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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夜乞巧(三)


  林管家正著人從倉庫中搬出畫屏和香帳,便見簌綰帶著個丫鬟從門口進來。
  “四小姐,這又臟又亂,您怎么來了?”林管家連忙上前,“四小姐還是隨老奴出去說吧。”
  簌綰跟著他走到廊下,才道:“我這兩日在屋中覺得有些悶,不知管家這里可有書冊?我想借幾本。”
  林管家想了想,笑道:“四小姐若是想要筆墨紙硯,我這里還是有的。只是這書冊……闔府上下卻是二公子那里藏書最多,四小姐不妨去靜安閣看看?”
  簌綰踟躕:“這……不知二表哥此時是否在府中……”
  林管家聽了這話忙道:“在、在,我方才還在聽香閣瞧見了,四小姐這會兒去,該是還未出府去。”
  話都這樣說了,簌綰無法,只得謝過林管家,要了筆墨紙硯,便向靜安閣走去。
  才走到中途卻拐了個彎,問飛云道:“你可知方姑姑在何處?”
  簌綰從方姑姑那里要了些針線,繡花棚,方姑姑依舊是不情不愿,喜怒全寫在臉上。簌綰倒不甚在意,徑自出了正院,想了想,向靜安閣去了。
  謝玉瑧隱隱覺得,這個表妹對自己似乎不甚親厚,從來都是在聽香閣偶爾見一面,也并不常說話,站在院子中離他最遠的地方,默默地微低著頭。因此當門口小廝來通報四小姐造訪的時候,謝玉瑧著實有些訝異。
  待簌綰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微微向他行禮,謝玉瑧才緩過神來,“哦”了一聲,淡然道:“四妹前來,所為何事?”
  簌綰猶豫道:“我聽說,二哥這里藏書頗多……我想借閱幾本,不知、不知二哥可方便……”
  謝玉瑧聽了這話,懸在宣紙上的細狼毫落了下去,眉目舒展開來,“哦,這個,沒有什么不方便。”
  說著便從身后書架上挑了幾本書,遞給簌綰,“這是幾本比較適合你看的,你看看要哪些。”
  簌綰道聲謝,挑了幾本詞評,其余的便遞還給謝玉瑧。
  謝玉瑧接過,隨手放在了一邊,見她有意告辭,便道:“我這里的書卷雖不敢說多么晦澀,但亦不易懂,四妹若是有問題,可以來問。”
  簌綰愣了一愣,道了謝,便出了靜安閣,同飛云一起回了郁錦園。
  白露含明月,青霞斷絳河。天街七襄轉,閣道二神過。
  自古蘭夜乞巧便是閨閣女子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七月初七一大早,謝府門房便收到了廣陽侯府的拜貼,說是侯府公子護送夫人并小姐午后拜訪謝府,同度乞巧盛會。
  拜帖被送到謝夫人手上的時候,方姑姑正匯報今晚乞巧的安排,謝夫人端著茶盞,略略掃了一眼那杏紅的薛濤箋,便笑道:“罷了,你看著操辦吧,一會兒著人去告訴玉琀,說碧繡下午要過來,叫她準備些。”
  方姑姑也止了話頭,抿嘴一笑,如何不知謝夫人心思,便道:“是,碧繡小姐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也是許久不來了,我自去一趟蘅春院便是。”
  歷來蘭夜乞巧大都是閨中密友聚在一處,是以林雪遙每年特地在這幾日上京,也是為了這個緣故,她家里雖有兩個妹妹,但年歲尚小,又是庶出,林雪遙不大喜歡和她們一處。且林家雖富有,但總歸是商人,身邊那些閨閣女子,官階太低的林雪遙瞧不上,官階高的又瞧不上她,高不成低不就,便只好到謝府來。
  而廣陽侯江家這一脈也只有江碧繡一個女兒,加之從小同謝玉琀算是一起長大,乃閨中手帕交,謝玉琀惦記著江碧繡的哥哥江景言,有意同江碧繡拉近關系,便央著謝夫人叫上江碧繡一起過乞巧,謝夫人深知女兒心思,便也不反對。今年簌綰又到了謝府,四個人一起倒也更熱鬧些。
  方姑姑將此事告訴了謝玉琀,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謝玉琀先是一愣,隨即點頭道:“多謝姑姑,我知道了。”又從隔壁叫來林雪遙,兩人商議一番,便一同去了正院。
  晌午時分,簌綰從郁錦園出來,她這兩日繡花繡的眼睛生疼,奈何林夫人說這十分正常,只好每天出門走走,仰頭望望天空。今日預備去聽香閣用午膳,路過后院池塘的時候便看見一群侍女在那邊裝飾著水榭,不明就里,便問道:“她們這是干什么呢?”夏荷嘴快,搶在飛云前面說道:“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節,這是在準備晚上的盛會呢。”
  秋霜一臉驚訝,“乞巧節也要過得如此繁雜嗎?以前在河西的時候只是到城里面的永安寺拜一拜,不需如此的。”
  飛云解釋道:“天子腳下一向繁華富庶,以彰顯皇恩浩蕩,有時候夸張些也是正常,況且聽說今年廣陽侯家的小姐也要來府里,侯府嫡女,確實要隆重些才是。”
  簌綰抱著書卷,哦了一聲,便看見那邊謝玉琀和林雪遙簇擁著一個少女走了過來,那少女文靜安然,身著淡黃色云煙衫,細眉長眼,膚白勝雪,眉目間隱然有書卷氣,倒像是江南水鄉孕育出來的溫婉的姑娘,聘聘婷婷如新蓮初綻。
  少女似乎看見了簌綰,眼中一亮,停下了與謝玉琀的對話,“是你”
  簌綰見她確實有些面熟,細細一想,便想了起來:“原來是你?”正是那日在煙雨樓不小心撞上的少女。
  飛云在耳畔低聲道:“這便是廣陽侯江家的小姐,閨名叫碧繡。”
  簌綰聞言,向她點頭微笑,江碧繡也恬淡笑道:“難得你我有緣,無須多禮。”
  見那邊水榭中已裝飾好,侍女們紛紛退了下去,謝玉琀便道:“我們去那邊坐。”
  簌綰自也跟去四人落了座,自有丫鬟來上茶,江碧繡先開口,問了簌綰閨名及生辰,微微驚訝道:“原來你姓江?”
  簌綰道:“湊巧而已,和京城江家卻無關系。”
  林雪遙飲了口茶,對江碧繡慢條斯理道:“說起來,簌綰比我們都要小,你只喚她簌綰便是了。這可是謝府四小姐,可惜卻不是碧繡的宗親。”
  林雪遙這話帶著諷刺,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謝玉琀眼神一頓,看了林雪遙一眼,面上雖平靜無波,嘴邊卻漸漸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簌綰面上一紅,微微低下頭去,江碧繡察言觀色,聰明地略過這個話題,“那今后喚你簌綰妹妹,可好?”
  簌綰抬起頭,直覺感到江碧繡并無惡意,這算是她入謝府以來除林夫人和謝輝外第一個不嫌棄她家世的同齡貴女,由衷地感激她,“自然是好的,那么我便喚碧繡姐姐了。”
  碧繡笑著應了,秋霜偷偷打量謝玉琀,見她垂下眼簾,無動于衷,唇邊的笑意卻隱了下去。
  未時的陽光十分毒辣,盛夏的午后,風漸漸熱起來,黏在身上令人不舒服,幾人互相送了小禮物,告了別,各自回到自己院子里避暑去了。
  簌綰回了郁錦園,夏荷端上了早就備好的梅子湯,鎮在冰里,冒著絲絲冷氣,簌綰接連喝了幾碗,困意上涌,倒在窗邊軟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秋霜給她蓋了層薄紗被,搬了個杌子同夏荷坐在屋外廊下打絡子,飛云整了整書架上的竹簡,大部分都是謝玉瑧的,至今未還,他倒也不著急,從來沒有提醒過簌綰,不過好在簌綰愛惜書,不曾有損壞。
  又向香爐中添了些香料,飛云支起窗戶,也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這一覺睡到傍晚,簌綰醒來時候身上粘粘的,仿佛冒著熱氣,便喚來秋霜備水沐浴。
  到了掌燈時分,謝府后花園這才熱鬧起來。臨湖的水榭中擺上了七夕巧果和一盤子彩針,桌案上放著一個小巧的青玉番蓮紋香爐。碧綠的絲絳從空中垂下來,隨著微風擺動。
  暮色漸淡,簌綰換了身天藍色長裙,攜著三個丫鬟向水榭中去,才跨過垂花門,遠遠地便看見江碧繡帶著侍女從對面院子里走出來。
  “簌綰妹妹,”江碧繡也換了身柳色長裙,烏黑的發上斜插一支白玉花蝶紋扁簪,笑得溫婉而禮貌,看見她便停下了腳步。
  簌綰走過去,喚了聲“碧繡姐姐”,碧繡笑笑,“無須多禮。”兩人便一同向水榭走去。
  謝玉琀和林雪遙早一步到水榭中,簌綰和碧繡一齊出現時,謝玉琀正背對她們倚著欄桿喂魚,林雪遙低聲道:“來了來了。”
  謝玉琀回頭,她今日依舊穿了一身白色長裙,玉扣、玉翹、玉姍、玉桐四個丫鬟服侍在側,見到簌綰二人相攜而至時,面上表情僵了一下,微微蹙眉,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上前道:“卻不想碧繡竟會和簌綰撞上,當真是巧。”
  碧繡抿唇笑一笑,“是巧了些,我們兩個卻是都來遲了。”
  林雪遙笑道:“不晚不晚,我們也才剛到。”
  碧繡微笑,沒有再說什么。
  這時候水榭外傳來響動,幾人回頭看去,一位貴婦人走在最前,眉眼含笑,莊重而不失親和,她身后跟著謝夫人和林夫人。簌綰猜想這便是那廣陽侯府的夫人了。
  謝夫人明顯精心打扮了,金翠步搖映著水榭中搖晃的燭光,面上帶笑。簌綰見林夫人也是略略打扮了些,穿的不像是平日里那樣家常的衣衫,想來是因為今日侯府小姐來謝府,這樣打扮了,雖然簡單,卻顯得端莊嫻雅。
  三人身后跟著一眾侍女,漸漸走近了水榭。
  那貴婦人在上首坐下來,謝夫人分別坐在旁邊,林夫人則坐在稍下首,謝玉琀、林雪遙和簌綰見過禮,碧繡則是依著規矩微點了下頭。
  于是正平廿八年謝府乞巧會開始了。
  七月天漢清如練,蘭夜私語祭嬋娟。
  點點螢火圍繞著荷塘,有侍女彈起了古琴,琴聲幽杳,菡萏飄香,墨藍色的夜空銀漢迢迢垂在天際。
  琴聲漸停,謝夫人身邊的婢女從桌案上拿起一排七根針,依次遞給謝玉琀四人,京中與河西過乞巧方式不大一樣,飛云早把乞巧會流程告訴了簌綰,而另三人對此皆是十分熟悉,謝玉琀一手捏著針,一手持著彩線,挨個穿進每個針眼,速度快而準頭好,第一個完成了穿巧針,謝夫人看著心中由衷贊了一句。
  而那邊碧繡也一次穿了過去,第二個完成。
  接著是林雪遙,第一次敗在第五根針上,第二次便也一次通過。
  最后一個簌綰,顯然是對穿巧針還不甚熟悉,連著兩次都是第四根針沒有穿過去,不禁微微蹙起了眉,抽出彩線重新穿。然而這一次卻在第二根針就失敗了。簌綰心下有些著急,眼見著眾人都基本上一次穿過,下意識抬頭去看林夫人,林夫人端坐在圈椅上,看見簌綰看過來的眼光,對她微微點了點頭,雖沒有笑,但簌綰似乎莫名得到了安慰,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繼續穿針。
  謝玉琀打開玉扣遞上來的錦盒,那盒子里放著一只小蜘蛛,清清嗓子,朗朗念道:“七夕織女賜新妝,挑來蛛絲盒中藏。明朝結成玲瓏網,試比阿誰稱巧娘。”
  碧繡和林雪遙也紛紛打開錦盒,謝玉琀一拜九宵,回頭去看簌綰。
  簌綰堪堪將七根針一并穿了過去,接過秋霜遞來的錦盒,落了其他人一截,謝玉琀心中暗自冷笑,收回目光,徑自站在一旁,等著其他人一起過了喜蛛驗巧。
  林雪遙蓋上錦盒蓋子,也看了簌綰一眼,眼中得意之色絲毫不加掩飾,林夫人看在眼里,默默無語。
  荷葉清香沁入空氣中,悠悠直入心肺。
  終于四人皆完成了喜蛛驗巧,貴婦人站起身,笑意盈盈道:“自古有才女文姬、令姜,如今乞巧盛會,大家也各做一篇文章,要求不許超過規定時間。”
  四人走到桌案后面,侍女們將蓮漏擺好,聽貴婦人一聲“開始”,細沙從頸口流出,少女們執起筆,蘸一蘸墨水,便開始落筆。
  謝玉琀看了一眼面前的青玉隨形梅花筆筒,略略一想,在宣紙上落下第一個字。碧繡望了眼水榭外斜入燭火中的石榴花,微微笑了笑,也有了靈感。林雪遙一時間也沒有從周遭取得什么思路,豎起筆想了一陣,忽然伏案寫了起來。
  簌綰于此道卻是比穿針要熟悉的,微微垂頭,飽滿的筆尖懸在紙上,鼻端聞見幽幽菡萏清香,驀然想起了后花園那一池子荷花,頗自信地也落了筆。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最后幾粒細沙從蓮漏的瓶頸處漏了過去,卻是簌綰先停的筆,須臾間,碧繡也停了筆,兩人對視笑了笑。
  那貴婦人喊了停,林雪遙和謝玉琀才將將寫完。
  侍女呈上各人的文章,謝夫人和林夫人依次看過去,謝玉琀的題目是《梅賦》,字體婉轉端莊,謝夫人心中甚是滿意。碧繡寫的是《新榴》,字跡娟秀柔和,謝夫人也點了點頭,不愧是侯府出來的。再看林雪遙的,是一篇《詠雪》,字體雖成不上細致,卻也寫的認真端正。最后一篇簌綰的,題目是《蓮頌》,相較于前面幾篇,簌綰的雖然寫得快,但于字跡上卻有些繚亂,細看下又有些過于圓潤,謝夫人皺了皺眉,看了簌綰一眼,暗自搖搖頭。
  簌綰正也看著這邊,見謝夫人表情有異,大概也知道了原因,再看林夫人也是微微蹙眉,便低下了頭。
  謝玉琀和林雪遙看見這一幕,對望中勾起唇角,似嘲諷地笑了笑。
  從靜安閣西窗外望去,恰恰能望見水榭這邊風景,竹葉瀟瀟中,琴聲映著燭光透過來,謝玉瑧執起酒樽,向對面那人道:“還要嗎?”
  江景言一挑眉,把自己那杯遞過去。
  “怎么謝大人還沒有催你成親嗎?”
  謝玉瑧淡然,“上面還有個大哥,我著什么急。說起來,你似乎比我還大上半年,你怎的不為自己著著急?”
  江景言斂容,“我此生只會娶自己所愛的女子,我母親也不干涉我,只是現在還未遇見,這也急不得。”
  “倒是我那三妹,卻不知她如何想的。”
  江景言笑笑:“自小一起長大,更多的是兄妹情誼,還希望她不要太過執著才好。”
  夜空中絡角星河交織成網,竹林中涼風習習,亭中點了一盞燈,二人就著燭火秉燭夜談。
  七夕今宵看碧宵,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
  西縉正平皇帝頗為民主,這晚上沒有宵禁,通常人家都是到三更才會休息。謝府算是較早的,二更初便結束了乞巧會。
  謝玉瑧和江景言站在謝府門口,謝夫人、林夫人并謝玉琀、林雪遙和簌綰一路將碧繡和侯府夫人送至二門外,寒暄幾句,碧繡看見馬車旁站著的江景言,微微笑了笑,“哥哥。”
  江景言含笑點頭,碧繡又對謝玉瑧行了一禮,“梅初哥哥。”
  謝玉瑧微微頜首,丫鬟扶著侯府夫人上了馬車,碧繡又回頭望一眼簌綰,“簌綰妹妹,你贈我的荷包甚是可愛,改日我定回贈一個。”
  碧繡這番話其實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覺得和簌綰初次認識,不應冷落了才好,然而這話聽在謝玉琀耳中,卻有意無意地聽成了另一番意思。
  簌綰站在后面,點了點頭,“碧繡姐姐盛情,我便不推辭了。”
  江景言本來是沒有看到簌綰的,她站的位置實在太不起眼,這一番對話,倒叫他循著聲音向后面看去,見她一身天藍色裙衫,忽地便想起了那日她淋著雨的樣子,挑一挑眉,有些走神。
  這邊碧繡也進了馬車,江景言回過神,翻身上馬,對著謝玉瑧點了點頭,又向謝夫人道了聲“告辭”,謝夫人笑笑,一行人便向侯府走去。
  這日睡得晚,第二日謝夫人便免了晨起請安,只說讓眾人歇歇,簌綰到了謝府這小半個月,無形中卻是習慣了晚起,加之乞巧這日那篇《蓮頌》著實有些費腦力,這日快近晌午才將將睡足。
  秋霜抿唇笑笑,早立在一旁候著了,見她醒來忙服侍她穿衣,簌綰出了屋發現飛云夏荷都起來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幾日天氣愈發熱了起來,簌綰去了聽香閣回來,忙吩咐備水沐浴,才從浴間出來,便有侍女來通報。
  “下月初二定西侯府老太君做古稀壽辰,特請了老爺、夫人和府上孫字輩的小姐公子,夫人讓奴婢來和四小姐知會一聲,請四小姐準備著。”
  這侍女是謝夫人身邊的人,簌綰往日里見過的。道了謝,讓夏荷送了出去,簌綰才開始發起愁來。
  她從沒有出席過這樣的聚會,況這次還是侯府做壽,到底沒有經驗,叫她如何是好。
  飛云看出了她的顧慮,提醒道:“小姐不用擔心,定西侯原先是永州大營的將軍,因守邊有功故封了侯,小姐也是從河西來的,想來侯爺夫人若是點名要見小姐也不會過于為難。”
  飛云心思細膩,三兩句便能解開她疑慮,簌綰嘆了口氣:“想想倒也是如此……”
  秋霜便笑道:“飛云姐姐果真厲害,每次小姐心里不暢快飛云姐姐都能解憂,當真讓人羨慕。”
  夏荷“喲”了一聲,“哪里是讓人羨慕,我看是秋霜你羨慕吧。”
  秋霜也不臉紅,“倒是好過你不敢承認。”
  簌綰郁悶的心情總算好了些,笑著打了岔,“好了好了,秋霜近來愈發能說會道了,快去端一碗梅子湯來。”
  秋霜笑著應了。
  郁錦園的廚子技藝高漲,即使是盛夏簌綰也甚有胃口,在幾個丫鬟的注視下吃到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才撂下筷子。
  夏荷早就看習慣了,問道:“小姐最近可是胖了些,一會兒要不要去花園里散散步呢?”
  簌綰實在吃得太飽,想都沒有想便點頭同意。
  待得下午日頭不那么毒辣,便攜著三個丫鬟向花園走去。郁錦園在謝府西北角,離后花園其實有一段距離,簌綰身子嬌弱,將將走進水榭便坐在椅子上不起來了,憑欄望去水面上波光粼粼,泛著金色的荷葉微微擺動,似是水下的魚不小心觸碰。
  遠遠望去垂柳掩映下藕花深處停著一只烏篷小船。簌綰其實很喜歡那船,只是自上次她知道謝玉瑧也常去那邊休憩后便有意無意的避開了,想想倒真是有些可惜。
  抬起頭向上看,水榭頂上也掛著個豎匾,上書“對黃昏”三個字,寫的行云流水,甚是好看。
  簌綰注意到旁邊的落款依舊是“正平廿二年梅初”,是謝玉瑧的字跡,果真漂亮。才在心中贊了一聲,便想到自己其實也沒有真的看過謝玉瑧寫字,他的字跡如何自己其實也不清楚。他府里的題字雖多,但每一處字體都不同,不過可以肯定謝玉瑧是個書法大家,簌綰想。
  這樣一比,自己那個字卻真的是有些……
  簌綰嘆了口氣,“飛云,有筆墨嗎?”
  飛云應了聲。
  夏荷出了水榭,站在岔路口想了想,便去了最近的靜安閣。
  謝玉瑧正巧在書房,聽到夏荷說簌綰要用筆墨紙硯,什么也沒有說便拿出一套新的遞給夏荷。
  夏荷行了禮,道了謝,便急急往水榭走去。
  簌綰抬頭看了眼天,蘸了蘸墨汁,提筆落下一個字。
  晴空萬里,碧落滿天,眼前煙水迷蒙,魚游得歡暢。天氣這樣好,權當是練字了吧。
  夏荷、飛云和秋霜默默站在一旁,簌綰一連把自己知道的詩詞全部寫了上去,看了看還是不甚滿意,嘆了一口氣剛想放下筆,抬眼便見漸漸沉落的夕陽下一個人踏著日光緩緩走了過來。
  正是謝玉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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