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縉昏迷前沒有交代更多,甚至沒有來得及交代兵權之事。</br> 但是燕川是他唯一的兒子,所以倒沒引起什么爭斗,即使有人心中躍躍欲試,大部分人還是擁立燕川。</br> “皇子,是這中原妖女給皇上下毒。”</br> “殺了她!”</br> “把她五馬分尸!”</br> 蔣嫣然看著燕云縉被眾人圍住,聽著這些憤怒的指責聲,神情未變。</br> 燕云縉已經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著黑血,雙目緊閉,面色青黑。</br> 燕川雖然還是少年,卻毫不費力地把燕云縉抱起來,然后看了眼蔣嫣然,雙目充血,憤怒的道:“把她給我關起來。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不許動她!”</br> 這是父皇唯一的交代,他暫時聽著。</br> 但是如果父皇真的有三長兩短,他拼著做一次逆子,也要把這個女人碎尸萬斷!</br> 燕川對燕云縉的埋怨,是一個狂熱的粉絲對偶像的埋怨,是基于敬佩和愛意,對偶像行為不端的無力指責。</br> 但是燕云縉是他最崇拜的英雄,也許日后父子可能為爭權奪勢而反目,可現在,燕川是真的流淚了。</br> 憤怒的士兵粗暴地把蔣嫣然拖走。</br> 她沒有反抗,看著燕川冷冷地道:“我勸你還是趕緊弄死我。現在不找我替你背黑鍋,早晚你在罪行無法掩飾。”</br> “給我掌嘴!”燕川怒道。</br> 給父皇下毒,現在還敢當眾挑撥他和父皇的關系,真以為他是父皇那樣的好脾氣嗎?</br> 立刻有人上來打蔣嫣然。</br> 她的俏臉瞬時腫了起來,然而目光依然桀驁不馴,清冷嘲諷。</br> “再耽誤一會兒,”她說,“你就可以直接登基了。”</br> 蔣嫣然被關押起來,燕云縉昏迷不醒,太醫在他的營帳中進進出出。</br> 燕川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燕云縉身邊寸步不離。</br> 他的營帳中,彩云小心翼翼地對方昕道:“姑娘,咱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離開了?”</br> 方昕笑容猙獰:“你要我逃跑?現在逃跑,那怎么能把罪名加給蔣嫣然?”</br> 燕云縉已經死了,現在就要看著蔣嫣然那個賤人的下場!</br> 彩云嘴唇動了幾番才艱難地道:“姑娘,其實蔣姑娘,也并非罪大惡極。當初她來到大蒙軍中,是為了拯救上京的百姓……”</br> “住口!”方昕勃然大怒,“你也被她洗腦了對不對?你現在也覺得是我喪心病狂對不對?”</br> “沒有,奴婢沒有。”彩云眼中水光盈盈,“姑娘,奴婢是舍不得您,一直因為這些事情而不開懷。”</br> 她想說卻還沒有來得及說的是,燕云縉對蔣嫣然,哪里算得上好?</br> 養只貓貓狗狗,喜歡的時候逗弄逗弄,什么東西也都能舍得給;但是不高興的時候連打帶罵,絲毫不給臉……</br> 中原人向來重禮,燕云縉數次在這樣的宴席場合斥責蔣嫣然,在彩云看來,已經是十分不給臉;如果放在自己身上,是沒法活下去的。m.</br> “你現在是看著方家落敗,胳膊肘就往外拐嗎?”方昕眼珠發紅,宛如厲鬼上身,十分可怖。</br> 彩云不敢再替蔣嫣然說話,眼淚一串一串地留下:“姑娘,奴婢沒有。”</br> 從前對自己體貼溫和的姑娘,已經一去不復返了。</br> 但是又能怪得了誰?家中經歷如此大變,姑娘也不容易。</br> 方昕看著她的樣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聲音緩和了些:“沉住氣,這件事情不會查到我們頭上的。蔣嫣然這次是死定了。只要燕云縉和蔣嫣然一死,我就帶你找機會逃出去,咱們兩個好好過日子。”</br> “好好過日子”的未來,已經是彩云的唯一精神支撐了。</br> 燕川三日沒有回來,彩云有些慌了:“姑娘,一直沒有聽到報喪的消息。會不會是那藥不起作用?”</br> “不會。”方昕倒是十分篤定地道,“見血封喉的毒藥,他逃不了。”</br> 現在一定是燕川用計,假裝燕云縉沒死,想辦法吊出真兇,她才不會上當。</br> “彩云,你不用慌,也不要去打聽,咱們等著好消息便是。”</br> “……是,姑娘。奴婢都聽您的。”彩云咬了咬牙,“如果,奴婢說如果,我們被人發現,奴婢就說是自己一人所為,與姑娘無關。”</br> 方昕臉上露出動容之色,笑著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傻孩子,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出了事情,誰也跑不了。”</br> “奴婢愚鈍。但是但凡有生的希望,奴婢是一定要留給您的。”</br> “我也是。”方昕摸了摸彩云的頭,把她摟在懷中。</br> 彩云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br> 即使在敵營,短暫的安寧之中,也能有相擁的幸福。</br> 其實此時,燕云縉已經醒來。</br> 他看著幔帳,大腦有很長時間的空白。</br> 發生了什么事情?</br> 為什么他身邊圍了這么多人?</br> 還有,那個可惡的蔣嫣然哪里去了?</br> 燕川見他睜開眼睛,喜不自禁,沖過來跪在地上;“父皇,父皇您醒了。”</br> 燕云縉看著他熬紅的眼睛,回憶像潮水一樣涌入腦海中。</br> 他在大年三十晚上中了毒……是蔣嫣然下毒……</br> 燕云縉被子中的雙手,緊緊地抓住床單。</br> “今天什么日子了?”燕云縉用沙啞的聲音問道。</br> “初二,今天初二了。”燕川激動得熱淚盈眶道,“父皇,您昏迷三日了。您福大命大,逢兇化吉。”</br> 原來他已經昏迷三天了。</br> “她呢?”燕云縉看著燕川問道。</br> 燕川臉上的笑容瞬時就凝住了,幾乎立時惱羞成怒道:“父皇!您是中了她的蠱嗎?您昏迷了三天,醒來沒有問軍中是否大亂,沒問敵軍是否攻打,沒問自己的身體,什么大事小事都不問,單單問他!父皇,她要您的命啊!”</br> 燕云縉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么心情發問的:“是她嗎?”</br> 其實問這話的時候,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br> 他第一反應就是,蔣嫣然給他下毒。</br> 她那么恨他,厭惡他,是有充足的理由這么做的。</br> “除了她,誰還有動機害父皇?誰又有能力這么做?”燕川咬牙切齒地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