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對方已經打到了家門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沒有退縮的道理。</br> 蔣嫣然心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們都沒有忘記她，第一時間便來救她了。</br> 不僅僅如此，大概也是世子，不想留下禍患。</br> 她面色很平靜，炮制藥材的動作沒有停下。</br> 燕云縉忍不住看向她，想從她臉上看到些什么。</br> 蔣嫣然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來淡淡道：“你忘了自己的初衷嗎？”</br> 燕云縉愣了下：“什么意思？”</br> 燕云飛也看著蔣嫣然，想看看她如何表態。</br> 按照從前她一貫的冷然和直接，現在是不是會直接冷嘲熱諷？</br> 可是他猜錯了。</br> 蔣嫣然道：“你覺得你現在是世子的對手嗎？”</br> 燕云縉臉色青了些，冷聲道：“不放手一搏，誰知道鹿死誰手？”</br> “你不是早就知道，贏不了他了嗎？”蔣嫣然淡淡道，“鹿死他手已經是注定。”</br> “你要我投降？”燕云縉目光灼灼地直視著蔣嫣然，似乎要把她身上燒兩個洞一般。</br> 燕云飛的臉色也不好看。</br> “如果投降就可以全身而退，你覺得如何？”蔣嫣然道。</br> “不可能。”說話的是燕云飛，“賀明治的目的一定是斬草除根。”</br> “事在人為。”蔣嫣然道。</br> “你想幫我？”燕云縉不敢置信地問道。</br> “你相信我嗎？”蔣嫣然看著他的眼睛問道。</br> 燕云縉半晌后才搖了搖頭，有些艱難地道：“我想相信你，然而我并不敢相信。”</br> “那我就給你陪葬吧。”蔣嫣然說完這話就低下了頭，把炮制好的藥材一根一根耐心地歸攏到一處，仿佛她剛才什么都沒說過一般。</br> 燕云縉咬牙切齒地道：“好好說話。”</br> “從來不好好說話的都是你。”蔣嫣然道，“我什么時候說過謊？”</br> 燕云縉想了想，這倒是真的。</br> 她從來都毫不掩飾對自己的敵意和針對，真是很坦誠了。</br> 可是他早就習慣了被她針對打擊，這他堅信不疑；讓他相信她會幫他，這樣的幸福，燕云縉做夢都沒敢想。</br> 他們兩人的關系最多算緩和，她對他有一點點的感動和感激，往大了說，有一點動情吧。</br> 但是要說感情深厚到她可以為了他背叛中原，燕云縉不敢相信。</br> “你讓他……”</br> “父皇，父皇，賀明治打來了！”</br> 蔣嫣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匆匆進來的燕川打斷。</br> 燕云縉皺眉道：“你這般慌慌張張，成何體統！”</br> “父皇，已經火燒眉毛了！”燕川聲音焦急，顧不上什么規矩，“我們再不想對策，恐怕要全軍覆沒的！”</br> 蔣嫣然冷聲道：“你沒聽過以少勝多嗎？”</br> “住口，你這妖女，現在還在這里說風涼話！”</br> “該住口的是你！”燕云縉怒斥，“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遇事要冷靜。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像喪家之犬一般！”</br> “父皇！”燕川滿臉受傷，“您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嗎？我們淪落到今日地步，就算不怪她，您敢說跟她完全沒有關系嗎？”</br> “那你覺得，現在把她推出去，中原就會退兵？”燕云縉冷聲道，“大敵當前，只顧慌亂，不想應對之策，我如何能對你放心！”</br> “父皇，不是我說喪氣話，眼下的形勢，我們除了殊死一搏，還能如何應對？”</br> 燕云縉看向蔣嫣然。</br> “父皇，”燕川冷笑，“時至今日，您還指望著她么？”</br> 蔣嫣然忽然笑了，目光挑釁：“指望我，比指望你靠譜，你信不信？”</br> “那你說說你的主意，果真能讓我心服口服，我，我……”</br> “你跪地給我磕頭如何？”</br> 燕川的臉瞬時漲紅，剛要怒罵就聽蔣嫣然激他：“怎么，不敢了？”</br> “怎么不敢？你要是真能助我大蒙度過這次危機，我給你磕頭又如何！”燕川賭氣道。</br> “那你給我記著這句話。”</br> 蔣嫣然說完后看著燕云縉：“讓我去見世子，我去說服他退兵。”</br> 燕川像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滿臉嘲諷道：“你以為我們都是蠢貨嗎？會在這時候把你放回去？有你在手里，還可以多殺幾只四腳羊！”</br> 竟然還做夢放她回去？那無異于放虎歸山。</br> 見燕云縉沒有說話，燕川道：“父皇，您不會還在考慮她的話吧。您別忘了，這個女人，前幾日才算計您，讓您差點喪命。”</br> “倘使放她回去，她一定頭也不回。”</br> “非但如此，她還會帶著中原人來攻打我們。她在咱們軍營中呆了這么久，知道我們多少事情。您千萬不要再被她蠱惑啊！”</br> “咱們已經經受不起再一次重創了。”</br> “父皇，您快下令迎戰吧！”</br> “就算是死，咱們也要拉人墊背。耗盡了賀明治的戰力，這江山，還是落不到他手中！”</br> 中原皇帝現在已經不肯再給他們提供糧餉，大概想著靠他自己了。</br> 蔣嫣然冷聲道：“愚不可及。”</br> 燕川見燕云縉一直不說話，還想拉著燕云飛幫自己：“叔叔，您說話啊！您覺得這女人可信嗎？”</br> 燕云飛沉吟片刻后道：“事到如今，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只要皇兄安排，刀山火海，我亦在所不辭。”</br> 竟然不肯表態。</br> 燕川憤怒又無助，看向燕云縉：“父皇，您別再猶豫了！”</br> 燕云縉擺擺手：“你們都先下去，這件事情容我想想再說。”</br> 燕川把燕云飛拉了出去。</br> 蔣嫣然站起身來，走到木盆前凈了手。</br> 燕云縉遞給她一方棉巾，她接過去擦了擦白凈的手。</br> “我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來決定。”蔣嫣然道，輕輕活動了下酸疼的肩膀，走到梳妝臺前梳理頭發。</br> 燕云縉一直看著她，眉宇中露出難以撫平的糾結之色。</br> “你去了，不會回頭。”燕云縉終于開口，“你的心，比石頭還硬。”</br> “既然這樣，那就別放我走。”蔣嫣然似乎對此早有準備，聲音平靜地道，“不過一死，無所畏懼。”</br> “我問你，你想回去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