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暖風溢滿整個京城,從護城河破冰融化的水面上帶走粼粼波光,岸邊楊柳生出了新芽,柔和了僵直一個冬季的枝條,依依地拂過玉帶河。嫩黃色的連翹伸展到水面上,沿河的岸堤上聚集了賞春踏青的年輕男女。
春色正好。
帶著融融暖意的春光照在簌綰臉上,惹得她睜開了眼。
她披衣坐起,支起的窗子外,生出枝葉的桂樹在窗前投下一片嫩綠翠碧的綠蔭,簌綰忽然想,一年四季,窗外這棵樹的綠蔭隨著日照的變化,在窗外廊下會投下不同方向的,不同深淺的綠蔭,一年到頭,周而復始。
秋霜退了門進來,見簌綰醒了,便笑道:“小姐發什么愣呢,快些起來,忘了今日林家公子的小姐要來,須得早早地去正廳候著了嗎?”
簌綰頓時便清醒了,起身下床,讓秋霜服侍她梳洗。
去年林雪遙走時答應了謝玉琀今年要帶上胞弟林子遙一同來京,前幾日謝夫人接到消息,說是二人即日便到京城謝府,謝夫人忙讓人通知府里上上下下,這日一大早便忙起來迎接林家姐弟。
臨近正午,林家姐弟才到了正廳,林雪遙率先跑進來,見到謝玉琀和謝夫人便眉開眼笑起來。林子遙緊跟其后,毫不見外的向眾人打招呼。
簌綰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林子遙,林雪遙這位胞弟倒是和她長得頗像,算得上俊俏,但眉梢眼角卻有一種風流習氣,讓人望去像是個花天酒地的紈绔。
林子遙向謝玉琀見了禮,便瞥到了她旁邊的簌綰,一時間有些怔愣,但想來是林雪遙之前和他說起過簌綰,他只愣了一瞬間,便猜到了這位是何許人。
彼此見了禮后,謝夫人便忙讓兩人去歇著,安頓好再出來用膳。
林子遙素來是個愛玩鬧又能折騰的性子,他的院子在外院,挨著謝玉瑧的靜安閣,他吩咐下人把他的行李放到屋里,也不覺得累,便去了隔壁尋謝玉瑧。
這日休沐,謝玉瑧正和江景言議事,過幾日他便要去一趟惠州辦事,京城戶部他那份工作有一些便要移交給江景言,于是這日雖然休沐,但兩人依舊忙于公務。
林子遙在靜安閣門口踱步,本來他倒也沒想著一定要尋到謝玉瑧,只是在門口候了一會兒,但眼見下人進去通報,謝玉瑧卻絲毫沒有出來的意思,便不服氣了,越想越不甘心,干脆便在門口候著了。
謝玉瑧此時確是有事,下人進來通報的時候,他正在書柜中尋一份材料,江景言負手立在書桌邊,旁邊小廝抱著一小摞公文,江景言知謝玉瑧這時候也不會見林子遙,于是笑笑,悄聲揮退了來通報的下人。
林雪遙入了內院,便與謝玉琀相攜去了蘅春院,簌綰則是陪著林夫人回了聽香閣,閑來無事,順便到聽香閣閑坐片刻。
林夫人倒是沒有對林家姐弟作何評價,簌綰雖對林子遙有些好奇,但見林夫人不提,也就沒有問起。
兩人便一同在院中涼亭里做繡活,微帶涼意的清風時而拂過,花壇中大團大團簇擁的花朵漸次蘇醒,偶有麻雀或是蝴蝶落在上面,一派春色。
“過幾日便是太后壽辰,你也要去的。”林夫人忽然說。
簌綰抬頭看她一眼,以目光詢問。
林夫人知她疑惑,又道:“這次是太后七十大壽,非同小可,往常這樣的整壽都是要大辦的,你要記得說話須得謹慎。”
簌綰點頭,表示她明白了。
壽宴定在太后的崇壽宮,戌時剛過,文武百官和便聚集到了宮門前,呈上賀禮后,便男女分席,向殿后花園走去。
天色略黑,尚有一絲明凈的湛藍,似綢緞般在西邊的天空上鋪開。點點星光懸掛在天幕上,點綴在純凈的墨藍色蒼穹下,璀璨奪目。
崇壽宮中的燈光似是天空中墜落的繁星,照亮了每一寸土地,人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或是賞月,或是閑談,這晚的賓客皆是盛裝出席,不少人生出了結交權貴的心思。
宮燈在前方沿著小路蜿蜒至后殿,宮人提著燈為賓客引路。今晚雖是男女分席,但卻無屏風遮擋。
戌時三刻,宴席準時開始。
殿前的石階上,太后端坐在主位,旁邊是妃嬪和各位皇子公主,帝后落座,首先向太后致祝詞。文武百官分男女分兩列依次坐在院中,待皇上敬酒后,便都起身祝賀。此時天色雖已暗下來,但殿前上百只臂粗的燭火搖曳生光,照得庭院中恍如白晝。
敬酒之后,舞姬便上場了。與此同時宴席上也上了酒菜吃食,賓客中有些觀看表演,有些三兩一聚地在閑談。皇上陪著太后半個多時辰,照例便起身告退了。一些年歲高,位份高的大臣見皇上離席,略坐片刻,也紛紛起身告退。
大臣們走了以后,席上只剩下了年輕人,氛圍頓時變得輕松許多。這些人大多是世家子弟,玩鬧起來頗為雅致,也不失分寸。
男賓席上的人走了大半,女賓席上卻只離了些夫人,留下的都是高門貴女,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今日的宴席不按照位份排,人們想坐在哪里都可以,因此一些平時要好的夫人小姐便湊到了一起,紛紛閑談起來,她們談論的對象,大多是對面席上的世家公子。
今晚夜宴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上首太后身邊的小皇叔祁陽王了,他是先皇老來得子,自小受盡了寵愛,他今日著正裝,一身銀白色繡回字紋蟒袍,襯得他面如冠玉,尊貴泰然,姿態風流瀟灑,靜坐時卻也一副沉穩端然的模樣,自有一種天家貴氣。
他生得儀表堂堂,俊朗之中帶了幾分秀美。滿園的燈火似是都停留在他眼中,如熠熠星光,眼波流轉間,說是風華絕代也不為過。
祁陽王位份極高,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封地登州府,不常在京城,因此他偶爾露面,所到之處總是能引起一番注目。
年輕女子們好不容易有了個觀賞祁陽王的機會,便坦率而直白的把目光都投向他。祁陽王卻仿佛渾然未覺,兀自看著表演,時而抬袖飲酒。
待皇上離席,他便似終于得了自由,他素來能說會道,在太后身邊討巧,直惹得太后眉開眼笑,時而又將尚未足歲的貞和公主抱在膝上逗弄。
大部分少女的目光便被他吸引去了,簌綰和碧繡、周嘉寧,宋玨坐在一處,也未能免俗,向祁陽王打量了一會兒。
宋玨邊吃著茶點邊道:“這小皇叔生得倒是極好。”
周嘉寧贊同道:“不止生得好,投胎投得也不錯。”
碧繡笑著點點頭,對簌綰道:“你看這兩人。”
簌綰也看著宋玨和周嘉寧笑,她打量了祁陽王一眼,心下覺得確實是投得了個好胎,得了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