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許端立身太湖之前,躊躇滿志時。
三苗,苗都,作為揚州第一邦國的國都,蒸騰的氣運,在國都上空,化作五色云霞,重重云光之間,隱有龍吟回蕩。
一根氣運天柱通天徹地,其間浮現(xiàn)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又有農(nóng)耕畜養(yǎng),兵戈錚錚。萬千氣數(shù)垂落,凝結(jié)朵朵瓔珞寶華。
天柱中央,更有一尊寶鼎,似沉似浮,寶鼎鼎身,銘刻一千二百金文。每一金文上,皆有莫大威能,懾服一眾妖魔神怪。
這苗都內(nèi),國運氣數(shù)宏大,可謂神魔辟易,鎮(zhèn)壓一切牛鬼蛇神。不死不滅的天神地祇,在浩大人道氣數(shù)下,亦渺小之極。
苗都正中,三苗政治中心,自初代苗君立國以來,便一直是三苗萬萬黎庶,精神寄托的九黎宮,當(dāng)代苗君高坐在公位上。
一眾勛貴重臣,立于九黎宮大殿。這些勛貴重臣各有氣象顯現(xiàn),地祇級數(shù)氣機,滿溢在大殿之中,演繹一重重神異景象。
在一眾地祇級數(shù)氣機演化之間,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天神氣機,在其中游弋,幾尊神色冷然的天神,手持笏板,站在前列。
這,就是三苗的底蘊!
只這一座九黎宮中的高手,就足以懾服揚州大半諸侯,若是再算上隱藏最深的底蘊,放眼揚州列國,幾無一能與其匹敵。
一定程度上,九黎宮可以說是一座神宮,諸神林立,強者云集。只要三苗君一聲令下,就能讓天地反復(fù),萬萬生靈盡沒。
越是接近強者,心頭的無力感,就會越發(fā)明顯,很難想象,當(dāng)時的古越,憑什么能與三苗爭奪霸權(quán)。
身為越國使節(jié),張和神色凝重,壓下心頭對三苗國強大國勢的驚悸,恭謹(jǐn)?shù)南蛏弦话荩溃骸霸饺藦埡停]見苗公。”
沉寂的神宮內(nèi),驀然回響著張和平靜的聲音。一位位天神地祇緩緩睜開雙眼,目光饒有意味的投向張和。
“……”
被這些超乎想象的強者注視,張和心理壓力驟增。哪怕這些勛貴重臣,并沒有特意針對張和,也不可能有意針對。
只是這些天神地祇本身的存在,對于肉體凡胎的張和而言,神人之界,生命層次的巨大差距,就能大到讓人絕望。
當(dāng)代三苗君,位列人道頂點的姜單,冷淡的看著殿下的張和,語氣淡漠,道:“越人?”
頂著莫大壓力,張和鏗鏘有力,回道:“在下,正是越人,”
三苗與古越恩怨頗深,昔年古越之所以亡國,三苗是出了大力的。若非古越爭霸失敗,以古越小霸的實力,不至于亡國。
當(dāng)然,古越雖是亡國,可古越拼盡一切搏命一擊,同樣讓三苗損失不小。
??
只是三萬年歲月以后,三苗已經(jīng)恢復(fù)了當(dāng)初的元氣。而作為三苗的對手,越人卻白白浪費了三萬年時光,
如此一來,進一步拉開了苗越的差距,三苗如今還是一方霸主,而古越卻是分崩離析,氏族內(nèi)斗了幾萬載。
“越人?”
驚訝過后,姜單嘖嘖稱奇,道:“看來,越人之中,出了個了不起的人物,竟將四分五裂的越人氏族,重新統(tǒng)合了起來。”
三萬年的時光,對于凡夫俗子來說,是一段漫長之極的歲月。可對姜單這等強大諸侯,三萬年的時光并非那么遙不可及。
當(dāng)初擊敗古越,迫使古越分崩離析的三苗君,就是姜單的父親。當(dāng)時的姜單,還是三苗國的世子,尚未繼承三苗君之位。
可以說,姜單是那一場霸權(quán)之爭的見證者,全程見證了古越的衰亡,然后在父親手里接過公位,恢復(fù)三苗國損耗的元氣。
此刻,身為親身見證古越亡國的姜單,知道在古越尸骸上孕育的越國,已這時瓜熟蒂落之后,頗有一種時空交換之感。
在眾位地祇的威壓下,張和維持著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沉穩(wěn)道:“吾家君上,是為當(dāng)代人雄,一統(tǒng)會稽,乃是秉承天命!”
“當(dāng)是時也,正是吾家君上,一鳴天下知的時候。”
高坐公侯之位的姜單,眼底劃過一絲異色,道:“好一個會稽人雄,一統(tǒng)會稽,挫敗吳國攻勢,確實有點承天應(yīng)命的意思。”
吳越一戰(zhàn),吳國大敗虧輸,姒伯陽以其陸地神仙的力量,讓揚州諸侯側(cè)目,再無諸侯膽敢小覷姒伯陽的實力。
能以一己之力,鎮(zhèn)壓會稽氏族,并打穿吳國大軍的人雄,其實力之強,就是放眼揚州億萬里大地上,亦是舉足輕重了。
這里的實力,指的是姒伯陽的個人武力。以會稽氏族的貧乏,能孕育出姒伯陽這等強者,絕對是僥天之幸事。
就是以三苗君姜單的尊貴,一樣不敢小看姒伯陽的實力,這是一位真正的頂尖強者,不是三苗國的那些普通天神可比。
需知道,當(dāng)世邦國,實分封君、封伯、封侯、封公四等。
三苗國位列封公一等,是天子之下最頂尖的諸侯之一,其勢力自是強橫。國中不缺天神地祇級數(shù)的存在,鎮(zhèn)壓國運。
可能三苗的實力,尚且比不得秦、晉、齊、楚四大諸侯,但也算四大諸侯下的第一序列,有望角逐天子之位的大國霸主。
對如此強大的大國霸主來說,等閑天神人物不過爾爾,反掌就能鎮(zhèn)壓,唯有如同姒伯陽一樣的頂尖強者,才能讓其正視。
何謂頂尖強者,一顆道心猶如金剛,萬劫不壞,永世不動,道法交匯,融會貫通,神乎其神。
實力極端強大,戰(zhàn)意堅不可摧,一位頂尖強者就能擊殺復(fù)數(shù)以上的天神,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天驕人物。
在許多諸侯眼里,姒伯陽就是一位秉承氣運,進而崛起的天驕人物。
姜單眼中異色愈發(fā)明顯,道:“只是,你越人自詡承繼古越道統(tǒng),難道就不怕,將古越與三苗的恩怨,也一并接過去?”
“真是好大的膽氣,明知古越與三苗的因果,還敢觸我三苗虎須,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以為憑著自身實力,無懼一切?”
“也許,你們以為,打敗了一次吳國,就有資格與我三苗為敵?”
“嗯?”
姜單的眉頭,微微一蹙,就在這一蹙間,似有滔天壓力,壓在張和的身上。
九黎宮大殿的眾神,眸中閃爍寒星,那一霎那的殺機,充斥于堂皇偉岸的殿堂內(nèi),仿佛要將周遭時空凍結(jié)。
這一刻,不需要什么口誅筆伐,只是殿中列位地祇天神冷冽的目光,如同刀鋒,讓人不禁戰(zhàn)戰(zhàn)兢兢,心驚肉跳。
“我家主君,自不會有此狂悖之念。我越人雖承襲古越道統(tǒng),得古越氣運,可古越是古越,越國是越國,不能混為一談。”
張和面色一白,深吸了一口氣,道:“三苗者,為當(dāng)世大國霸主。三苗君位列公侯,人道頂點,是揚州八十一諸侯之長。”
“我主向來敬重三苗君,萬萬不敢有與三苗相爭之心。”
張和話音一頓,又道:“我主,常說三苗君恩怨分明,應(yīng)該知道此時之越人,與昔年古越的不同。”
“今時的越人,雖是秉承古越天命,可三萬年時光荏苒,越人早已贏弱不堪。如今的越國,拿什么與強大的三苗為敵?”
張和態(tài)度謙卑,道:“越人弱小,能重建邦國,已是僥幸,實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說這些話的時候,張和的心中,固有有著強烈的屈辱感。可作為揚州第一諸侯,三苗的力量太過強大了,強的讓人無力。
這時,張和若是太過剛硬,只怕會給三苗君臣一個不妙的信號。越國已經(jīng)有了吳國作為對手,不可能再引起三苗的敵視。
在強大的三苗面前,新生的越國,不說脆弱的如同嬰兒,也相差不了多少。
這終究是一方大國霸主,實力相差如此懸殊,給予張和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一個三苗,等于與三四個吳國的體量。越國能擊敗吳國,不代表能與實力遠在吳國之上的三苗抗衡。
這是吳國都做不到的事,張和不認為新生的越國能做到。想要與三苗爭鋒,至少是在吳越合一之后,才有一絲機會。
姜單看著恭謹(jǐn)?shù)臉O點的張和,在沉默片刻后,突然笑著搖了搖頭,道:“越君,竟有此心,實是難得,不錯,不錯啊!”
“如果,當(dāng)年的古越君,有這位越君一半的敬畏之心,也不至于最后國破家亡,成為亡國之君了。”
張和道:“我主常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一國之君,若不常存敬畏之心,與國與民,皆有大害。”
“敬畏……”
姜單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和一眼,贊許道:“是啊,連國君都無敬畏之心,又怎能讓治下的邦國之民,有敬畏之心?”
張和沉聲,道:“姜公英明,”
沉吟半晌,姜單緩緩道:“你的來意,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可以回去復(fù)命了,就說越國開國盛典,三苗定會遣使來賀。”
三苗的強大,是方方面面的,在越人大敗吳軍的第一時間,姜單就收到了這一戰(zhàn)的所有細節(jié),更有越人將要立國的消息。
越人立國,無論如何都避不過三苗,沒有三苗的承認,以越人的實力,必將舉步維艱。
“這……姜公派遣使節(jié),賀開國之禮,”張和面露喜色,端端正正的一拜,道:“張和,先代我主,謝過姜公,”
只有置身于苗都,才能知道三苗的強大。三苗之內(nèi),不說地祇如云,也相差無幾。一尊尊地祇,拱衛(wèi)著國君姜單。
有著三苗的使節(jié),在開國之禮上露面,對于新生的越國,不吝于是最強有力的支持,對其他諸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威懾。
在揚州大地之上,三苗的態(tài)度,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著揚州大半諸侯的態(tài)度。
如此一來,姜單命讓三苗使節(jié),出現(xiàn)在越國開國盛典上,也象征著越國,正式進入揚州諸侯之列,不再受各國的排擠。
只要越國正常進入諸侯之林,張和有信心不出十年,越國就能煥然一新。再不出百年,越國就可以嘗試武力吞并吳國。
在得到姜單的許諾后,張和以急于復(fù)命為由,向姜單告退。在張和退下之后,九黎宮的大殿,再度陷入沉寂。
過了一會兒,上大夫左聞聲音不急不緩,一言打破了大殿的靜寂,道:“上君,越國如此恭謹(jǐn),所圖非小啊!”
在張和上殿之時,這位上大夫就在旁一言不發(fā),暗自審視著張和。張和的低姿態(tài),著實讓左聞心頭有些發(fā)寒。
一國使節(jié)如此的低姿態(tài),實在是少見。
在左聞看來,不怕越國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怕越國甘以三苗的鷹犬爪牙自居,最后再反噬三苗。
姜單呵呵一笑,道:“我知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越人表現(xiàn)的越是卑微,咱們?nèi)缇驮皆摼琛!?br/>
“可至少,以越國目前的實力,對三苗還構(gòu)不成威脅。咱們可以把越國,當(dāng)作是咱們養(yǎng)的一頭惡犬,用他對付咱們的對手。”
“不管越國,對咱們?nèi)缡蔷词呛蓿灰蹅兝卫握莆帐掷锏逆湕l,這條惡犬就脫不了咱們的掌控。”
左聞了然,低聲道:“您,是想用越國,制衡吳國?”
“知我者,左大夫也!“
姜單淡淡道:“吳越世仇,若非我這些年,都壓著吳國,不讓吳國吞并越國,此時的吳國,早已實現(xiàn)吳越合一了。”
“不過,就算壓著吳國,但吳國經(jīng)過這些年沉淀,勢力愈發(fā)壯大,已是事實上的揚州第三大諸侯,僅次于三苗與曲國。”
“現(xiàn)在,再不給吳國,找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吳國只怕就要狂悖到,想要取我而代之了。”
上大夫左聞垂頭,道:“吳越,皆不可信,讓他們互相制衡,也能為我三苗,可以全心全意的對付曲國。”
“與曲國相比,吳越二國只是小疾。”
對于左聞所言,姜單輕聲一笑,道:“左大夫說的是,讓吳越斗去吧……”
“他們要是不斗,我還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戒備他們。他們要是不斗,我怎么有機會,徹底吞滅曲國,逐鹿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