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女顯得很警惕。她一手去摟住少年，一邊對許一山他們說道：“請你們回去。我們不認(rèn)識誰的家屬。”
    許一山和聶波都能確信，眼前的這個(gè)中年婦女和少年，應(yīng)該就是周文武的妻子與兒子。
    過去，他們過的都是錦衣玉食的生活。而眼前，他們比一般的山里人家還要顯得寒酸與孤獨(dú)。
    許一山留心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棟房子四周都沒人家。它孤零零的躲在山坎之下，顯得破敗、冷清與孤獨(dú)。
    屋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隨即，一個(gè)蒼老的聲音傳了出來，“小群，家里來誰了呀？”
    中年婦女趕緊回了一句，“媽，一個(gè)問路的。”
    “這么冷的天，又下那么大的雪，快請人家進(jìn)屋來暖和一下啊。”
    中年婦女無奈地說道：“好的，媽。”
    在許一山和聶波踏上臺階的時(shí)候，中年婦女突然壓低聲說道：“請不要說出來你們的身份。我知道你們是誰。”
    許一山一愣，但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中年婦女顯然是周文武的妻子無疑。周文武過去是衡岳市的風(fēng)云人物，作為他妻子的女人，自然不會是個(gè)只會家長里短的家庭婦女。
    從她打招呼就能看出來，女人不但知道他們是誰，而且能猜到他們來的目的。
    屋里，一張老舊的木床上，躺著一個(gè)頭發(fā)花白的老年女人。
    看見客人進(jìn)來，老女人艱難地想要坐起來。
    少年幾步搶了過去，將老女人扶住說道：“奶奶，您別起來，天冷。”
    老女人笑笑道：“奶奶這輩子什么樣的冷天沒過過呀，不怕，扶我起來。客人來了，我哪有躺著不起來的道理呀。”
    屋里燒著一盆火，用的是山里撿來的干柴。
    柴火有煙，因此，一股煙盤旋在屋里，令人呼吸不暢。但是，溫度很好。
    “剛才我聽到車子聲音，就知道來了客人了。”老女人說道：“這么冷的天，又下著這么大的雪，進(jìn)山來的人，肯定有事。”
    許一山想起中年婦女的話，趕緊說道：“我們進(jìn)山來看看有沒有野兔子打。”
    老女人搖了搖頭道：“你們就不要騙我了。我看你們兩個(gè)，氣度不凡，哪里是進(jìn)山來打兔子的？說吧，是不是我家文武有什么事了？”
    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許一山和聶波的身份，這不由許一山暗自敬佩起來。
    老女人喃喃說道：“昨晚我做了一個(gè)夢，看見我家文武一身雪白在給我磕頭。我喊他，他不應(yīng)聲。小群啊，文武的大限要到了啊。”
    中年女人哽咽著應(yīng)了一聲，掩面而泣起來。
    “算啦，你也不要哭了。都是他罪有應(yīng)得。”老女人嘆口氣道：“我這段時(shí)間只要合上眼，就看見他在哭。是我這個(gè)當(dāng)娘的沒教育好他，讓他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害了你們母子啊。”
    她擦了擦眼睛，緩緩說道：“兩位領(lǐng)導(dǎo)也來了，你們有什么話，可以當(dāng)著我的面說。我能承受。”
    聶波說道：“我們就是來看看，沒什么說的。”
    他知道，周文武案開庭，起訴書副本應(yīng)該早就送到周文武家屬手上了。
    然而，讓他不知道的是，周文武拒絕將副本送達(dá)家屬手上，也拒絕聘請律師為其辯護(hù)。
    中年婦女朝許一山使了個(gè)眼色，轉(zhuǎn)身出門。
    許一山知道她有話對自己說，便找了一個(gè)借口，跟著出來了。
    房子是典型的鄉(xiāng)下舊房設(shè)計(jì)。中間一個(gè)堂屋，堂屋兩邊是廂房。
    周文武娘住了一間，另一間就是中年婦女和他的兒子一起住。
    “我叫周曉群，是周文武的妻子。”中年女人介紹自己道：“我與周文武結(jié)婚十七年了。過去，我們是同村的人。”
    許一山哦了一聲，輕聲道：“這些情況我知道一點(diǎn)點(diǎn)。”
    周曉群嘆口氣道：“過去，周文武家很窮。他家爹死得早，就只有他們母子倆。我們一村子的人，沒人看得起他們家。”
    “那時(shí)候，我家里人是堅(jiān)決反對我們在一起的。”周曉群笑了笑道：“可是他對我好啊，我就是想要顆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想辦法摘給我呀。”
    她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去了，臉上居然蕩漾起來一層甜蜜的微笑。
    “他說過，這輩子不會讓我吃苦。他要讓我過上人人都羨慕的生活。”周曉群眼淚啪嗒掉了下來，嗚咽道：“他做到了，可是他是靠走歪路做到的啊。要是我過去就知道他要靠干壞事才能讓我過上好日子，我寧愿吃糠咽菜，也不想要好日子過。”
    “他這輩子受人欺凌太多了。”周曉群說道：“那時(shí)候我們?nèi)ソ稚县滛~賣，我們的魚攤子長期被人砸。有一年過年前，他三天三夜沒睡覺，從外地進(jìn)來了一車魚，本來這車魚我們可以賺一筆好錢的。誰知道一落地，就被人帶著工商局的人將魚連同車一起扣了。說我們家文武走私。他不服啊，與人理論，結(jié)果被抓到工商局，全身被打腫了，魚沒收，還罰了一筆錢。”
    “那年大年三十，我挨家挨戶求人借錢贖他出來。因?yàn)槿思艺f了，過年前不把罰款交上，就要判他坐牢。”
    “我跪了一村的人，終于湊足了贖他的錢。”
    周曉群長嘆一聲道：“那次以后，他就變了。”
    “他第一次拿刀捅人的時(shí)候，我就知道他早晚會有現(xiàn)在。”周曉群說道：“這個(gè)世界上啊，欺軟怕硬的人太多了。他將人捅成重傷后，就與人說過，如果對方報(bào)警他去坐了牢，他回來就會將人幾代人都?xì)⒐狻！?br/>     “這個(gè)人，就是當(dāng)初串通工商局抓他的人。”
    “從哪以后，他不允許我再插手他的事。他讓我在家?guī)Ш⒆铀藕蛩铩＿@十多年來，我就真沒再過問他的事了。再后來，他發(fā)了財(cái)。別的男人發(fā)財(cái)了都會在外面找女人，他沒有。他這十幾年來，只要人在衡岳市，每晚都必須回家睡覺。”
    許一山耐心聽她講他們的過去。周文武的形象在他心里逐漸豐滿了起來。
    “周文武出事后，他過去的朋友沒有人來管你們？”
    周曉群搖搖頭道：“這些人躲都來不及，誰還會來挨我們的邊啊。”她指著破房子苦笑道：“我們現(xiàn)在在城里根本沒立足之地，只好借了一個(gè)親戚不要的老房子，躲到山里來了。”
    “孩子也被學(xué)校開除了。”周曉群雙眼突然射出來一絲期翼的光芒，她緊張地問：“我知道你是市委書記許一山，你能幫我，讓我孩子重回學(xué)校讀書嗎？這是我唯一的請求，請您考慮一下。”
    許一山眉頭一皺道：“孩子過去在什么學(xué)校讀書？誰開除的？”
    周曉群苦笑道：“這些都不說了。孩子不讀書，他這輩子就毀了。孩子沒罪呀。”
    許一山道：“好，這件事我會過問一下。孩子必須回到學(xué)校去讀書。周曉群，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明天周文武的案子在少陽市中院開庭審理。你們想不想見他一面？”
    周曉群遲疑一下道：“我們就不去見他了。他就要解脫了，就讓他安心上路吧。”
    許一山道：“沒那么快的。我想，你們最好還是去見一面，免得遺憾。”
    正說著，聽到對面廂房傳來激烈的爭吵聲，許一山轉(zhuǎn)頭便看見少年手里握著一把菜刀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