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姒梓滿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手掌摩挲著掩日劍,岔開話題,道:“我這一去,少則二三年,多則八九年,才能回返山陰。”
“山陰一應(yīng)事務(wù),還要靠上陽你多多費心。”
說到此處,姒梓滿嘆道:“邦國初立,本該奮進(jìn)。但是越地經(jīng)連年大戰(zhàn),民生凋敝,百廢待興,只得勤修內(nèi)政,暫息干戈。”
“尤其開國之初這幾年,公務(wù)繁多,勞心勞神,最是耗人心血。我本想與諸位分擔(dān)一二,可現(xiàn)在重任在身,也無法分擔(dān)了。”
姒梓滿幽幽道:“還望上陽兄勿怪梓滿,在峣水偷閑,讓列位受累。”
上陽仲拱手,哈哈笑道:“梓滿兄的難處,我等又不是不知。怎會因梓滿兄遠(yuǎn)赴峣水,而我等卻要勞于案牘,就心生憤懣?”
哼了一聲,上陽仲指著姒梓滿,道:“你啊,你啊,你這是把我上陽仲,還有那些老友,都看成什么人了?”
姒梓滿大笑,道:“哈哈,好,好,是某家不對,某家這就給太宰大人賠罪。”
他抱拳做稽,道:“嗯……不知太宰大人,今夜可有暇,上我府邸喝上幾杯?”
上陽仲一愣,道:“這……”
眼見上陽仲似要推拒,不待上陽仲開口,姒梓滿道:“幾十年交情,如今兄弟外任,臨行之前,難道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話已至此,上陽仲無奈,道:“那,就叨擾梓滿兄了。”
姒梓滿揮了揮手,慨然道:“有什么叨擾不叨擾的,先君老臣不多矣!”
自姒伯陽上位以來,雖依舊極重視三輔臣,在開國之后,更是將三輔臣封為八駿,與國同休。
只是除了三大輔臣之外,目前朝堂上還活躍著的,上代山陰君遺留的老臣,著實不剩幾位了。
在姒伯陽繼位之后,幾次清算大姓,受到波及,死傷了不少老臣。
而沒受波及的老臣,又大多是平庸之輩,不是戰(zhàn)死沙場,就是老死床榻。
能活到姒伯陽開國的上代老臣,就算加上三大輔臣這般重量級人物,一樣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所以,哪怕三輔臣之間政見不同,但在上代老臣紛紛凋零的當(dāng)下,還是要給彼此幾分顏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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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越國上下,如火如荼,籌備新都建立,乃至推行變法的時候。揚州列國之間,已然匯聚起一股暗流。
越國的開國盛典,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列國使節(jié)極大的震撼。而越國暴露出來的潛力,已經(jīng)讓有些諸侯感到了不安。
越國二十萬精銳之師,還不放在列國諸侯眼里。可越國竟有一支天兵之師的雛形,這就讓許多諸侯使節(jié)有了很大的壓力。
初生的越國,雖然只是天下數(shù)百諸侯之一,位列公、侯、伯、君四等諸侯之末。
可是,越國畢竟是繼承了古越道統(tǒng),有著古越的一部分底蘊,不能將越國當(dāng)作普通的邦國來看。
某種程度上,將越國看作一個‘伯’級諸侯也無不可。
而一方‘伯’級諸侯,已然可以被尊為‘方伯’,在諸侯之中的實力,絕不能算是弱小。
當(dāng)然,就算此時的越國并不弱,也要看其與誰比。與三苗、曲國等霸主大國相比,自然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
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以越國的實力,比起普通的諸侯,絕對是強(qiáng)出一大截。
如若不然,也不會有諸侯試圖以姒姓諸侯之名,拉攏姒伯陽,甚至更進(jìn)一步謀求與越國結(jié)盟。
那是因為越國的實力,讓許多諸侯看到了揚州列國間的脆弱平衡,即將被被打破。
所以,有的人敵視越國,有的人選擇聯(lián)合越國,列國各行其是,使得揚州大地上的暗流,愈發(fā)強(qiáng)烈。
在這個過程中,吳國的態(tài)度最為鮮明,對越國的惡意,更是從來都不加遮掩。吳越間的矛盾,已經(jīng)開始流于表面。
吳國都城,信陽宮,
姬諸樊腰間佩戴吳鉤,穿著寬大袍服,倚靠在靠椅上,眸子中冷芒閃爍,手指敲擊玉案,周匝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寒意。
“這么說,你對那小兒的評價,很高?”
姬諸樊望著躬立的鐘石,聽著鐘石在開國大典上的所見所聞,眉宇間浮現(xiàn)一抹奇異的意味。
鐘石低聲道:“能在三頭兇獸的聯(lián)手之下,非但全身而退,還殺了兩頭兇獸,收伏一頭兇獸,這種本事,可不是等閑之輩。”
“那三頭兇獸,都是老奴精心挑選的,又施以特殊手段,將其引到鑒湖的。對這三頭兇獸的能力,老奴自是有所了解。”
“姒伯陽,能在自身完好無損的情況下,將兇獸鎮(zhèn)壓。縱然是占了開國氣運之功,但他實力之強(qiáng)悍,也是毋庸置疑的。”
“至少,當(dāng)時的情況下,一般正神人物都不一定是那三獸的對手,更有可能被三獸撕成碎肉。”
對姬諸樊看出自家對姒伯陽的極高評價,鐘石一點也不意外。
應(yīng)該說,鐘石對這一點從未遮掩,而且姬諸樊又極其了解鐘石,這才能聽出,鐘石話里話外對姒伯陽的贊嘆。
作為敵人,鐘石做夢都想扼殺姒伯陽。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姒伯陽確實是個相當(dāng)棘手的人物。
姬諸樊低頭,沉默了片刻,道:“說的有道理,那小兒是個人物,生子……當(dāng)生姒伯陽啊!”
說起來,姬諸樊這一輩子就沒服過誰,以姬諸樊剛硬的性子,能讓他服的人,這世還沒有。
只是一想到自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小子,再與姒伯陽一對比,實在不能不讓姬諸樊有著如此感慨。
姒伯陽實在太耀眼了,與姒伯陽同一代的人,除了生而神圣的神子帝子,誰敢說能比姒伯陽更耀眼。
正是因為姒伯陽的耀眼,再對比自家那幾個混賬小子,才讓姬諸樊發(fā)出如此感慨。
姬諸樊嘴角微微上揚,低聲道:“不過,就因為他是個人物,所以才更要針對他,不能讓他成為咱們的威脅。”
“家國的利益,永遠(yuǎn)都要高于個人情感,何況那小子殺了我的后嗣,我用什么手段對付他,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姬諸樊輕聲道:“你說,是也不是?”
鐘石緩緩道:“正因為這小子非池中之物,所以他才更要死。對我吳國來說,死了的他國才俊,才是好才俊。”
越國一行之后,鐘石對姒伯陽的評價越高,對其相應(yīng)也愈發(fā)的忌憚。
尤其是在鐘石,親眼目睹姒伯陽的強(qiáng)絕武力之后,對姒伯陽的忌憚簡直達(dá)到無以復(fù)加的程度。
姬諸樊呵呵一笑,道:“是啊,越是人才,就越不能容他,我容他一時,就是對我吳國百萬臣民的不負(fù)責(zé)。”
“不過,你來說說,當(dāng)前有什么辦法,能置其于死地?這小子每活一天,我就有一種如芒在背之感,他太出色了。”
“比他的死鬼老子出色的太多了,正因為他這么出色,反而讓我,越發(fā)的想除掉這個禍害。”
姬諸樊瞇了瞇眼睛,誰也想不到,遠(yuǎn)在吳國的姬諸樊,竟會認(rèn)識上一代的山陰首領(lǐng)。
而且聽姬諸樊的語氣,對那位山陰首領(lǐng)還極為的熟悉,要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了。
鐘石道:“上君所想,老奴何嘗不知,只是那小兒大勢已成,要想殺之,實是難以辦到。”
“莫說我吳國難以傾國之力,對付這小兒。就是我吳國傾盡全力對付此子,也難以將這禍害徹底鏟除。”
“想要對付這小兒,除非請出古神大能,讓古神大能親自出手,以大法力大神通將之壓服,不然就只能智斗。”
“智斗?”
對鐘石所說,姬諸樊如何能不知道,只是讓姬諸樊沒想到,鐘石話到嘴邊,又拋出一個‘智斗’,讓姬諸樊有些意外。
“智斗……說說,怎么個智斗法?”
姬諸樊稍作沉吟,眸子中若明若暗,帶著絲絲冰寒,徐徐道:“我倒是對你說的那個智斗的法子,有一些興趣。”
讓一尊古神大能出手,姬諸樊不是辦不到。只是那都是吳國隱藏底蘊,就算他是吳國國君,也不能隨意命令一尊古神大能。
何況,讓一尊古神大能親自出手,殺一個修行不過百年的年輕人。就是姬諸樊張的了這個嘴,古神大能都未必理會姬諸樊。
再弱小的古神大能,都是法力無邊的先天生命,不是任何后天生命可以小覷的。
鐘石道:“上君,咱吳國與越國,雖然終有一戰(zhàn),可當(dāng)前局勢下,吳越都沒準(zhǔn)備好血戰(zhàn),實難全面開戰(zhàn)。”
“但,無論吳國,還是越國,都想要吳越混一。”
“只是區(qū)別是吳國吞并越國,還是越國入主吳國而已。”鐘石的聲音不急不緩,帶著一股波瀾不驚的韻味。
姬諸樊平靜道:“這,全揚州的人都知道,吳越世仇,不能并存。”
鐘石低頭小心翼翼,道:“既然列國諸侯,都知道兩國不能并存,那咱們?yōu)楹尾荒茉诶锩妫鲆蛔鑫恼履兀俊?br/>
姬諸樊眉頭一挑,哼道:“做文章?說的簡單,可這文章不好做啊,”
“吳越相爭,盼著漁翁得利的,可是不少,更有些諸侯,盼著咱們與越國玉石俱焚,好掃除一個眼中釘,肉中刺。”
“你說說,在這種情況下,咱們還能做什么文章?”
鐘石道:“只要三苗支持上君,咱們非但能做文章,而且還是大文章。”
姬諸樊奇道:“大文章,我倒要聽聽,你去了一趟越國,能想出什么大文章?”
鐘石道:“上君明鑒,我這篇文章不出則已,一出……定能把越國打入深淵。”
眼見鐘石信誓旦旦,姬諸樊問道:“那,我可要好好聽聽,你有什么手段了。”
對鐘石的手段,姬諸樊還是很認(rèn)可的。鐘石的才智,絕不亞于一些重臣,甚至還猶有過之。
若非鐘石自幼入宮,與姬諸樊一起長大,深得姬諸樊的信任。實際上他成為朝臣,更有前途一些。
“既然上君想知道,那老奴且說,您且聽著。”
鐘石默然,道:“據(jù)老奴所知,越國三面環(huán)水,一面靠山。”
“大部分的國土,都與我吳國接壤,就是一小部分不接壤的,也只是與中小諸侯相連。”
對鐘石所說,姬諸樊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只是姬諸樊不知道,這里面那一點值得吳國利用。
姬諸樊詫異問道;“所以呢?”
鐘石道:“上君,越國連年大戰(zhàn)小戰(zhàn)不斷,國庫早就被掏空了,全憑著越國商賈,往來各國,賺取那一點點貨殖。”
“有著貨殖吐哺,越國才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的立國。可要是,把這一點貨殖斷掉,時間尚短還好,時間一長,越國必會大亂。”
“借此達(dá)到,不戰(zhàn)而戰(zhàn),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姬諸樊淡淡道:“你的想法不錯,可是你確定,越國會因為一點貨殖,就自亂陣腳?”
“老奴,確定,”
鐘石道:“何況不僅僅只是一點貨殖,最主要的是請上君封鎖越國,片板不入水,并調(diào)遣重兵,駐扎巡視。”
“既不讓越國的一根竹箭流入揚州列國,也不讓吳國的一粒粟米,一枚符錢,從封鎖線外,流入越國。”
越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竹箭。會稽之竹,名滿天下,會稽的竹箭,同樣享有盛譽(yù),被天下神箭手追捧,
“爭取讓越國成為一方孤地,并將其困死。這樣,短則兩三年,長則四五年,就能將越國硬生生的困死。”
鐘石的手段,真是又陰又狠,堪稱的陰狠毒辣的典范,只是去了一趟越國,就能想出這么絕的毒計。
如果真按鐘石所說,封鎖越國周邊,斬斷越國與外界的聯(lián)系,以求孤立越國。
以越國目前的情況來看,不要說支撐三五年,就是一年,也未必能撐得下來。
畢竟,會稽的糧草經(jīng)過累年的大戰(zhàn)后,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之所以沒出事,只是因為越國在吃山陰氏的老本而已。
可是,就算是山陰氏四大倉,又能頂住數(shù)百萬越人幾天吃的?
只要吳國一方嚴(yán)格執(zhí)行封鎖之策,越國就是不死,也要被整的脫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