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咬著嘴唇，沖他眨眨眼。</br> 李歡眉頭緊皺——沒想到，蘇清歡這么好的姑娘，竟然嫁了個這樣的相公。聽說是個瘸子，要不能一直不起身？脾氣這么差，也不知道蘇清歡的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br> 在程家的時候，她是上上下下都喜歡的人，口碑極佳，既和氣又穩(wěn)妥，性格開朗又善良，除了想要做大人的夫人這點外，沒什么可以挑剔的。</br> 事情都壞在王夫人手里。</br> 可是蘇清歡身為下賤，心比天高，難道就沒有她自己的錯了嗎？</br> 這是李歡心中真正的想法，今日看到蘇清歡如此被呼來喝去，心中感慨，現(xiàn)在就是后悔，想做大人的姨娘，怕是也不得吧。</br> “做飯去，”陸棄冷冷地道，“你今日敢出門，我就打斷你的腿。”</br> 蘇清歡看看李歡，無奈道：“李大哥稍坐，白蘇，上茶！”</br> 白蘇要去，世子在她背后拉了一把，不許她去。</br> 白蘇遲疑了下，還是要動，就聽陸棄冷聲道：“你們是保護她安全，不是縱著她胡鬧。”</br> 李歡拳頭捏得緊緊的。然而想到事態(tài)緊急，蘇清歡對這個相公好像言聽計從，也只能忍下這口氣。</br> “相公，”蘇清歡走過來拉著陸棄的袖子，“咱們進屋說。”</br> 陸棄狠狠瞪了她一眼，站起身來。</br> 李歡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龍行虎步，根本就沒有跛行。</br> 看他氣勢，應(yīng)該家境殷實，自己也有本事；既然不是跛子，那他對蘇清歡的態(tài)度也就可以理解了。</br> 蘇清歡怕是高攀了他。</br> “鶴鳴，”蘇清歡笑著道，“你干嘛裝得那么兇？我得去看看，程家老祖宗對我有恩……”</br> “不行。”陸棄臉色更難看了，點著她額頭道，“你心多大！她對你好，她孫媳婦把你賣了，她替你主持公道還是派人找你了？你去程家送信，她立刻就能知道你回來了，為什么那時候不請你上門？說到底，她覺得你卑賤，你跟她‘大富大貴’的孫媳婦比起來，不值一提；她甚至還覺得，你現(xiàn)在不知道經(jīng)歷了怎么不堪的事情，除非有求于你，否則根本不會允許你進程家的門！”</br> 蘇清歡低下頭，難過片刻，再抬起頭來已是云淡風輕：“你說的都對，我自己心如明鏡。可是，在王夫人之前，她對我確實不錯。而且不可否認，我是吃程家的飯長大的，程宣信誓旦旦，卻出爾反爾，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與他恩斷義絕；但是老祖宗不一樣，她對我很好，甚至比程家庶出的姑娘還好。至于說后來，只能說是她審時度勢，沒有拉我一把，我雖然為此心涼，卻并不敢抹殺從前她待我的恩情，你明白嗎？等我還完了，以后才能坦然了斷。”</br> 陸棄冷笑一聲，也是氣急了，口不擇言道：“她是程宣的祖母！瓜田李下，便是為了我，你不該避嫌嗎？”</br> 蘇清歡咬著嘴唇：“我確實該避嫌，可是……”</br> “沒有可是！我不許你去。”陸棄霸道地道。</br> 蘇清歡并不想吵架，想了想后平心靜氣地道：“你不放心，就陪我一起去；還有白蘇、白芷，她們兩個在我身邊，我不會吃虧。”</br> “那種骯臟的地方，別臟了我鞋底。”陸棄道，“如果今天程家的下人捧著禮物來道歉，再提求醫(yī)，我或許還能同意；但是他們上來就綁架你的感情，利用感情說事，惡心到我了。”</br> “無論如何，我不想欠人情，老祖宗的恩情，我也不能忘……”</br> 沒人誰，是天經(jīng)地義該對誰好；受了恩就該領(lǐng)情還情。</br> 陸棄恨不得把她打一頓，怒道：“你受了她恩情，如果她開口讓你給程宣做妾，你答應(yīng)嗎？”</br> 蘇清歡耐心耗盡，卻仍極力克制，聲音已經(jīng)有些拔高：“你講道理行不行？我想給他做妾，還用等到現(xiàn)在嗎？他此刻遠在京城，關(guān)他什么事！我和他一刀兩斷，難道還要株連九族嗎！我就是在程家長大，有很多人對我很好，我難道就要抹殺掉他們嗎？”</br> 七年，她穿越來八年，在程家呆了七年，如何能一筆抹殺？</br> “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去？”陸棄怒目相視。</br> “是。”蘇清歡不甘示弱。</br> 該解釋的她已經(jīng)解釋過了，不能事事都順著他，慣著他。</br> 陸棄被她氣得發(fā)抖，隨手抓起一個茶杯擲到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茶杯粉身碎骨，碎渣四崩。</br> 蘇清歡不想縱著他的壞脾氣，沒有看他，一言不發(fā)地找到藥箱，提著轉(zhuǎn)身往外走。</br> “給我回來！”陸棄道，“你今日若是敢走出去，我……”</br> “你打斷我的腿？”蘇清歡回頭，疲憊一笑，“我已經(jīng)解釋過了，也讓你跟我去。你不肯，那就算了。我去一趟，如果沒事，立刻回來；如果有事拖延，我讓人回來帶信。我不想跟你吵架，心里難受，我先走了。”</br> 陸棄見她神情，哀傷難過，心里又哪里好受？</br> 想開口說“既然你要去，我就陪你走一趟”，又拉不下臉，頓時有些語塞，眼睜睜地看她走了出去。</br> “白蘇，你跟我去。白芷，你留在家里伺候大爺和公子。”蘇清歡出來吩咐，又摸摸世子的頭，看著他擔憂和不贊同的眼神道，“乖，娘回來再與你解釋，聽爹的話。”</br> “娘，我陪你去。”世子道。</br> “不，”蘇清歡看著他的眼睛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娘怕一不留神，讓你被人害了去。”</br> 李歡在旁邊，面色十分尷尬。</br> “那娘你要小心，”柿子擔憂地道，“你心地這么軟，容易被壞人欺負。”</br> “放心吧，是程家請我去治病，不會對我怎么樣。你爹生我氣了，幫我哄哄他……”蘇清歡摸摸他頭頂，“乖，娘先走了。”</br> 等到坐在轔轔而行的馬車上，向來沉默寡言的白蘇道：“夫人，奴婢覺得大爺這次是真的生氣了。”</br> 來了這么長時間，何曾聽過陸棄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對蘇清歡放過狠話？每晚兩人的纏綿，耳力極好的白蘇聽得都面紅耳赤，但是又隱隱羨慕，原來，戰(zhàn)神一點兒都不高冷，在喜歡的人面前，他像條忠犬一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