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個年代要證明親子關(guān)系其實也挺難的,因為還沒有出生證那種證件,出行全靠一張介紹信。
可是這個男人也不是孩子的直系親屬,孩子也太小,不但不會說話,還特別認(rèn)人,要證明關(guān)系就難上加難了。
而且放眼整個火車站,一個男人帶一個幾個月大的奶娃娃坐長途列車,還真的不曾見過,檢票員謹(jǐn)慎一點也是正常的。
難怪男人會急出一頭汗,還一直念叨著,再不檢票就趕不上火車了!
其實溫暖就是看那個孩子哭得太厲害了,整張臉從紅色變成鐵青,哭得撕心裂肺的。
她很清晰記得,當(dāng)初她剛穿來的時候,因為不想哺乳,也曾見過孩子哭成這個樣子。
再哭下去,孩子指不定就要昏厥過去了。
溫暖看著顧青寒向他們的身影走去,心里的擔(dān)憂慢慢壓下去,她有種感覺,顧青寒肯定可以幫那個男人解決問題。
只見顧青寒走到檢票員和軍人同志跟前,然后從軍裝口袋掏出了一個證件,亮給他們查看。
顧青寒的聲音低沉,高大的身軀比他們還要高出些許,一身正氣筆直的軍裝帶著強大的壓迫感:“兩位同志,我是空34師76團的飛行副大隊長顧青寒,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顧青寒亮出證件的剎那,幾個人都愣了愣,尤其是抱著孩子的那個男人。
男人一把便抓住了顧青寒的手臂,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欣喜,問:“你、你是空軍?”
問完,還特意看了看顧青寒的證件,看到那個熟悉的徽章,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他立刻就說:“軍人同志,我可以向你證明孩子父母的工作,但……”
“但,我只能跟你一個人說!”后面這句,他是湊到顧青寒耳旁說的,聲音壓得很低。
顧青寒皺了下眉,隨即望向檢票員和駐站軍人同志,問:“兩位同志放心把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嗎?”
檢票員和駐站軍人齊齊站直了身姿,不謀而合點了下頭:“當(dāng)然當(dāng)然。”
顧青寒看了那抱著孩子的男人一眼,隨即示意他過去一旁的小屋子里。
孩子依然還在哭,顧青寒看著那孩子,便說:“長話短說。”
男人一邊拍了拍孩子的后背,一邊踱著步走了兩腳,之后才壓低了聲音道:“軍人同志,我叫劉明飛,是孩子的堂二伯。這孩子他的父母是634所的航空研究員,之所以不能告知外面的檢票員,是因為他們的工作是保密的,我不能暴露出來。您是空軍,想必您一定知道那個地方。”
顧青寒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隨即點了下頭,“我知道。”
那個研究所確實還在保密狀態(tài)中,現(xiàn)在正是祖國航空事業(yè)的起步期,很多研究人員都隱姓埋名,扎根在深山老林里邊專心鉆研。
劉明飛怕顧青寒不相信,還把掛在身上的一袋子尿布打開了一個口,讓他查看:“看,我這里還有孩子的一些用品,尿布,小衣服,都有他的名字,都是孩子奶奶給繡上去的,他叫劉華清。我真不是人拐子,我也有介紹信,只是我也不常回老家,孩子沒見過我,所以就一直哭鬧。而且我一個大男人,也沒帶過孩子,確實笨手笨腳的,孩子哭了也不會哄,才會讓檢票員誤會了我。”
“對了,我還有基地給的特供票,我用來買了一罐麥乳精,不過在外頭的檢票口,等會你也可以翻查一下的。”
顧青寒點了下頭,隨即想起了溫暖剛剛跟他說過的話,跟劉明飛說的情況基本上是一致。
而且,634所確實有個姓劉的航空動力專家。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顧青寒還是仔細(xì)翻了一下孩子的衣服,和戶口本,名字的確對上了。
最后,他也領(lǐng)著劉明飛和孩子回到剛剛的檢票口,當(dāng)著大家的面檢查了那瓶麥乳精和票據(jù),確實是特供的。
顧青寒檢查了一番之后,也確定孩子身份跟劉明飛說的情況也一一對上,便對檢票員說:“這位同志確實不是人販子。”
檢票員便安心地說:“那就好,人販子最可恨了,害得無數(shù)的家庭破碎!”
接著他便看向了劉明飛,抱歉道:“這位同志,希望你也別介意,我們只是謹(jǐn)慎起見,才會對你這么無禮。”
劉明飛點了點頭,臉色沒有剛才的凝重了,“理解理解,正是有兩位革命同志的謹(jǐn)慎才不會讓不法分子有機可乘,同志辛苦了。”
接著劉明飛即便抱著孩子也向顧青寒敬了一個軍禮:“也感謝顧同志你的幫助。”
*
解決劉明飛的事情后,顧青寒也沒有再逗留了,打算早點檢票上車。
只不過溫暖還一直看著劉明飛和那個孩子,眼里似乎不忍。
他重新拿起幾大袋子的行李,耐心解釋道:“我們的列車二十分鐘后就要開啟,再拖下去可能就不夠時間了。”
溫暖點了點頭,也知道愛莫能助,只是看到那個孩子哭得凄慘,于心不忍而已。
“嗯,我們先上車吧。”
她抱著孩子,一路跟著顧青寒上了車,然后穿過一截又一截的車廂,猶如游走在沙丁魚風(fēng)暴似的,最后到了一個臥鋪車廂他們才停了下來。
小家伙雖然抱在懷里,但跟著擠了一堆堆的人群,剛剛就哭了一小會,到了臥鋪車廂的時候才停下來,此刻眼睛濕漉漉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很是好奇,四周地打量著。
“先把孩子放下來吧,我們的是下鋪。”
溫暖聽顧青寒這么一說,忍不住問:“時間這么緊急,居然還能買到臥鋪車票?”
溫暖還以為隨軍得這么突然,肯定只能買硬座票了,要是人多的話,站票也不是不可能,誰成想居然還能買到臥鋪,還是四人間的。
顧青寒也沒打算隱瞞,便說:“組織照顧我們孩子小,所以特地申請了臥鋪。”說完,便接過溫暖懷里的孩子,然后把小家伙放到了臥鋪床上,讓她坐著。
“不過,只有一張。”
“哦。”溫暖抿了下唇,淡笑道:“沒關(guān)系,反正我們也要看管行李和孩子,到時候輪流睡一下就行了。”
溫暖抱了一路,早已經(jīng)腰酸背痛的了,也不管顧青寒怎么看的了,直接就倒在了臥鋪床上,跟小家伙挨住躺一塊了。
小家伙看到溫暖也躺了下來,隨即伸手抓了一下溫暖的頭發(fā),疼得她“嘶嘶”叫疼。
顧青寒見她小臉都皺起來了,連忙掰開了小家伙那白嫩的小手,并斥道:“不能這樣扯頭發(fā)!”
不過小家伙跟了顧青寒一路,現(xiàn)在又開始不怕他了,顧青寒不讓她扯溫暖的頭發(fā),她就用手抓顧青寒的下巴。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胡渣扎手,小家伙抓了兩下便不想抓了,改為抓臥鋪床單。
溫暖干脆坐了起來,不厭其煩地跟她講道理,不讓她“破壞公物”。
顧青寒一邊聽著溫暖跟孩子說話,一邊從一個軍綠色的行李袋中拿出了張小毯子,放到了臥鋪床上:“冷的話,可以蓋一下。”
溫暖抱著孩子走了一路,其實身上出了汗,但接過顧青寒的毯子時,還是笑瞇瞇說了句:“你想得真周到。”
接著溫暖又問:“你累不累?要不要也坐下休息一會?”
顧青寒雖然高高大大的,還一身的腱子肉,但背著行李走了一路,溫暖看著都覺得他累。
無奈他的臉色絲毫沒有變化,呼吸也平穩(wěn)緩和。
顧青寒還沒回應(yīng),車廂便響起了一陣熟悉的嬰兒哭聲,只見剛剛在檢票口見過的劉明飛一手抱著一個嘩嘩大哭的孩子,一手提著幾袋子行李,氣喘吁吁地在臥鋪車廂門口張望著。
當(dāng)劉明飛看到顧青寒時,緊繃的臉?biāo)沙诹讼聛恚骸邦櫷荆烧媲桑峙龅侥懔恕!?br /> 接著又說:“剛才的事還真謝謝你,不然我可能就趕不上這趟火車了。”
顧青寒其實也沒想到居然有這么巧的事情,臉上有點不自然,便說:“不客氣,其實是我妻子觀察得入微,提醒了我。”
要不是溫暖提醒,他可能不會管這件事。
畢竟,這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越權(quán)了。
劉明飛這才注意到車廂臥鋪坐著的一大一小,大的明艷漂亮,小的可愛乖巧。
他對著溫暖點了點頭:“你好同志,謝謝你們的幫助。”
溫暖注意到他懷里的孩子依然哭得厲害,也顧不得說一些客套話了,便說:“同志,孩子應(yīng)該是餓了,尿布也該換了……要不你先給孩子沖個奶粉吧。”
她剛剛就注意到,孩子的開襠褲里面的尿布早就亂七八糟的,根本就沒包好。
劉明飛就這么放下了孩子到臥鋪床上,然后從大包小包中胡亂翻找了一遍,終于找到了一個奶瓶。
然后又抽出了一張尿布,可是卻不知道怎么下手。
溫暖走到他身旁,隨即道:“同志,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不如我?guī)退麚Q一下?”
劉明飛好像丟走了一個燙手山芋似的,把尿布遞給了溫暖,說:“信信信,那真的麻煩你了。”
接著他就說:“那我去裝一下熱水,給他開奶粉。”
溫暖回過頭看他,笑了笑:“這不太好,你得留在這里看著孩子。”
反正要是她,絕不會讓自己這么小的孩子遠(yuǎn)離自己的視線之外。
接著她又轉(zhuǎn)頭對顧青寒說:“青寒,你去幫這個同志打一點熱水回來。”
不知道怎么的,顧青寒覺得溫暖叫他的名字時,特別好聽。
這也是以前不曾有過的。
他的耳根紅了紅,隨即接過劉明飛手里的暖水壺,“我來。”
劉明飛深深被他們感動了,熱淚盈眶道:“我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你說我該怎么報答你們好啊!”
溫暖微微彎下腰,沒一會的功夫就給那孩子重新包好了尿布,笑道:“同志你言重了,舉手之勞罷了。”
孩子的哭聲終于小了些,顧青寒也很快打了熱水回來,兩個大男人手忙腳亂地沖起了奶粉。
不過等到喂孩子時,孩子又開始哭了,明顯是不要劉明飛喂。
最后還是溫暖主動開口幫忙,劉明飛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溫暖還在哺乳中,身上有種讓孩子安定的氣息,那孩子一到她的手,立馬就不哭了,吮著奶瓶美滋滋地喝了起來,到了最后還直接睡了過去。
溫暖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到了床上,“可能是哭累了,喝了大半就睡著了。”
劉明飛看著直接呼呼睡去的小家伙,感激地對溫暖說道:“溫同志,今天你的大恩大德,我劉明飛一定銘記在心,他日一定會報答你的。”
溫暖覺得劉明飛這個名字有點耳熟,腦海一閃而過書里一個未來商界大鱷的名字,似乎也是叫劉明飛。
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同一個名字。
溫暖笑了笑,看了眼逗弄女兒的顧青寒,“我的丈夫是一名軍人,我作為一名軍嫂會與他在為人民服務(wù)的道路上一路同行,能幫助到你那就好了。”
話落,顧青寒對上了溫暖的笑臉,面色變得有點不自然起來,但他無法忽視內(nèi)心那漸漸泛起的喜悅。
*
列車一路向北,氣溫也慢慢降低了。
路途雖然遙遠(yuǎn),但孩子一路上都很乖巧,而且兩個小不點有伴,玩累了就睡,醒了又一起玩,開心得很。
剛好有兩張臥鋪,溫暖就跟兩個小奶娃擠在一張床上,顧青寒和劉明飛就輪流著在另一張床睡覺,看守。
時間倒不至于難熬。
綠皮火車走走停停兩天的時間,終于在第三天的中午到了終點站——
京市。
顧青寒之前就說了,他們就在京市下車,然后坐部隊的專車去北城的空軍基地,所以他們會在京市停留一晚。
對于七十年代的首都,溫暖還是無比期待的,這個即便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烽火洗禮,卻屹立不倒的城市,承載了無數(shù)華夏兒女的期待。
她像一條巨龍蟄伏在歲月山河之間,等待著春天的喚醒。
溫暖抱著孩子下了火車,隨即一股夾著雪花的狂風(fēng)席卷而來,她摟緊了懷里的小家伙,瑟縮著身體。
沒想到,七十年代的京市居然是這么冷的!
此刻的溫暖,想直接把顧青寒行李袋的棉被拿出來,然后蓋在身上。
顧青寒提著大包小包跟在后面,感覺到一陣?yán)滹L(fēng)襲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問了一句:“冷不冷?”
溫暖咬著牙關(guān),搖了下頭:“不冷!”
接著溫暖毫不客氣地說了句:“不過我餓了。”
吃了幾天干巴巴的攤餅和窩頭,她嘴巴都發(fā)苦了,這會兒只想吃點熱的暖暖身!
雖然這北方天氣是冷,但此刻溫暖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樣的,她有了種對新生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