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燕云縉開口,又重復(fù)了一遍,“我跟你一起去,我送你回去。你們中原,不是有出嫁女子回家省親嗎?”</br> “不行。”蔣嫣然斷然拒絕。</br> 燕云縉本來以為她會很高興,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么快,不容辯駁。</br> “為什么?”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想看透她心中所想。</br> 他的長發(fā)發(fā)梢落到她潔白的脖子上,蔣嫣然伸手撥開,垂眸道:“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賭一個(gè)未來君王的心狠。”</br> 世子是否會網(wǎng)開一面,她并沒有十成的把握。</br> 但是倘使燕云縉自投羅網(wǎng),世子大概率是會直接動(dòng)手。</br> 什么兒女情長,感情虧欠,只是沒有足夠的利益。</br> 她不是阿嫵,從來不在他的例外之中,更不指望燕云縉能夠逃脫。</br> “你是關(guān)心我?”燕云縉眼中迸出強(qiáng)烈的光芒,幾乎耀眼。</br> 事業(yè)失意,情場得意?</br> “你是不是憐憫我?”想到這種可能,他就高興不起來了。</br> “你需要嗎?”</br> “不需要!”</br> “你不需要的東西,我為什么要給?”蔣嫣然被他壓得難受,終于忍無可忍把這個(gè)傻子推到旁邊,“而且你覺得,憐憫這種東西,我這種人,有過嗎?”</br> 燕云縉大笑。</br> 這笑聲是從心底發(fā)出的,回蕩在他胸腔之中,帶著無比的暢快。</br> 外面的燕青蘿許久都沒聽到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剛松了口氣,又被燕云縉的這笑聲勾起了好奇心。</br> 她就知道,蔣嫣然不是一般人。</br> 短短的時(shí)間內(nèi)又逆轉(zhuǎn)了形勢,把皇兄哄得暈頭轉(zhuǎn)向。</br> 她為她求情,真是多此一舉了。</br> “我喬裝打扮如何?”燕云縉還是不死心。</br> “你覺得世子是瞎子,還是他身邊的人是瞎子?”蔣嫣然不客氣地反問道,“而且你既然不放心我,那我不回去也罷了。”</br> “別生氣。”燕云縉立刻慫了。</br> 兩人的關(guān)系是前所未有的甜蜜,他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她。</br> “我會說服世子放我們離開,”蔣嫣然道,“然后向夫人正式告別,這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br> 如果夫人看到她精神奕奕地離開,雖然傷心,但是總是能放下心的吧。</br> “現(xiàn)在還想讓人把我亂棍打死嗎?”蔣嫣然冷聲道,“你怎么打算的?”</br> 這個(gè)結(jié)必須馬上解開。</br> 得了美人芳心,像被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砸暈的燕云縉立刻道:“我想讓清蘿送你回去。她和你在一起待了那么多年,感情深厚,而且她又最容易心軟,送你回去別人也不會懷疑。”</br> 蔣嫣然:“……”</br> 當(dāng)個(gè)濫好人有什么好處,自己親哥哥也得利用她。</br> “既然你都決定送我走了,肯定也是知道情況急轉(zhuǎn)直下,不容拖延。”蔣嫣然道,“你今晚便讓人送我離開吧。”</br> “不過,”她頓了頓道,“看好你的蠢兒子,他多半是要在半路劫殺我的。”</br> 燕云縉的臉色有些難看,沉聲道:“他不敢!我親自去送你。”</br> 不允許他陪著,總要允許他送她離開吧。</br> 蔣嫣然冷笑一聲:“他既然不敢,又何必你送?”</br> “就不能是我對你戀戀不舍,想多看看你?”燕云縉含笑道。</br> 蔣嫣然扭過頭去。</br> 她就知道,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看他現(xiàn)在這偷、腥的貓一般欠揍的神情,讓人真想一拳砸過去。</br> 可是燕云縉偏偏不讓她如意——?jiǎng)偟玫搅怂男模闹械娜杠S和激動(dòng)無處釋放,當(dāng)然要拉著她了。</br> 而且她就要離開,不多看看,怎么能緩解日后的相思?</br> 他盤算著道:“你要多久回來?五天夠不夠?”</br> 蔣嫣然:“……路上就要兩天,來回四天。”</br> “那六天吧。”</br> 蔣嫣然受不了他,皺眉道:“燕云縉,你正常點(diǎn)行不行!你現(xiàn)在該想的是,如果談判破裂,你該怎么率兵突圍出去!你該想的是,如果我回去被將軍強(qiáng)留下來,然后他們無所顧忌地攻打你,你該如何!”</br> 燕云縉道:“你放心,你男人也不是泥捏的,我早就做好了打算。咱們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要讓賀明治傷筋動(dòng)骨,魚死網(wǎng)破!”</br> “他死不死,我不管。我還沒活夠。”蔣嫣然面無表情地道,“所以最好的結(jié)果,是都活著。”</br> “如果秦放不放你呢?”燕云縉把這個(gè)問題拋給她,“他是你舅舅,你得聽他的。”</br> “我從來就沒聽過他的,他也不喜歡我。”</br> “可是你喜歡他夫人,還喜歡她女兒。”</br> “夫人會放我的。”提起蘇清歡,蔣嫣然聲音柔軟了許多,“夫人這個(gè)人,感情很豐富,總是為別人著想。”</br> “她是那種為了感情可以不顧一切的人。當(dāng)初她和將軍在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風(fēng)雨,九死不悔。”</br> 蔣嫣然說了多久,燕云縉就安靜地聽了多久。</br> 最后他才開口:“你想跟我說,你和蘇夫人一樣,會對感情矢志不渝?”</br> “不,要是活得像夫人那么累,我就自己過了。”</br> 燕云縉:“……你怎么不學(xué)點(diǎn)好!”</br>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蔣嫣然道:“我要沐浴更衣,準(zhǔn)備出發(fā)。你出去安排吧。”</br> 燕云縉“嗯”了一聲,深深看了她一眼,出去安排了。</br> 兩天后。</br> “不要再送了。”蔣嫣然道。</br> 她都已經(jīng)看到了天狼軍的旗子,龍飛鳳舞的“賀”迎風(fēng)飛揚(yáng),仿佛能聽到獵獵之聲。</br> “我有點(diǎn)后悔了。”燕云縉道,“總覺得你會一去不復(fù)返。”</br> “不要被你的蠢兒子傳染了。”</br> 出發(fā)之前,行程中,燕川都沒有少搗亂。</br> “早點(diǎn)給我生個(gè)兒子。”燕云縉抱住她。</br> “我這個(gè)人自私,只管得好自己。要兒子,找別人生去,只要我愿意幫你調(diào)理身體,你還可以。”</br> 她卻不行了。</br> 可是這個(gè)秘密,她不會告訴他。</br> 即使燕云縉,恐怕已經(jīng)猜測出來。</br> 但是有些話,注定不該說出口,否則就是永生難愈的傷痕。</br> 既然打算和他一生一世,那就成為她心中永遠(yuǎn)的秘密吧。</br> “就要你生的!”燕云縉在她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