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4月1日,愚人節(jié)。
提著一口暗紅色的人造革皮箱,余一凡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了出站口。
兩天兩夜的長途奔波,數(shù)十個小時的硬座,讓年輕英俊,高大帥氣的余一凡顯得那么憔悴。
人造革皮箱是妻子上大學(xué)時用過的,雖然有些舊了,但依然完好。箱子里是出發(fā)的頭天晚上妻子為自己收拾的日常用品和換洗衣服,還有自己的畢業(yè)證、學(xué)位證、職稱證等證件。
出站口外,接車的人們伸著脖子,目光專注地掃視著每一位出站旅客的臉,生怕一不小心就漏掉了要接的客人。接車人群中有一些人高高地舉著各式各樣的牌子,上面寫著要接的客人的名字、頭銜,一看就知道接車的和要接人彼此不認(rèn)識。
遠(yuǎn)遠(yuǎn)地,余一凡看見了寫著“四川余一凡”的牌子,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身材更魁梧的大漢正把寫著自己名字的牌子舉在胸前,眼巴巴地望著出站口。
出發(fā)的頭天,余一凡在電話里把車次和出發(fā)日期告訴了黃總的。但列車晚點了兩個多小時。
余一凡知道那個人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或許已經(jīng)很不耐煩了。但他沒有立即走上去和接車人碰面,而是穿過接車人群讓出的一條通道,向廣場上走去。
他還有更急的事情要辦。
出來幾天了,應(yīng)該先給千里之外的妻子報個平安,問問家里的情況。
好在家里安了座機,不然還沒法和家里聯(lián)系。余一凡心里暗自慶幸。
家里的座機是自己從分廠調(diào)到集團(tuán)公司總部當(dāng)科長時安的,初裝費3500元,部門用公款補貼了3000元,自己花了500元,當(dāng)時本不想安的,因為對自己來說,500元也不是小數(shù)目。但領(lǐng)導(dǎo)說工作上經(jīng)常要加班,家里沒有電話不好找,要求必須要安。
余一凡快步向廣場邊的郵局走去。
不知家里怎么樣了,妻子產(chǎn)后虛弱的身體上班能累得下來不?女兒白天睡覺,晚上夜哭的壞毛病不知糾正過來了沒有?沒有自己在家里,母親和妻子相處得如何,會不會又吵架了?余一凡快步走著,恨不得立即就在電話里聽到妻女的聲音。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距離給自己帶來的焦灼和對親人的思念。
余一凡是兩天前從那個工作和生活了六年的川北小城出發(fā)的。那天一大早,母親和妻子就起來做好了自己最愛吃的煎蛋面,平日里早餐一般都是稀飯,饅頭,妻子說要出遠(yuǎn)門,坐車上廁所不方便,最好不要吃稀飯。
吃完早飯,都快7點了。
余一凡要坐7點半到成都的大巴,再到成都火車北站坐下午1點到廣州的火車。
“老公,該出發(fā)了,再晚就趕不上了”,妻子站在客廳門邊幽幽的對余一凡說。
“好的,馬上就走”,一邊回答妻子,一邊往女兒的小床邊走去。
這套房子是余一凡從分廠調(diào)到公司總經(jīng)辦當(dāng)科長后開后門分的,后來房改的時候花了一萬多元買了下來,不過當(dāng)時買房的錢全是給以前車間里的師傅和師兄借的,到去年年底才還清。
房子只有50多平方,地面涮的油漆,墻上抹了一層水性涂料,一靠衣服上就是一層白灰。兩個臥室緊挨著,兩口子在這邊稍微有一點點動靜,隔壁房間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害得昨天晚上兩口子愛愛都很壓抑。客廳小得可憐,擺了一個三人的布藝沙發(fā)和一張玻璃茶幾,就只剩下能過一人的過道了。廚房僅能放一個冰箱和一張小方桌,衛(wèi)生間一個平方都沒有。
余一凡和妻子的臥室里擺了一張1.5米的大床,一個電視柜,上面擺著一個“昆侖”牌的黑白電視,母親的臥室里擺著一張1.2米的鐵床,是余一凡住單身樓時用過的,工作調(diào)動搬家的時候偷偷搬走了,還有一套刨花板的衣柜。這些就是余一凡和妻子所有的家當(dāng),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女兒睡的小鐵床緊挨著余一凡和妻子睡的大床,那是師兄的孩子小時候用的,后來送給他了。小床緊挨大床那邊是與大床相通的,其他三面的圍欄間隙太寬了,怕女兒能爬了從間隙中爬出來落到地上受傷,余一凡用電線象編網(wǎng)一樣把三面都密密地攔了起來。
女兒剛滿三個月,除了偶爾會笑還什么都不會說,此時還在酣睡,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父親就要離開她,出去討生活了。
余一凡站在女兒床邊,看著熟睡的女兒,心里似有一塊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感覺眼眶里淚水在打轉(zhuǎn)。
不知什么時候,妻子也跟了進(jìn)來,也許是感覺到了他的傷感,妻子從身后輕輕地抱了抱他。本想再摸摸女兒那稚嫩的小臉蛋,又怕吵醒她,余一凡縮回手,和妻子一起悄悄退出了房間。
狹小的客廳里,母親埋著頭在收拾茶幾上的塑料袋,那是妻子給一凡買的在旅途上吃的水果和方便面。
“有點不牢實,我又在外面套了一個袋子”,母親抬起頭,一臉的不舍。
去年剛過50歲的母親,頭上的白發(fā)越來越多了,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媽,你在家好好保重身體,如果實在累不過來,就叫爸別在老家種地了,也一起來帶婉兒”,余一凡拉著母親粗糙的手說道。
他其實知道,母親不會說累不過來,父親也不會輕易離開生活了數(shù)十年的余家灣,丟下在里面刨食了半輩子的土地,到城里來給自己增加負(fù)擔(dān)。
但他還是要說,就當(dāng)是對含莘茹苦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略表自己的孝心,就當(dāng)是讓自己不安的心得到些許安慰吧。
他其實很想抱抱自己的母親,但他沒有。
從小父親就對他說“你是男子漢,男子漢要有擔(dān)當(dāng),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怕自己就會控制不住自己遠(yuǎn)離母親,遠(yuǎn)離妻女,遠(yuǎn)赴千里之外謀生的悲情,他不想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面前落淚,不想讓她們擔(dān)心。
“媽,我不在家,您要把她當(dāng)自己的女兒,她上班也很累,還要奶孩子,遇到什么事好好商量,不要動不動就吵架,家和萬事興”。余一凡指了指自己媳婦,故作輕松地笑著對母親說。
他知道,母親脾氣倔強,好強,好面子,再加上母親和自己媳婦才一起生活幾個月,彼此都還不適應(yīng),孩子出生以來兩婆媳都吵了幾次了。自己這一離家,還不知道她們在家能不能處好關(guān)系,余一凡心里很是擔(dān)心。昨天晚上在床上,他已和媳婦說了這個話題。媳婦讓他放心出去安心工作,她在家會和母親好好相處,盡可能讓著母親,一起把婉兒帶好。
“放心吧,我們倆母女再也不會吵架了”,母親臉上有些掛不住,點著頭說。
余一凡不想再說什么,雖然感覺心中有說不完的不舍和牽掛。
“媽,那我走了”,看著母親將滑落的淚水,余一凡松開母親有些顫抖的手,提起沙發(fā)上的皮箱,轉(zhuǎn)身走出了家門。
妻子提著兩個裝得滿滿的塑料袋,緊緊跟在他身后。
走出去好遠(yuǎn),余一凡都沒有回頭,雖然他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目送著自己。自從當(dāng)年離開家出去上學(xué),他經(jīng)歷了太多這樣送別的場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養(yǎng)成了這個似乎有些絕情的習(xí)慣,他不想回頭,不想看到親人送別的淚水。
離家遠(yuǎn)了,母親應(yīng)該看不到自己了,雖然知道看不到母親了,他還是回頭望了望家的方向。
天還沒有怎么亮,灰蒙蒙的,路上沒什么行人。余一凡牽著妻子的手,倆人并排走著。
到汽車站有十多分鐘的路程,以往一般都是坐公交或者打的。
到公路邊了,“我們走路過去吧”,妻子抬起頭,望著一凡,眼里有柔情,有不舍,但更多的是無奈和傷感。
“你要去車站呀,不是說好就送到公路邊嗎,就送到這里吧”,一凡知道,妻子和自己分別時一定會哭得稀里嘩啦,他本是想讓妻子就送到公路邊,自己坐公交車或打的去。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他不想讓妻子太傷心難過。
“不,我就要送你去車站!”。見妻子執(zhí)意要送自己去車站,一凡也沒再說什么。其實他也想盡可能地和妻子多呆一會兒,哪怕是就多那么幾分鐘。
一路上,妻子反復(fù)叮囑一凡:在路上要小心;去新公司工作要認(rèn)真負(fù)責(zé),私企不比國企,不要偷懶,要聽老板的話;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生病了要及時吃藥;在外面不要擔(dān)心家里,安心工作,家里有她呢!
到車站都7點25了,開往省城的大巴已停靠在了出站口。
余一凡把皮箱放在地上,攬著妻子瘦削的肩膀,把妻子緊緊擁在懷里。抱著這個和他結(jié)緣十多年,經(jīng)歷坎坎坷坷和各種磨難最終走到一起的女人,感覺心中有千言萬語,但又不知從何說起。五年前,妻子大學(xué)畢業(yè)本來可以分配到省城的大醫(yī)院,但她不想兩地分居,毅然來到了自己工作的這個小城,分配到了廠里的職工醫(yī)院。沒想到命運弄人,廠里越來越不景氣,女兒的到來,生活的壓力讓他們在此刻不得不分離,不得不開始牛郎織女式的生活。
一凡不知道怎么才能給妻子些許安慰,把妻子抱得更緊了。
兩張年輕的嘴唇深深地吻在一起,誰都不想分離。昨天晚上,小兩口已愛愛了四次,余一凡還想再做一次的,他知道過了今晚,以后就得和妻子天各一方,他想多盡盡自己的責(zé)任,但妻子死活不來了,她說余一凡明天要出遠(yuǎn)門,不能太勞累了。
還有去成都的沒有,趕緊上車了哈!車站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在喊。
“我走了哈,老婆”,余一凡松開妻子的嘴唇,輕輕吻了吻妻子的耳垂,歉疚的在妻子耳邊說。
“嗯”,妻子哽咽著說不出話,淚水在她臉上無聲地滑落。
松開妻子,一凡輕輕為妻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老婆,國慶節(jié)我就回來看你們!”,提起皮箱,接過妻子手中的塑料袋,一凡轉(zhuǎn)身上了大巴。
大巴車開動了,妻子揮著手,跟著大巴跑了好遠(yuǎn),最終還是不得不目送著大巴越開越遠(yuǎn)!妻子那張淚眼婆娑的臉永遠(yuǎn)定格在余一凡的腦海里。
走進(jìn)郵局,所有話機都有人在用。
“你不配,請你以后不要來打擾我們母女!”最里端,打電話的女人情緒激動地對著電話那頭喊到。聲音聽起來快要哭了。
余一凡有些好奇地挪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女人身后,等著對方通話結(jié)束。
女人披著齊腰長發(fā),身高約165左右,從背影上看身材不錯。余一凡遠(yuǎn)遠(yuǎn)地打量著女人。
“你不要再去騷擾我媽和孩子,你這個混蛋!”,女人對著電話大吼一聲,狠狠的把聽筒摔在柜臺上,站在那里抽泣起來。
“你沒事吧?”余一凡想盡快給家里打電話,靠上前去假意關(guān)心地問。
“你,你是哪個?”,顯然,女子先前并沒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對身后突然發(fā)問的余一凡有些意外,快速轉(zhuǎn)身,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女人看起來有二十多歲,俊俏的瓜子臉上布滿了淚水,可能是剛才打電話太激動了,整個身子還氣得有些發(fā)抖。
“我想打電話。”余一凡指指柜臺上的話機,“你沒事吧,姑娘!”這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心,因為女人現(xiàn)在的模樣確實楚楚可憐,只要是個男人都會憐惜。
“哦,沒什么,謝謝!”,女人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彎腰提起箱子,轉(zhuǎn)身向外面走去。
余一凡迫不急待地走上前,拿起話筒,有些激動地?fù)芡思依锏碾娫挕?br /> 電話是母親接的,妻子下班回來后又去買菜去了。余一凡告訴母親自己已平安到了廣州,問了問女兒的情況,讓母親轉(zhuǎn)告妻子自己晚上安頓好了再打電話回去。
掛斷電話,余一凡突然看見話機傍躺著一個淺紅色的工作證。
王麗,女,28歲,廣州天河區(qū)人民醫(yī)院婦產(chǎn)科,醫(yī)生。一定是剛才那個哭泣女人的!快速瀏覽了下工作證上的內(nèi)容,他在心里估計。
快步走出了郵局,往四周望了望,哪里還有剛才那個女人的身影。
不能讓接車的人等得太久了,余一凡快步走向出站口。
出站口的人已很少了,大家都奔向了各自的目的地。當(dāng)然,隔一會兒又會有另一群人從那里奔涌而出,投入這座城市的懷抱。
接車的人也沒有幾個了,接他的那個高個大漢還忠實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崗位和責(zé)任。看到為了接他已等了幾個小時的高個大漢孤獨的背影,余一凡內(nèi)心不由有些愧疚和感慨。
“兄弟,你好,我是余一凡,讓你久等了”,一邊伸出手和對方握手,他一邊表示歉意。
“你好,余哥,我是李勝龍,張經(jīng)理讓我來接你,你就叫我小李吧”,小李真誠地說,“沒關(guān)系的,我知道這趟車晚點了,接你是我的工作,再說以后我們打交道的時候還多著呢”,小李爽朗地笑著說。
小李開來接余一凡的是一輛八成新的尼桑轎車。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看到小李熟練地駕馭著車輛,余一凡很是羨慕。要是哪天自己也能這樣熟練地駕著車,在路上飛奔,該多美呀,他不禁在心里想。
路上車流如注,兩傍造型各異,高低不同的高樓不時映入眼簾,道路兩邊的人行道上,人們腳步匆匆,不象自己曾經(jīng)生活的小城,隨處可見悠閑自在、三五群群或打麻將、斗地主,或沖殼子的人群,小城悠閑的景象在這里不見了蹤影。
四月的廣州正是最舒適的季節(jié),從小城的倒春寒中來到這個溫暖的城市,余一凡感到些許愜意,一時間內(nèi)心濃濃地離愁別緒淡了不少。
陽光從擋風(fēng)玻璃射進(jìn)來,照得人懶洋洋地,疲憊不堪的余一凡竟然有些睡意。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繁華的街市,竟然沒能刺激他的神經(jīng),激發(fā)他的好奇,沒能驅(qū)走他旅途的倦意。
小李是個快人快語的小伙子。他一邊嫻熟地駕駛著車輛,一邊在余一凡耳邊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介紹公司的情況,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他。
小李,山東煙臺人,25歲,4年前從廣州某部退伍后進(jìn)入盛名國際公司行政人事部,屬于公司的“老人”了。入職以來一直是公司的專職司機,負(fù)責(zé)公司車輛管理和重要客人接待工作,有時幫黃總開開車。
余一凡剛開始很認(rèn)真好奇地聽著小李的介紹。但他實在是太困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迷糊中,他聽到旁邊響起了電話鈴聲。
“黃總,您好”
“接到了,黃總,余哥在我車上呢”
“好,好,好,黃總,你等一下”
小李連說了三個“好”,一定是黃總在給他交待什么事情。
“余哥,黃總讓你接電話”,余一凡正在心里猜測,小李已把手機遞了過來。
“黃總,你好,我是余一凡”。
“哥們兒,一路上順利吧,聽小李說車晚點了,也不知道你啥時候到,急死我了都”,手機傳來黃總爽朗地笑聲,聽起來心情不錯。
“就是,我在車站的時候黃總就打了兩次電話問接到你沒有”,小李在旁邊插話,手機聽筒的音量很大,顯然小李也聽到了。
“還好,一切順利,就是太疲倦了,為了給孩子省點奶粉錢,我沒舍得買臥鋪,坐的硬座,讓你費心了,才哥”,余一凡沒有再叫黃總,而是用了在大學(xué)的稱呼,當(dāng)然他還不敢象當(dāng)年那樣叫黃集才“才人”,畢竟畢業(yè)分別這么多年了,相互間多少還是有些生分,再說旁邊還有小李在呢。
“兄弟呀,本來是準(zhǔn)備今天晚上給你接風(fēng)洗塵的,下午突然有個急事來深圳了,我已經(jīng)交待小李了,今天你就聽他的安排吧,明天我爭取趕回來,晚上我們兩兄弟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好呀,才哥,你忙你的吧”
“明天晚上喝酒更好呀,今天我這么累了,和你拼酒也不公平呀,明晚我們一醉方休!”
“才哥,路上開慢點,注意安全”,聽到那頭隱約傳來的汽車?yán)嚷暎嘁环布?xì)心地叮囑對方了一句。作為家中老大,從小照顧弟妹,他早已養(yǎng)成了細(xì)心和主動關(guān)心人的習(xí)慣,也正是這個習(xí)慣,讓他走到哪里人緣都不錯。
“行,就這樣,你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先去公司逛逛吧,熟悉熟悉環(huán)境”,手機里傳來嘟嘟聲,對方已掛了電話。
余一凡不知道,這是黃集才身為公司老總,多年來養(yǎng)成的職業(yè)習(xí)慣,除了和重要的客戶、政府官員、有求于對方的人及受自己尊敬的長輩通話外,他都是自己先掛電話。
整個通話過程中,余一凡都沒有用“您”,因為他覺得和對方用不著這樣客氣。
黃集才,廣州盛名國際貿(mào)易公司總經(jīng)理,大名黃集才,1968年出生,身高180厘米,四川大學(xué)1989級行政管理專業(yè)畢業(yè),為人耿直,好抱打不平,酒量驚人。他常打趣說是父親想把所有的才氣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所以給自己取了這么個俗得掉渣的名字。不過他也確實有幾分才氣。
黃集才是余一凡在川大同學(xué)院同系同專業(yè)的校友,大哥。比余一凡高一級。大學(xué)入學(xué)時黃集才與學(xué)生會的幾個老生來火車站接新生,倆人就認(rèn)識了。交談中才知道他們倆是同一個縣的老鄉(xiāng),高中也是在同一個學(xué)校,只是那時候彼此并不認(rèn)識。黃集才是老鄉(xiāng)會的會長,1993年他畢業(yè)后就把會長的位子傳給了余一凡。也許是兩人都來自貧窮的山村,有共同的出身,又性格相似,臭味相投,在川大校友三年,兩人就象親兄弟一樣,感情十分深厚,是老鄉(xiāng)會里酒量和號召力相當(dāng)?shù)囊桓纭⒍纭?br /> 畢業(yè)后,兩人一直沒斷聯(lián)系,前幾年,他好幾次邀請余一凡去自己公司一起打拼,但余一凡一直覺得自己一個農(nóng)村娃考上大學(xué)實屬不易,舍不得國企的鐵飯碗,幾次都委婉地拒絕了。
近兩年廠里效益每況愈下,發(fā)工資都很困難,眼看就要倒閉了,加上女兒出生,生活的壓力更大了,感覺前途渺茫,看不到什么希望。兩口子一商量,決定走一個留一個,由妻子留在廠里繼續(xù)熬,順便在家?guī)畠骸S嘁环渤鰜黻J一下,即使失敗了,還有妻子這個大后方在,也不至于喝不起稀飯。
春節(jié)期間,余一凡打電話告訴了黃集才自己的想法,對方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告訴余一凡他就是缺少一個行政人事管理和公關(guān)能力強的得力助手,余一凡來了他就可以從繁瑣的具體事務(wù)中解脫出來,花更多的精力運籌策劃公司的戰(zhàn)略發(fā)展,把公司進(jìn)一步做大。因此對余一凡的入職請求,黃集才非常歡迎,也很開心。余一凡從對方的話語中,揣測可能會給自己安排總經(jīng)理助理的崗位。
雖然兩個哥們已多年未見,而且對方現(xiàn)在是事業(yè)有成,是公司的老大,而自己還是一個不得不遠(yuǎn)赴他鄉(xiāng)謀生活的打工仔,與對方的差距可不是一點點大,但余一凡還是不想在對方面前顯得太卑微。一來他從每次與對方的通話中感覺彼此的關(guān)系還是很鐵,感情并沒有變談,二來這也不是他余一凡的性格!
手機在余一凡手心里已有些發(fā)熱了。
“小李,手機給你”,余一凡把手機遞還小李,心想要是自己有個手機就好了,可以隨時和妻子聯(lián)系。在一凡工作生活的小城,有手機的人很少,廠里只有處級干部以上的人員才有手機,象他這樣的科級干部只配有傳呼機,而且還是是數(shù)字式傳呼機,看來大都市的繁華不是吹的,什么都走在前面。
小李接過手機,順手放在了檔把旁。
本想問問小李那個手機買成多少錢,是什么牌子的,余一凡沒好意思問出口。只是禁不住又瞟了兩眼檔把傍的手機。手機上有“NOKIA”字樣,很精致的樣子,余一凡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那時候他對手機還是一竅不通。
“前年買的,諾基亞3310,當(dāng)時買成2500元”,小李很機靈,看到余一凡對他的手機很關(guān)注,主動向他介紹起了自己的手機。
“沒辦法,公司要求每個人必須配手機,花了我半個月工資啊!”,小李有些夸張地作心痛狀。
“每個人都要配手機?!”余一凡有些吃驚地反問。
這次出來,妻子把家里一半的存款都取出來給他了,本來他不想帶那么多的,妻子說“窮家富路”,出門在外有備無患,便倔強地把5000元縫在了他的防盜內(nèi)褲包里。要是買一個手機花掉兩三千,再置辦點床上用品、生活用品什么的,那5000元不就所剩無幾了,要知道在小城那可是夠一家人生活大半年了,現(xiàn)在還沒有掙到一分工資,就得花去家里存款的一半,余一凡感到胸口隱隱作痛。
“就是,公司規(guī)定的,為了聯(lián)系方便必須要配,余哥你是領(lǐng)導(dǎo),更不用說了”,“明天我開車送你去買手機吧”,小李半開玩笑地說。
“明天看吧”,余一凡心情沉重,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心想能不買還是不買吧,畢竟可以省下一大筆呢。
“前面就到住的地方了”,余一凡還在心里糾結(jié)買不買手機的事情,小李突然說道。
余一凡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汽車已離開了大公路,拐進(jìn)了成片的生活小區(qū)。
快七點了,一凡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這一片應(yīng)該是很老的生活區(qū)了,基本都是多層建筑,房屋的外墻已顯得十分除舊,道路本來就不寬,兩傍已緊挨著停滿了車輛,辛勤工作了一天的人們,三三兩兩,匆匆往家趕,道路顯得更加擁擠,車子無法開快,小李細(xì)心地觀察著路況,偶爾小心翼翼地按一下喇叭,提醒前面的行人讓一讓。
“這一片叫做天河社區(qū),屬于廣州老城,我們公司租的房子在天河新村”,小李一邊說,一邊把車開進(jìn)了一個陳舊的小區(qū)大門,進(jìn)門的時候他把頭伸出窗外,向門衛(wèi)大爺微笑著點點了頭。
“到了,余哥,我們的家到了——”,小李停好車,急迫地打開車門鉆了出去,一邊伸著懶腰,一邊高聲地說道,把“了”字拖得很長,聽起有些興奮。也難怪,小伙子幾乎花了一整個下午,順利完成了接余一凡的任務(wù),一定感覺很輕松。
“我們的家?你也住這里嗎”一凡疑惑地望著小李,準(zhǔn)備去后座拿自己的皮箱。
“是呀,我們公司家沒在廣州的,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住在這里”,小李回答道。“不用拿行李,余哥,我們吃了飯再上去”,見余一凡要拿皮箱,小李趕緊說道。
“我們?nèi)バ^(qū)外面那個大排檔,炒幾個菜,喝二兩,余哥”,“余總下午在電話里就給我安排好了,讓我晚上陪你吃飯”,小李右手攀了下余一凡的肩膀,邊說邊往小區(qū)外面走。
“我去給家里打個電話!”余一凡一邊對小李說,一邊往路邊的副食店走去。一出小區(qū)大門,他就東張西望,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副食店門前的牌子上寫著“公話”兩個大字。
“去那里打什么電話,就用我手機打不就對了”,小李伸手拉了拉余一凡的膀子,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過來,“放心不收你的錢”,小李調(diào)皮地笑著說。
面對小李的熱情,余一凡沒有理由拒絕。
電話通了,鈴聲才響了一下,對方就接起來了。
“老公,你到了公司沒有,吃飯了嗎”,沒等一凡開口,妻子在電話那頭激動地喊了起來,聲音顫抖,似乎要哭了一般。
“老婆,我到公司租的宿舍這里了,現(xiàn)在準(zhǔn)備和小李一起去吃晚飯。“
“你們在家都好嘛,女兒怎么樣,晚上還是要鬧嗎,我不在家你們忙得過來不喲?”
“老公,一路上一定好累吧,晚上吃好點嘛,吃了早點回去沖個澡,好好休息”,妻子并沒有正面回答余一凡的問題,自顧自地按著她的思路心疼地叮囑一凡。
“老婆,女兒晚上夜哭的壞習(xí)慣改過來沒有?”一凡又重復(fù)了一遍。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才出生三個月的女兒,如果女兒白天睡覺晚上哭鬧的習(xí)慣不改過來,晚上不好好睡覺,一定會讓母親和妻子累趴下的。
“女兒還是那樣,老公”
“不過你別擔(dān)心,我們正在想辦法糾正她的習(xí)慣,我和媽忙得過來,你在外面照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老公,我好想你!”
“老婆,我也好想你們!”
“女兒在哭了,該喂她奶了,老公我掛了哈,記住我的話,照顧好自己”,不等一凡回答,妻子已匆匆掛了電話。
“兩口子恩愛喲,余哥”,等在一邊的小李開著玩笑。
“走喲,填肚子去了”,見余一凡還沉浸在與妻子通話的氛圍里發(fā)呆,小李伸手拉了拉他。
晚飯點了三個菜,兩葷一素,外加一個湯。
小李要了一個二兩的北京二鍋頭,余一凡沒有要白酒,他覺得又累又渴,便點了兩瓶珠江啤酒。
幾個小時的接觸,小李與一凡越加熟絡(luò)起來,說話和動作都更加隨意。他熱情、豪放的性格也與余一凡很對味。
旁邊桌上是一對情侶,邊吃飯邊用粵語在談?wù)撝裁矗m然他們聲音不小,表情豐富,余一凡還是一句也沒有聽懂。
吃飯的時候,小李熱情地招呼一凡吃菜,頻繁地與他碰杯。余一凡心里能感受到小李濃濃的熱情,但他的情緒始終高不起來,心里總有一種無處生根的落寞,心情復(fù)雜得難以言表。他每次都是一口一杯,三下兩下就喝光了兩瓶啤酒。小李還要幫他點酒,一凡態(tài)度堅決地拒絕了。
吃完飯,小李搶著結(jié)賬,說是黃總安排好的,讓一凡別和他爭。
晚飯一共吃了102塊,“給100吧,給兩個帥哥打折,以后常來喲”,胖胖的女老板站在柜臺后面,盯著小李和一凡,一臉的媚笑,嘴上開著玩笑,接過小李手上的100元大鈔,隨手扯了一張□□遞到小李手里,順手在小李手上摸了一把,一看就是個精明能干的女人。
余一凡和小李一前一后走出了店門。
天色早已暗了,夜色籠罩了白天喧鬧的城市,街燈明了,白天單調(diào)平淡的街道和樓房上到處閃耀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充滿曖昧和誘惑,讓人想入非非!
和小李并排走在陌生的街道邊,面對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余一凡感覺似乎呼吸到胸腔里的空氣都是陌生的,他始終覺得好像在夢里一般,唯有在旁邊不停找話題與自己攀談的小李才讓他感到一絲真實,讓遠(yuǎn)離家鄉(xiāng),遠(yuǎn)離親人而備感落寞無助的他,找到了些許慰藉。
天河新村是這個社區(qū)里少有的電梯房,最高12層,雖然在這一片屬高樓,但在廣州這個大都市,也只能算是不起眼的了。
回到天河新村已經(jīng)7點半了。
小李幫余一凡提著皮箱,兩人一起進(jìn)了電梯。三幢二單元。余一凡在心里記下了樓號和單元號。
“我們住在五樓”,小李按了一下電梯鍵板上“5”。
電梯門開了。門廳里站著一位個子高挑的女人。
“這位是余哥,任姐”,“這位是任姐,和我一個部門,她負(fù)責(zé)管理公司的員工宿舍”,小李一邊給兩人介紹,一邊掏出鑰匙打開502的房門,走了進(jìn)去。
“您好,余哥,我是行政人事部的任燕麗,你叫我小任吧”,小李叫任姐的女人看著余一凡說。
“您好,小任”,余一凡本想伸出手去和對方握握手,見對方?jīng)]有握手的意思,便轉(zhuǎn)身跟著小李走進(jìn)了房間。
“這套房一共有三個臥室,我和財務(wù)的小馬住這間,那間是審計部老包住的,你住這間”,小李邊走邊介紹,把余一凡帶到了最里邊那間臥室,隨手把皮箱放在了窗臺上。
這間臥室里放了一張1.5米的木板床,顯得有些舊了,床上鋪著嶄新的床單,一床薄被褥疊得很整齊,一看就是不久才收拾好的。進(jìn)門的墻邊放著一個簡易的布衣柜,也不是新的,窗臺邊放著一張書桌,一把可以升降的人造革椅子。應(yīng)該是以前住過人的。余一凡快速地掃視了屋子一圈,心想。
“以前業(yè)務(wù)一部的王經(jīng)理在這里住,兩個月前他辭職了”,“我上午才來鋪的床,怕鋪早了起灰”,跟在后面進(jìn)門的任燕麗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在身后說道。
“怎么樣,余哥”,“你一個人住,安逸吧,我還是兩個人住呢,小馬那蝦子每天晚上鼾聲如雷,把我折磨慘了”,“你在我們隔壁,說不定以后你都能聽到他的打雷聲”,小李一邊有些夸張地說道,一邊哈哈哈地笑起來。
余一凡笑了笑,沒有說話。其實他心里還是感到滿意的。多年辦公室的職場經(jīng)驗,讓他學(xué)會了深沉。畢竟和任燕麗才見面幾分鐘,他不想對公司的宿舍條件作正面評價。
“哪天幫我換換宿舍唄,任姐,求求你嘛”,小李滿臉的俏皮,用撒嬌的口吻對任燕麗說。看起來兩人關(guān)系不錯,余一凡看在眼里。
“這是房間的鑰匙,這個是臥室的,這個是大門的,這個是下面單元門的”,任燕麗將三把串在一起的鑰匙遞給余一凡。
“余哥,您休息吧,我們不打擾你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訴我,我也住在這個單元,301”,任燕麗邊說邊轉(zhuǎn)身往外走,小李緊跟在她后面。
“哦,還忘了,余哥,你的手機號給我,有什么事情好聯(lián)系”,已走到門邊的小任轉(zhuǎn)身等著余一凡。
“余哥是四川的號,漫游加長途,存來也沒用,明天我陪余哥去辦個這邊的號,你再存”,見余一凡遲疑沒說話,小李似乎明白了什么,一邊說一邊把任燕麗往門外推。
“也是哈,我怎么沒想到呢”,任燕麗笑著說。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余一凡一邊附和著一邊把他們送出門外。小李知道自己沒有手機,哪來的手機號,故意為自己在任燕麗面前打掩護(hù)。看來這個山東大漢也并不是一個粗人。余一凡在心里更加覺得小李這小伙子不錯。
任燕麗下樓去了。
“看會兒電視嘛,余哥”,小李看來也累了,已半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打開了電視。
余一凡正站在過道里打量著客廳里的陳設(shè)。
客廳大約有20平方,擺了一套五座沙發(fā),一個小茶幾,一個電視柜,電視柜上的長虹電視里正在放著戰(zhàn)爭片,戰(zhàn)斗場面激烈而血腥。與客廳相通的陽臺上擺著一張方桌和四把椅子。整個房間布置還是有些居家的感覺。地面鋪的是白色地磚,看來有些臟了。
“不想看了,想睡覺了!”戰(zhàn)爭片是余一凡的最愛,從小到大一看到穿著軍裝、扛著槍的場面就來勁,可今天他既疲憊,又失落,總感覺整個心里空蕩蕩的。
“那你洗洗睡吧,余哥!” 小李指了指衛(wèi)生間。
“是不是想家了,余哥?”小李開著玩笑。
其實余一凡平時也是挺幽默的,也愛開玩笑,但今天他沒有心情玩幽默。
余一凡對小李笑笑,轉(zhuǎn)身進(jìn)了自己房間,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
房間看起來還是不錯的,雖然陳設(shè)簡單,但床、衣柜、書桌、椅子等基本的家俱都有了,雖然看起來有些舊,但對自己這個小城來的窮小子來說,能在廣州這樣的大都市有這么個落腳的地方,已實屬難得了。再次審視了自己的房間,余一凡感到很滿意。
摸了摸了書桌和椅子,幾乎沒有灰塵,看來小任已擦過了。
站在窗前,外面街道上車輛、行人盡收眼底,遠(yuǎn)處高樓上閃爍的霓虹燈讓余一凡感覺頭暈?zāi)快牛瑵鉂獾厮庀蛩u來。
躺在床上,雖然沒有家里的床舒適,但比火車上的硬座強多了。
晃糊間,余一凡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老公,你還沒洗漱呢,快起來洗臉洗腳,你這只大懶豬!”,妻子用手推著自己的肩膀,在床邊催促。
“我再瞇一下嘛,老婆別催。”
“大懶豬,再不起來我癢刑侍候了喲!”
余一凡一驚,猛的掙開雙眼,屋子里哪有妻子的影子,原來是做夢了!
妻子是學(xué)醫(yī)的,在衛(wèi)生方面特講究,從來容不下半點不衛(wèi)生的行為。和妻子一起生活五年多了,每次想偷懶,不洗臉洗腳就上床睡覺或者早上賴床不起來,妻子就會在床邊這樣催促他,妻子的癢刑就是撓腳心或者胳肢窩。余一凡最怕?lián)习W癢了,幾乎每次妻子都是用癢刑把自己整起床的。
看來以后是這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得靠自覺了!余一凡在心里感嘆。睡意淡了好多。
翻身起床,打開窗臺上的皮箱,臨行前妻子給自己準(zhǔn)備的行頭整整齊齊地呈現(xiàn)在眼前。
那套灰色的西服是結(jié)婚時買的,平時都沒怎么穿,雖然已一年多了,還是那么新,妻子說去貿(mào)易公司上班,不比在鋼廠,應(yīng)該用得上。
皮鞋、白襯衣都是新買的,妻子說出去了,在大都市還是要穿著象樣些,不要影響公司形象,影響別個大都市的市容。
五條嶄新的內(nèi)褲,是妻子特意去軟衣房給自己買的,說國慶要回家,五條應(yīng)該換得過了。其實在家的時候都是兩條換著穿就夠了,哪里用得著那么多條內(nèi)褲,但妻子說自己不會買這些小玩意,出門在外,有備無患。
不銹鋼飯盒也是妻子特意為自己準(zhǔn)備的,說以后在外面吃飯盡量用自己的飯碗,以免傳染上什么病。
幾套舊衣服是妻子精心挑選過的,覺得還能穿得出門,便給帶上了。
看著箱子里妻子為自己準(zhǔn)備的這些東西,余一凡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為自己遠(yuǎn)行煞費苦心、精心準(zhǔn)備的身影。
他更想家了!在箱子的夾層里摸出一張照片,呆呆地看著。
照片是女兒滿月那天去照相館照的。照片上,余一凡抱著襁褓里的女兒,和妻子緊緊地靠在一起,小兩口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余一凡一會兒用手撫摸著照片上女兒的小臉蛋,一會兒又去摸摸妻子的頭,觸摸一下妻子嘴唇,淚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轉(zhuǎn)。
他好想去客廳里借小李的手機給家里打個電話,但最終還是沒有抹下面子。
“唉——”,余一凡無奈地長嘆一聲,把照片放在枕頭下面,站了起來。
草草地洗漱完畢,反鎖上房門,匆匆躺上床。
他要讓自己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以飽滿的精神面貌去新公司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