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三個月，從繁花錦簇的夏天到寒風掃落葉的秋天，燕云縉身上的毒越來越嚴重，而蔣嫣然則慢慢有了好轉的跡象。</br> 因為那些能讓身體有起色的藥才會被用在蔣嫣然的身上，那些傷害，都由燕云縉承受了。</br> 蔣嫣然甚至還能坐起身來，堅持喝半碗粥的功夫。</br> 而燕云縉，卻需要人攙扶才能坐起來。</br> 燕川在崩潰的邊緣。</br> 他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強迫讓蔣嫣然試藥，就是燕云飛，也有些挺不住了。</br> 可是燕云縉，一直無怨無悔。</br> 起不來的時候，他也側頭看著蔣嫣然笑，跟她說話，即使好幾句話只能得到她一個冷冷的“嗯”字，也會讓他露出更大的笑容。</br> 他跟她說了許多話，說初見，說情動……沒人的時候還說第一次滾床單，說他還想跟她繼續沒羞沒臊……</br> 這天，太醫又送來了藥。</br> 這次太醫端藥的手都是抖的。</br> 因為這次的藥，藥性極為兇猛，是虎狼之藥。</br> “皇子，”他顫抖著聲音道，“還是，還是讓蔣姑娘來試藥吧。這藥，就算能解毒，也會對脾臟造成極大的傷害。一不小心，恐怕熬不過去……”</br> 燕云縉怒道：“住口！把藥端過來！”</br> 蔣嫣然看著他，道：“讓我來。”</br> “住口！”燕云縉道，“只要我還活著，就輪不到你！我是你男人！”</br> 蔣嫣然當真閉上了嘴，也閉上了眼，神情淡漠。</br> 燕川看著她這副樣子就想殺人。</br> 燕云縉卻對他招手，示意讓他扶起自己來。</br> 燕川上前把燕云縉扶起來。</br> 燕云縉伸手摸摸蔣嫣然的胳膊，苦笑一聲道：“這次恐怕，我真的要死了。但是不能再等了，再等你的身體也會慢慢被掏空。”</br> 所以他才會兵行險著。</br> “如果我死了，你能獲救，那就去我皇陵守著我吧。我知道你不會為我死，我也不指望，但是我不想讓你嫁給別人，燕川也不行。我已經為了廢止了祖宗的規矩，要你一直守著我。”</br> “如果我們注定難逃此劫，那就一起合葬吧。”</br> 蔣嫣然睜開眼睛看著他：“你不會死，因為禍害遺千年。”</br> 也因為，她現在突然不想讓他死了。</br> “你們中原人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蔣嫣然，在我臨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兒，對我動心？哪怕只有一點點？”</br> 蔣嫣然長久沉默。</br> 燕川恨不得用刀劍撬開她的嘴——這個女人，果真心是頑石。</br> 燕云縉苦笑：“是我強求了。這輩子，我遇著你太晚，我也曾傷過你，看在我臨死之前拼命護著你的份上，跟我兩清吧。只求下輩子我們好好開始，善始善終。”</br> “燕云縉，別裝了！”蔣嫣然扭過頭去。</br> 燕云縉聲音慘淡：“你到現在都不肯相信我，罷了罷了。”</br> 他從跪在床邊的太醫手里搶過藥，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一飲而盡。</br> “燕云縉，你瘋了嗎？”蔣嫣然聽到碗被擲地摔碎的聲音才回過頭來，眼神中有難以掩飾的慌張。</br> 她坐起身來，“這藥方，會要你的命的！”</br> 她原本不知道為什么鬼迷心竅，是想攔著他的，可是后來聽他那樣煽情地告白，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在偽裝，想要對自己以情相誘，哪里會想到，他真的會以命相搏。</br> “拿銀針來，準備紙筆，寫藥方抓藥煎藥！”蔣嫣然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抱住了燕云縉，厲聲道。</br> 燕川、燕云飛和燕青蘿都震驚地看著她，仿佛看到詐尸的人一般。</br> “快點！”</br> 而燕云縉仰頭看著蔣嫣然，“你沒事了？那就好。”</br> “可是，我有些撐不住了。”</br> “閉嘴，你死不了！”</br> 蔣嫣然拿起已經有些生疏的銀針，吩咐道：“把他的衣裳脫了，全部脫了。”</br> 說話間，銀針快狠準地扎向燕云縉的頭部。</br> 燕川眼睜睜地看著她把大半截銀針扎進了燕云縉的頭上，失控地怒斥：“住手，賤人！”</br> “不想你父皇死就給我閉嘴！”蔣嫣然明明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吹倒，但是說話的時候卻氣場十足。</br> 燕川上前要拉扯她，卻被燕云飛攔住。</br> 燕云飛從蔣嫣然神色中，看到了他耳朵中曾聽到的那位神醫蔣姑娘該有的模樣。</br> “讓她試試！”他沉聲對燕川道。</br> “叔叔！”燕川聲音沉痛，“這怎么可以！你看她，剛才裝得那么虛弱，哄著我父皇服下毒藥。這賤人的心是黑的！她是故意的！你怎么還能相信她？”</br> “現在不信她別無他法。”</br> “你們說的都對。”蔣嫣然冷冷地道，“我是裝的，可是現在，也只有我能救燕云縉。你們如果不信，可以選擇眼睜睜地看他去死。”</br> 燕川還不相信，一邊讓蔣嫣然開藥方，一邊讓人把所有太醫叫進來再給燕云縉診脈。</br> 直到聽所有的太醫都表示回天乏術，他才把最后的期望寄托到蔣嫣然身上。</br> “不要用那種仇恨的眼神盯著我。”蔣嫣然把銀針都燕云縉身上一根一根地拔下來，“如果你父皇死了，你就是大蒙下一任國君，想做什么不行呢？”</br> “你，你給我等著！毒婦！”</br> 燕云縉這次似乎真的受了太重的傷害，昏迷了許多天，連藥都是被灌進去的。</br> 可是他的身體也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復。</br> 雖然沒有清醒，但是他的臉色慢慢轉向健康的紅潤之色。</br> 而蔣嫣然的身體，像一下子突然好起來了，竟然和好人一般無二。</br> 燕云飛恨不得殺了她。</br> 現在他毫不懷疑，一切都是蔣嫣然的陰謀。</br> 她的目的也不言而喻——為了拖延時間，使他們無法去攻打上京。</br> “我父皇什么時候才能醒！”</br> 蔣嫣然看著燕青蘿把最后一口藥喂了進去，淡淡道：“兩三天吧。我已經把所有該用的藥都用完了，他也不需要再進行任何治療，只要靜靜等著他轉醒就行。”</br> 說話間，她向燕川走去，神情坦蕩而從容。</br> “是時候了。”她緩緩開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