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br> 已經年過六十的潘東潘老板正一臉陰沉地，坐在一張廉價人造革平床上。</br> 這張平床很硬也很大，占據了整整半個房間。</br> 房間分兩道門，一道防盜門，一道是鋼管焊接的全封閉柵欄門。</br> 潘老板不是這里唯一的主人，在他旁邊，還坐著一名獐頭鼠目的三十來歲男人，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br> 這兩人正在竊竊私語。</br> “你這事，根據我經驗來看可大可小，你不是騙了人家二十萬嘛？”</br> “這錢你要想吞，那就沒的說進去蹲幾年。你要不想在里面受罪，那就等會見律師時，讓律師幫你聯系苦主，把錢給人家還回去，取得對方諒解。”</br> “只要還沒到偵察完畢提起公訴的日子，你這事就能搞成經濟糾紛，呆不了幾天。”</br> “兄弟你這門清啊。”西裝革履的男人一副“求教”的表情，小聲道：“誰不想早點出去呢，可這二十萬我辛辛苦苦掙來的，舍不得啊。”</br> “哈哈～”</br> 穿著拖鞋，一臉賊兮兮表情的男人敦敦教導，“聽我一句勸，有在里面呆幾年的時間，你在外面說不準還能再掙三個二十萬。”</br> “這二十萬，你就當交個學費。將來等我出去了，你可以去九山路那邊找我，到時候一起發財。”</br> 后者連連頭，“有道理有道理。”</br> 潘東潘老板坐在靠墻角的位置一言不發，望向這邊的眼神，和望兩個垃圾袋的眼神沒什么區別。</br> 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無法忍受這種目光上的踐踏，他把眼一瞪，“喂～老頭，你怎么進來的？”</br> 潘老板用自己的鼻孔回應他。</br> 賊兮兮表情的男人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同伴，“他啊，他跟我們不一樣。待會兒等這里上班，人家有可能被領走問幾句話，就能回家捂被窩去了。”</br> 西裝革履的男人不是第一次進來，但神情顯然沒有旁邊那位，跟到了家里一樣愜意放松。</br> 到了這里還能問兩句話就回家？</br> “為什么？”</br> 賊兮兮表情的男人，用眼神努了努潘老板腳上穿的皮鞋，又努了努自己腳上的塑料拖鞋。</br> 潘老板終于有了看垃圾以外的表情，心想這鞋上也有門道？</br> 潘老板是昨晚被“請”進來的，從他進來之后，這家伙就在。</br> 到了早上，里面的“客人”也迎來送往了好幾位，有的進來往地上一癱，蜷在那里直哆嗦。有的帶著銬子，滿臉橫肉地往那一坐，所有人都不自覺讓開位置。</br> 這位從自己進來，就一直逮著人滔滔不絕聊天的家伙，自爆這次是做假酒進來的，都忘了這是第幾次進來。</br> 反正他從欄桿外面看守著的輔警，到和不時不時帶人領人的警方，都能打上幾句招呼，還賊熱情。</br> 被“請”進來的人，甭管犯了什么案，他都能跟人聊的頭頭是道。從偷電瓶車，到會所里那點勾當，再到假煙假酒。</br> 看不起這種垃圾歸看不起，其實潘老板現在的心情慌地一逼。</br> 他的得力干將被抓了，他也被“請”到了這里。</br> 進門之前，潘老板所有的隨身物品都被翻了出去。別說和外界聯系，就連撒泡尿都得請示坐在外面沙發上，捧著手機不停刷抖音的年輕“輔警”。</br> 那位年輕輔警嘴里還咬著根棕色的細雪茄，吞云吐霧之間，就像吃了人參果一樣愜意到不行。</br> 這種從古巴進口過來的烏普曼手工三號雪茄，平日里，連潘老板都有些舍不得散給客人享用。</br> 現在人家問他這煙能不能抽一根，潘老板除了板起臉裝深沉說能，還能干什么？</br> 還好之前那通電話，讓他明白自己被“請”進來的原因。</br> 他冷靜在心里分析過，認為這事兒最終可大可小，一半還要看他那位得力干將能不能撐住。</br> 潑臟水這種事情在影視圈里屢見不鮮，最終鬧大地，每年都會有那么一兩出。</br> 最終結果無非就是潑臟水一方登報道歉，賠償對方名譽損失，通常那點錢也就夠買幾盒手工雪茄。</br> 把巨獸工業換成圈子里任何一家影視公司，潘老板敢保證，自己現在一定躺在家里的大床上愜意安睡。</br> 可恰恰是巨獸工業，他才吃不準這里面的路數。</br> 見鬼，他們是如何找到證據的？</br> 在這件事情上，巨獸工業又準備下多大的力氣？</br> 正被嚴加審問的得力干將，會不會把事情都往他頭上扣？</br> 如果扣上了，自己會不會進去蹲個一年半載？</br> 理智告訴潘老板，他不會進去蹲。</br> 他好歹也是堂堂的榮耀影視公司掌舵人，在影視圈里一跺腳，一線明星都要抖三抖的大佬級人物。</br> 自己充其量只是叫人寫文章抹黑巨獸工業的產品，一口咬定自己只是隨口安排任務，是得力干將自己做主聯絡的實驗室。</br> 去里面蹲，那也是得力干將進去。</br> 巨獸工業產品受到影響，那就賠錢是了。</br> 涉及到賠償，就要經過法院判決。在這里扯皮扯上個一年半載那太正常，最終賠償金額，也不可能讓他傷筋動骨，畢竟以往也沒有天價賠償金的先例。</br> 巨獸工業應該不會抓住他死磕。</br> 只要巨獸工業還想圖謀影視行業里的優質版權，就不能把他們徹底得罪死了。</br> 不然他潘東要是在里面蹲個一年半載，另外那幾家影視公司，豈能沒有唇亡齒寒的拼死一搏心里？</br> 堂堂正正在線下院線這塊對決，逼的他們走投無路才是最好選擇。</br> 可是……</br> 理智歸理智，道理歸道理。</br> 一夜未眠的潘老板，覺得自己快要奔潰了。</br> 上廁所的自由都沒有，喝水還得請示外面那位輔警，還他…媽涼水。</br> 瞧瞧這里的環境，地上到處是痰漬，鐵欄桿的角落里還有昨夜不知是誰的嘔吐物，他已經喊了那位輔警兩次，讓他打掃，對方嘴上答應的痛快，身子坐在那里卻比“皇上”還穩。</br> 他已經六十了，過的是衣香鬢影地奢靡日子。</br> 這種人造革硬板床是人能坐的嘛？</br> 瞧瞧這硬板床上，血污、油漬污，還有壓根就認不出是什么的黑色污漬。</br> 還有旁邊那位賊兮兮的話癆，他身上餿味能沖的人栽跟頭。</br> 他想出去，他想見到清晨的太陽，他想獲得自由。</br> 再待下去，潘東懷疑自己冷漠的神情會保持不住崩潰，會像個可憐蟲一樣，嚷嚷著要見他們上級，要見律師。</br> 公司那邊一定已經通知了知納美影業、新麗世界，五州文化這幾家同進退的盟友。</br> 他們一定會把自己弄出去。</br> 可他媽你們能不能快一點……</br> “嘿～老哥。”那位賊兮兮的男人，或許看出了藏在潘東表情深處的焦慮和緊張，他沖潘東挑了挑眼，“老哥你犯了啥事跟弟弟說說，弟弟對這里的門道那是比誰都清楚。”</br> “你看你進來都沒被換拖鞋，就說明你身上事情有操作的余地。”</br> 潘東繼續用鼻孔對著他，他再焦急，也不想跟這種垃圾對話。</br> 只是這個換拖鞋，是個什么說法……</br> “老哥，瞧你這模樣，多半是因為經濟那塊進來的吧？”賊兮兮的男人毫不在意地繼續攀關系，“你把事情告訴弟弟，弟弟幫你分析分析。幾萬、十幾萬的糾紛，那都不是事兒。”</br> “老哥要是外地人，待會兒等你被帶去問話時，我幫你拉拉關系。”</br> “只要老哥出去以后記得弟弟的好，到時候去九山路那邊請弟弟吃頓飯就行。對了我在那邊人家都喊我筷三，老哥你隨便找家商店鋪子打聽就能找到我。”</br> 潘東忍無可忍了，他冷笑著嘲諷：“你說幾萬、十幾萬的糾紛那都不是事兒。”</br> “那二十億呢？”</br> “你幫我擺平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