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涼爽,皇后便將筵席設在九華殿后院中。宮人們來來往往忙碌著,皇后在殿中同出月不久的周貴妃閑談。
“竩兒近日如何?最近為著翊兒選妃的事,總不得閑去看看她。”
皇后比貴妃年紀略大些,但保養得體,杏眼蠶眉,臉龐白皙,淡妝精致而素雅。
貴妃笑道:“姐姐不如不去,她這兩日胖得不成樣子,抱都抱不動了。昨日母后見了也說,竩兒最近身上光顧著長肉了。”
皇后淡淡笑道:“也不過是嬰兒肥,哪里有妹妹說的那般嚴重?竩兒這孩子憨態可掬,倒是可愛,我常常想著要養一個女兒,也省心些。”
皇后膝下有兩位皇子,二皇子天生患眼疾,如此一來,三皇子秦端的儲君之位已是板上釘釘了,貴妃誕下公主而非皇子,無法撼動秦端的地位,且貴妃也是個通透的,知道以秦端的能力足以使西縉海清河晏,也不去想著生子與他爭奪帝位,因此皇后與貴妃倒也算是推心置腹的密友。
貴妃道:“姐姐忙過了這幾日也得閑了,端兒和靖兒可比竩兒省心得多。”
皇后“嗯”了一聲,“過一會兒甄選,妹妹也陪著吧,你的眼光向來不錯。”
貴妃便起身行禮,笑盈盈道:“那么妾身便謝過皇后娘娘器重了。”
申時已至,各府夫人攜本家嫡出的女兒盛裝打扮,也已在入宮的路上了。寶馬香車齊聚官道,在宮門口換過軟轎,遞了牌子,便有宮人引著轎子,向內宮走去。
謝家三頂軟轎,將將停在九華殿,后面便有兩頂寬闊的轎子也落了地。軟轎的規格是由各家大人的官職而定的,謝夫人首先下來,看見的便是那兩頂略大些的軟轎,暗自猜測轎中是何人。
謝玉琀今日一身月白色蓮枝紋長裙,墨發半挽,只一支水玉簪子固定,發著柔和的光。眉間一點梅花鈿妝,淡妝初成,清冷絕塵。
謝夫人看著她,微微笑了笑。大皇子雖是排行在前,但乃是庶出,身份不足,謝夫人不想謝玉琀被選中,因此沒有盛裝打扮她,卻不想如此簡單素凈的衣裙更襯得謝玉琀眉若遠山,冰肌玉骨。
謝夫人甚是滿意。
這樣出眾的樣貌,若是被皇后娘娘看中,選給三皇子秦端,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后面的軟轎也被掀開了簾子,丫鬟扶著一人下了轎,那少女青碧色錦紋裙衫,頭上同色簪子,腰間佩一塊碧玉,面龐清麗秀美,微微羞澀,半低著頭。
“簌綰。”后面有人喚道。
簌綰回過頭去,見宋玨依舊是杏紅色宮裝,只是面上盛裝,另點綴珠翠無數,正站在軟轎旁邊。
簌綰回道:“宋姑娘。”
宋玨點點頭,忽然凝視她片刻,問道:“你臉上……竟恢復得如此之快?”
簌綰微微愣住,隨即明白宋玨是在問她面上傷痕,沒好意思說是江景言特意給她拿了上好的消腫藥,便含糊了過去。
說話間,另一輛軟轎上也下來一人,水紅色裙裝,聘聘婷婷走到幾人身邊,她眉眼甚是柔和,淡如清水一般的女子。
宋玨親熱地挽住那女子的手臂,喚了聲“娘”,謝家三人俱是一愣,謝夫人微微打量她,見她腹部隆起,竟是有著身孕,一時間不知她的身份,但卻該是比謝家地位高些,便福身見禮。
宋夫人也回禮,面上帶著溫婉的笑,一旁的宮人輕聲道:“幾位這邊請。”便引著幾人進了九華殿。
踏上回廊,隱隱聽到后院女子們的歡笑聲,穿花拂柳而過,漸聞水聲潺潺,空氣中彌漫著水汽,微帶花香。宮人引著幾人上了引橋,便向著湖面中央的水榭而去。
水榭臨空架在湖面上,周圍素紗曼曼,皇后端坐在座位上,手中執著茶杯飲茶。遠遠看著謝夫人一行過來,側頭問道:“我眼神不濟,可是妹妹的表姐?”
貴妃抬眼望去,笑道:“正是。”
片刻間,謝夫人一行便到了水榭中,幾人向皇后和貴妃見了禮,皇后便賜座。
“謝夫人是貴妃妹妹的表姐,算來和本宮也是一家人,不必這么拘禮,只當在家中便可。”
謝夫人微微欠身,笑道:“皇后娘娘能和臣妾如此客氣,實是臣妾的榮幸。”
皇后點點頭,望向后面的謝玉琀。
“這位是三小姐吧?年前宮中晚宴的時候見過,許久不見,出落得愈發出挑了。”
謝玉琀行禮,“皇后娘娘謬贊。”
貴妃笑道:“玉琀相貌素來出挑,臣妾也許久未見了,方才驚鴻一瞥,竟險些未認出。”
皇后淡淡笑了笑,“本宮記得,周家還有一位姑娘,素喜舞刀弄棒,不同于尋常女子,可是?”
貴妃笑道:“娘娘好記性,臣妾這位侄女,確實喜好特殊,愁煞了臣妾的哥哥,不知怎樣管教才好。”
皇后笑笑,便轉向謝玉琀旁邊的簌綰,微微皺眉,“這位有些眼生……”
謝夫人忙道:“是臣妾遠房的侄女,名喚簌綰,如今年十三,尚未及笄。”
皇后點了點頭,問了兩句,見她年紀雖小,卻絲毫不膽怯,內向但又落落大方,微微頷首。
然后看向另一側的宋玨母女,皇后道:“宋夫人,多年不見,如今可好?”
女子起身行禮,“臣妾尚好,勞娘娘記掛。”聲音如春日碧波,柔和婉約。
謝夫人心中微動,京中宋姓官員不多,比謝家門第高的,也只有當今國相宋大人了。
謝夫人恍然,難怪這位宋夫人和宋小姐她看著眼生,聽聞宋大人后院不寧,嫡妻嫡女常年遠在家鄉,聽聞是這次宋大人回鄉看望,宋夫人意外懷了身孕,才被接回京中的。
皇后問過話,便讓她們退下了,幾人謝過皇后,便起身退下。皇后側身吩咐道:“去把翊兒叫來吧。”
簌綰起身的時候,悄悄打量幾眼,這片湖面不大,站在水榭中將將好能看到岸上景象,想來一會兒大皇子便要在這水榭里甄選了。
正想著,忽聽到謝夫人道:“方才便覺得夫人姿容不凡,甚是溫和,卻不想是相府夫人,臣妾有眼無珠。”
當年宋相少年英才,而立之年便官拜丞相,可謂盛極。當年西縉才經歷過戰亂,天下初定,皇帝為籠絡人才,便從皇室中擇了一女,賜予宋相,婚后便封了一品誥命夫人。
因著今日不是正式場合,宋夫人便沒有著誥命服,是以謝夫人沒能認出。
宋夫人略顯驚訝,微微笑了笑,柔和道:“謝夫人不必拘禮,也不過是一個名分罷了。”
謝夫人回禮,面上帶著得體的笑。
簌綰神態自若,她一早便聽林夫人說起過,因此知道宋玨的身份。謝玉琀卻驚訝萬分,她雖面上平靜,心中卻泛起波瀾。
那日她在南山寺沖撞的人,竟然就是相府嫡女宋玨!
她眼神微動,想起那日她盛怒下的口不擇言,若早知宋玨的身份,她定然……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謝玉琀壓下心中的不安,微微抬眼看了宋玨一眼,宋玨卻沒有看她,微微低著頭,默默向前走。
一時間到了岸上,宮人領著謝夫人和宋夫人去往臨水的花閣,眾位夫人們在那里閑話。而宋玨、簌綰和謝玉琀則是隨意賞玩,幾人站在小徑一端,望著謝夫人和宋夫人的身影走遠,簌綰正要開口向謝玉琀說什么,卻不想謝玉琀冷冷的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宋玨湊過來道:“你的這位姐姐還是和上次一樣,瞧著便覺跋扈。”
簌綰說道:“三姐許是性子冷淡了些,才會讓人覺得她脾氣不好。”又向宋玨道:“竟不知宋姑娘是相府嫡女,仿佛才剛到京?”
宋玨笑道:“是啊,不過方才聽你家夫人說,你也不是京都人?”
簌綰點點頭,“我本是河西的,是來京中投奔姨母。”
宋玨笑著應了,才說了幾句,眼前視野便開闊起來,湖邊建起的漢白玉圍欄,有幾位少女在那邊倚欄談笑。右邊亭子中,也有幾人靠在美人靠上,秋風拂檻,吹起少女們的長發,風華綻放,遙遙而立。
簌綰一時有些看呆了,頓時又自覺失神,便立刻調轉開視線,望向一旁假山。
“簌綰。”有聲音從上面傳來,她抬頭望去,卻見周嘉寧和碧繡正倚在假山上的涼亭中望過來。碧繡笑了笑,向她招手。
簌綰也笑,許久沒有見到周嘉寧和碧繡了,便對宋玨道:“上面是我的兩位朋友,宋姑娘可愿一同上去看看?”
宋玨向上望望,笑道:“也好,左右在這邊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多幾個人一起沒意思。”
上面碧繡聽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周嘉寧含笑道:“不勞煩兩位了,我們這就下去。”說罷便同碧繡一起下了臺階。
簌綰見了禮,又把宋玨介紹給二人,碧繡見她生得豐體潤膚,杏眼桃腮,明媚又不失端莊,便心生喜愛,拉了宋玨的手笑著問道:“宋姑娘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怎么先前不曾見過?”
宋玨才剛到京城,本不認識什么人,無意間與簌綰結識,便覺幸運。她原先在家鄉的時候認識的大多是自詡高門望族的貴女,大概是沒有到過京城,不知那真正的大家閨秀是何樣子,雖知道宋玨是丞相千金,但自忖丞相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矯揉造作,久而久之,宋玨便厭煩了,整日里在府中,和那些人也少了來往。
如今見到了簌綰的朋友,看她們不似那等沒有見識的人,便也存了交往之心,便笑著應道:“才剛及笄,想來年紀是不如兩位姐姐。”聲音清亮,神采飛揚。
碧繡笑道:“才剛及笄,那么比我是大上一歲,不過卻不比周姐姐。”
簌綰過來道:“宋姑娘比碧繡姐姐大一歲,碧繡姐姐又比我大一歲,周姐姐又比宋姑娘大一歲……”
周嘉寧笑道:“這年紀算是算清了,咱么幾個倒是連著的。如今也只有碧繡和簌綰尚未及笄了。”
周嘉寧鳳眼上挑,面容潔□□致,隱隱帶著威嚴,一身銀紅色騎裝,不似尋常的閨秀,宋玨不禁有些好奇,見周嘉寧搭話,卻并不似生得一般嚴肅,心生好感,便笑道:“那我喚周姑娘姐姐可好?”
周嘉寧一笑,“這個自然,不知你家里人喚你什么?”
宋玨忙道:“我母親喜歡叫我阿玨,周姐姐若是不介意,也可以這樣稱呼。”
周嘉寧點頭笑道:“知道了,阿玨。”
碧繡笑道:“今日大皇子選妃,我年紀小些,本也是來湊個數。卻不想簌綰比我年紀還小,倒也來湊數。”
簌綰也笑了笑,“難道只允許碧繡姐姐湊數,我卻不可以?”
碧繡盈盈一拜,“豈敢豈敢,方才我還和周姐姐說,不知你來不來,你若來了,我也好有個伴。沒想到不僅你來了,又帶來個姐姐,當真及時。”
簌綰無奈對宋玨道:“碧繡姐姐便是這般胡鬧的,你莫介意。”
宋玨低頭笑笑,卻不說話。
假山另一邊傳來幾個女子的笑鬧,周嘉寧道:“我們幾個來湊熱鬧的,還是站遠些吧。”
宋玨點頭,“正好我有些餓了,方才看那邊亭子里有些吃食,不如我們也先找個亭子歇歇?”
簌綰點頭贊同,卻不知該往何處去,便看向周嘉寧。
周嘉寧時常進宮看望貴妃,況且定西侯府老太君和當今太后昔年曾是閨中密友,太后也喜歡周嘉寧爽朗的性子,每年總有月余是接她進宮小住的,是以周嘉寧是幾人里對皇宮最為熟悉的。
周嘉寧道:“這九華殿我倒是來過幾次,卻不常到后院來,也只是大概記得道路,”她笑了笑,“一會兒若是迷了路,怨我也是沒用了。”
碧繡笑道:“周姐姐只管帶路便是,左右出不了這園子。”
幾人便舉步往西南邊走去。
臨湖的花廳中,幾位貴女正談笑。
宮人奉上了茶飲便退下了,一襲胭脂色軟煙羅裙的少女笑道:“玉琀姐姐今日好裝扮,難道是想雀屏中選?”
對座的謝玉琀淡淡笑道:“臨兒謬贊了,今日也不過是依著母親的意思打扮,其實,我自己是不大想來的。”
章臨低頭笑了笑,起身走到圍欄邊,眼望向對面湖中水榭上一個挺拔的身影,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玉琀姐姐,若是大皇子親自選中的人,是不是不論什么身份都可以為皇子妃?”
周嘉寧帶著幾人兜兜轉轉,轉眼處,竟真的看到一個亭臺。
簌綰環顧,這里雖有些偏僻,卻也有宮人站在一旁侍候,便安了心,隨著碧繡走進亭子。
宋玨才坐定,旁邊宮人便奉上茶點,她正有些餓,道了謝便伸手拈了一塊龍井茶酥放到嘴里,嘗了兩口便贊道:“這宮里御廚的手藝果然高明,這酥餅捏在手中這樣可愛,沒想到入口即溶,茶香濃郁,該是用今年的新茶做餡料的,微甜不膩。”她又拿起一個,“只是現下入秋,吃這個卻有些不合時宜了。”
周嘉寧挑眉,碧繡和簌綰見她說得熱鬧,也紛紛拿起一個品嘗。才吃了一口,碧繡便贊,“比之我先前吃過的,確實不知好了多少。”
周嘉寧笑道:“瞧你饞的,若是讓廣陽侯府的廚子們聽了,不知背地里該怎么埋怨你這個挑食的主子。”
那邊宋玨又端了一碗杏仁豆腐,啜了一口,微微蹙眉,細細品嘗。
“這杏仁豆腐卻是糖漿多了些,”她又嘗了一口,“不過能把苦杏仁做成甜的,倒也不易。若是再多加半勺糖桂花就好了。”
說著又夾起手邊一道玫瑰糕,咬一口便清香滿溢,便連連點頭。
簌綰見她吃得顧不上說話,有些看呆,碧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真不知你哪里來得這般好胃口,若是讓旁人看去了,還要以為姐姐餓了多久。”
宋玨才咽下一口雪媚娘,便道:“我從小在家鄉,也不常出門去,偏生家里廚子每日做些精致的小點心,我看了眼饞,便每個都吃一些。吃過一些,卻總還有新的。”說著指了指一碟子江米酒糕對碧繡說,“嘗嘗這個。”
碧繡打趣道:“方才看姐姐的樣貌出眾,仿佛不是很好相處,如今我卻明白了,若是誰想和姐姐交往,須得帶些稀奇的小點心,才好收買姐姐。”
簌綰便笑起來,“上次去周姐姐家喝的桃花釀,如今還時常想起那味道……”
“你們可是來參加選妃的官家女子?”
忽然有人打斷簌綰。
幾人回頭看去,見一雪膚花顏的少女站在亭子外,相貌頗為艷麗,身邊跟著兩個宮人,正倨傲地向她們問話。
周嘉寧率先起身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碧繡幾人皆愣了一愣,便都跟著周嘉寧后面行禮。
少女頗不耐煩的說了句“免禮”,又問道:“我問你們可是來參加選妃的官家女子?怎么不答話?”
分明是為了見禮,一時間才沒有人回答,才免了禮便責怪,未免有些苛責。簌綰站在略后面,默默想,這位公主實在有些不講理。
幾人里只有周嘉寧認識這位公主,丹鳳眼微微瞇起,便道:“這是在皇后娘娘的九華殿中,若不是因為今日大皇子選妃,我們這等平頭百姓又如何會出現在這里?”
周嘉寧說話向來不留情面,但是對親近之人卻是極好的。聽得她這樣說,簌綰便肯定了一件事,這位公主同周嘉寧,大概有些不對盤。
少女揚起下巴,“定西侯府嫡出的大小姐都是平頭百姓,那么本宮是不是也要自稱民女了?”
她身后兩個宮人聽出了她的語氣不善,立時便跪了下來。
周嘉寧卻不說話,鳳眼上挑,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那少女。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硬,宋玨開口道:“殿下說笑了,倘若讓旁人聽去,怕是要說殿下不懂事了。”
少女頓時滿臉怒容,“你是什么人?竟也來教訓本宮?”
宋玨笑了笑,看了周嘉寧一眼,“要讓殿下失望了,我的身份雖不比殿下身份尊貴,卻也不比周姐姐低,周姐姐能說的,我便也能說。”她頓了頓,大方地笑道:“我叫宋玨。”
少女臉色一僵,宋家,若她是宋相家的嫡女,在整個京城中,除卻親王女,身份便是最高的了。
但是,她乃是堂堂公主,丞相之女,地位再尊貴又豈能比得上她?她這樣想著,卻并未注意到宋玨和周嘉寧對視一眼,皆是會心一笑。
不等她說話,忽然聽到有個聲音從后面傳來。
“貞寧。”
她聽了那聲音,渾身便都僵住了,慢慢轉過身去。
“三哥……”
她身后站著一個青年,一身藍緞平金繡蟒袍,相貌生得頗為俊美,鼻梁高挺,薄唇輕抿,長眉入鬢,以金冠束發,帶著天生王者的氣勢,尊貴非凡。
簌綰覺得他有些眼熟,等到周圍宮人皆行禮,稱他為“三殿下”時,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三皇子秦端。
簌綰跟著眾人蹲下身去,心思百轉千回。
上次在定西侯府給老太君做壽時碰到一回,他仿佛認出了她。他那日只是穿常服,今日再見,換了規整的蟒袍,那至高無上的氣質便顯露無遺,這樣的人天生便是做帝王的。
秦端道了句“平身”,便轉向那少女。
“不是讓你在鳴玉閣待著嗎?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少女僵住,完全不見了方才的氣焰囂張,仿佛是懼怕三皇子,猶豫半晌,問道:“三、三哥怎么來了……”
秦端看著她,卻不說話。
“是奴婢把三殿下請來的。”少女身邊的宮人“撲通”一聲跪下,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吩咐過殿下,不讓靠近九華殿,奴婢不敢不聽皇后娘娘的話,可是,又勸不過殿下,只好請了三殿下過來……”
少女登時怒起,抬手想要扇她一巴掌,又想到秦端在這,訕訕地放下手,怒道:“吃里扒外的家伙,到底本宮是你的主子,還是皇后娘娘是你的主子?”
那宮人不敢抬頭,卻一字一句說道:“奴婢既在后宮,便以皇后娘娘為主子,望殿下饒恕。”
少女急火攻心,“你……”芊芊玉指指向她。
“你這是跟誰置氣呢?”秦端忽然淡淡開口。
只這一句話,那少女便滅了氣焰,低頭認錯,只是眼中猶帶不甘,“貞寧不敢。”
秦端卻不買賬。
“我知道你素來和大哥親厚,”他目光有些凌厲,“但規矩卻不能亂。母后嚴明不許你靠近九華殿,你卻定要亂跑。惹得母后不虞,”他頓了頓,“貞寧,你可曾替安婕妤考慮過?”
少女倏然抬起頭,“三哥……”
秦端眼光便柔和下來,吩咐宮人道:“扶了公主回鳴玉閣歇著。”又見少女愣愣地站著,連反抗都忘了,終歸是于心不忍,放柔了聲音道:“回去吧,過會兒大哥自會去尋你的。”
秦端目送那少女漸漸遠去,才回頭,面向亭中眾人。
方才過來的時候,見幾人站著,仿佛是和貞寧起了爭執,他知道貞寧素來性格乖張,便道:“貞寧年紀尚小,行事不周的地方,望各位小姐寬恕。”
碧繡幾人大概也沒有想到他會替那少女道歉,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周嘉寧率先開口道:“三殿下言重了,公主殿下也是和我們說笑。”
秦端微微頷首,不再說什么,目光緩緩掃視,正好便對上了簌綰。
簌綰心頭一跳,便覺他氣勢如虹,一時間便愣住。
秦端看了她半晌,卻沒有說什么,便調轉了視線。
然后帶著人,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