他們很好就可以了。”韓祿說道。

“那也好，我們都是活死人，都是回不了家要隱藏自己身份的人，還是梅兒妹妹膽子大，竟然敢去見她那個冤家。”秋水說道，哭泣起來。

門外梳子正準備進來，偷偷往里一看，于是轉身離去，與將軍正好撞了個滿懷。

“將軍回來了。”梳子大聲叫道，這是給夫人提醒呢。

韓祿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里，于是跳窗而逃，哪知正好撞在了梳子身上，梳子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快走，我當沒看見，真是個笨人。”梳子有點憤憤不平，這夫人那點能看上他，估計他也就是學人家，學得還真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