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咱們等等再回家。”劉儀很慫,還沒走出世子府的大門就反悔了,拉著阿嫵不肯往前走。</br> “等什么?”阿嫵道,“別拉拉扯扯,讓下人笑話。”</br> 劉儀快哭了:“你讓我緩緩,我還沒想好怎么跟爹娘說。”</br> “從邊城到上京,你緩了一路,還沒想好?”阿嫵道,“你放心,你說不出口,我幫你說。絕對實事求是,不添油加醋。”</br> 劉儀突然松開阿嫵的手,蹲在地上耍賴不肯起來,雙手捂著頭道:“阿嫵,我是真的難受,你別再逗我了。”</br> 阿嫵頓住腳步,看著她冷聲道:“到底是我在逗你還是你逗我們大家!你和戰又年見了幾次,怎么就非君不可了?”</br> 阿嫵甚至有些陰謀論,覺得戰又年是利用劉儀的感情。</br> 畢竟劉儀真的是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孩。</br> 劉儀眼里有晶瑩閃爍,“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我問過自己,背井離鄉愿意嗎?遠離父母愿意嗎?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無怨無悔嗎?”</br> “阿嫵,我不騙你,每個問題都讓我痛徹心扉,但是痛定思痛,我的答案還是,‘愿意’。”</br> 阿嫵長嘆一口氣,知道劉儀這是徹底陷進去了。</br> “你很多問題根本沒有想到,比如我說的以后兩國的局勢。還有,如果你受了欺負,只要沒有危及到國家安危,沒人能替你出氣的。”</br> 阿嫵狠狠心,繼續道:“甚至如果你徹底失寵,被打入冷宮,只要戰又年到時候還愿意接受中原女子,中原皇帝會毫無感覺的再換一個女子去。”</br> “你確定,你愿意做一顆棋子嗎?”</br> “和親之路真的很難很難,所以才沒有人心甘情愿的去。”</br> “你以為你是為了愛情,可是這只能是一樁政治聯姻。”</br> “你明明還有那么多選擇,為什么要選最難的這條路?”</br> 劉儀泣不成聲。</br> 阿嫵用腳踢著路上的鵝卵石,“你和他,最多見過數次。表姐,為了以后幾十年的幸福,現在忍痛斬斷情絲吧。”</br> “阿嫵,我做不到。我雖然蠢笨,不及你想得多,但是我一想到遠離父母,今生難再見,也心如刀割。可所有的難受,我都已經接受,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br> “阿嫵,我太沒有良心了,為了他連父母都不要了。”</br>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啊!”</br> 阿嫵冷笑:“為了見了幾次的男人就說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分明就是你自私,只顧自己。”</br> “我是自私,我是該天打雷劈。”劉儀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br> 對父母親人的內疚和愛而不得的痛苦,已經讓這個善良直率的女孩子煎熬了太久。</br> 情緒終于找到出口,立刻奔涌而出。</br> 她這樣,阿嫵也心疼她,半晌后甩袖扭頭道:“這都是什么事!”</br> “我在想,到底怎么說,我爹娘能夠同意。”劉儀道,隨即搖搖頭,“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阿嫵,我知道如果我隨他去,我爹娘下半輩子都要活在對我的擔憂中。”</br> “可是割舍他,我的心也就死了。”</br> 阿嫵想硬下心腸罵她,狠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br> “今日聽你說,如果將來兩國開戰,我到時候估計只能以死謝罪,不負中原不負他了。”</br> “行了,別哭了。”阿嫵把自己的帕子扔給她,被她哭得心亂如麻,“哭能解決什么問題!要是哭有用,我跟你一起哭,咱們一起水漫金山!”</br> 說實話,她和劉儀投緣,除了都直爽坦蕩外,還因為都眼窩淺,特別愛哭。</br> “阿嫵,你別罵我了。”劉儀抽搭著道,“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除了你,我還能跟誰商量?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br> “我已經跟你說了我的意見。”</br> 即使話說到這份上,阿嫵也沒有失去理智。</br> 她的任何支持的表態,都會讓劉儀以為自己是對的。</br> 劉儀傷心地看著她:“阿嫵,如果現在要你和世子分開,你怎么辦?”</br> 阿嫵咬著嘴唇,半晌后才道:“如果是為了爹娘的緣故,那我就,就分開!爹娘養了我這么多年,不是讓我氣他們的。”</br> “你就不難受嗎?”</br> “會難受。”阿嫵道,“我現在跟你說著這種假設都難受。可是難道就因為我不想自己難受,就可以把難受轉嫁給父母嗎?表姐,不能那么自私。”</br> 劉儀嗚嗚地哭起來。</br> 阿嫵沉默地看著她,半晌后她突然覺得有種怪異的感覺,慢慢轉過了頭。</br> “哥哥,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br> 阿嫵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不由有些心虛。</br> 她給自己打氣,她說的也是心中所想。</br> 可是為什么會覺得這么難以面對哥哥?</br> 但是世子面上并沒有浮現出阿嫵想象中的傷心之色,反而帶著一如既往的寵溺道:“來了一會兒,擔心打擾你們,就沒有說話。”</br> 也許看穿了阿嫵的心虛,他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小老虎,不會有那種情況。如果真的那樣,我會自己跟表舅和娘說,不會讓你為難,我舍不得。”</br> “如果我爭取不來,那活該我孤苦終身。”</br> “你不必記掛我,去找尋你的良人便是。”</br> 明明字字句句為她考慮,也沒有絲毫指責的意思,阿嫵卻潸然淚下。</br> 這該死的淺眼窩子!</br> 她低頭不想讓世子看見她哭,一張帕子卻伸到了臉上,輕輕替她拭淚。</br> 劉儀仰頭看著兩人,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br> 剛才她看到世子的一瞬間,整個人慌亂不已。</br> 她不是故意誘阿嫵說出那些話的。但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倘使世子和阿嫵因此生出了隔閡,劉儀覺得自己無法面對阿嫵。</br> 只是世子這是跟阿嫵說了什么?</br> 雖然阿嫵落淚,但是一點兒都不像傷心難過的模樣。</br> 而世子,從始至終都帶著寵溺的笑容。</br> 阿嫵忽然得到了啟發,吸了吸鼻子,走到劉儀面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