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起往史老夫人的松鶴院而去。</br> 史老夫人今年六十多歲,滿頭銀發,精神矍鑠。</br> 作為老壽星,她今日穿著香妃色的褙子,頭上戴著鑲嵌寶石的同色抹額,靠著松鶴延年圖樣的大紅迎枕。</br> 阿嫵偷偷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滿臉皺紋,顴骨很高,嘴角下拉,一看就是刻薄不好相處的面相。</br> 嘖嘖,這樣的人應該不蠢,所以能讓侍妾生那么多孩子,一定是個很會算計的女人。阿嫵心里默默地道。</br> 蘇清歡品級在這里,所以對著史老夫人,她也只是微微屈膝行了個禮,算是照顧她年長。</br> 阿嫵應該行大禮,可是她才懶怠給史家的人磕頭,便草草拱手低了低頭算是行禮。</br> 她就是欺負她們不敢撕破臉皮,有本事來打她呀!</br>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阿嫵覺得史老夫人似乎很不高興地看了她一眼。</br> 看就看,反正她沒少塊肉,阿嫵滿不在乎。</br> 她裝傻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滿屋的女人。</br> 珠翠滿頭,精心裝扮,環肥燕瘦,什么樣的美人都有。</br> 史家這些男人都挺有艷、福,看起來都很養眼。</br> 不過能站在這里的,應該都是能得史老夫人歡心的,相對于史家龐大的女人群體來說,應該只是九牛一毛。</br> 史老夫人剛開始的時候表現還算正常,跟蘇清歡寒暄,問她幾個孩子的情況。</br> 蘇清歡對于這種情景早已駕輕就熟,從容不迫地對答,氣氛還算愉快。</br> 阿嫵對于這種沒有營養的對話,聽得都想打瞌睡,低頭擺弄著世子送給她的指環。</br> 聽到史老夫人問起蘇清歡陸棄的妾室通房,阿嫵從鼻孔里發出一聲不容忽略的輕蔑聲。</br> 屋里鴉雀無聲,史老夫人瞪了阿嫵一眼。</br> 阿嫵才不怕她,裝出天真無邪的模樣,眨巴著眼睛看著蘇清歡道:“娘,您不是跟我說,姨娘這種東西,都上不了臺面嗎?怎么史家的規矩就不一樣,老夫人這么關心我爹的姨娘呢?”</br> 蘇清歡似笑非笑地道:“可能史家的規矩不一樣。本該客隨主便,可是這件事情實在沒什么可說的,因為咱們府里從來就沒有姨娘。”</br> 史老夫人只當沒聽到這娘倆的擠兌,慢條斯理地道:“女子以柔順不妒為美。而且咱們武將這種家庭,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清歡你就生了兩個兒子,他們兄弟實在太單薄了,日后無人扶持。”</br> 蘇清歡沒有作聲。</br> 史老夫人以為她無言以對,繼續道:“現在你應該已經感覺得到,大公子勢單力薄。清歡啊,不是我倚老賣老,而是比你年長這么多,有些事情看得還是透亮些。”</br> “我們史家能有今日,全靠他們兄弟齊心。”</br> “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喜好,就自私地擋住了夫君和兒子將來的路。”</br> 蘇清歡心中冷笑,原來在史老夫人心里,她竟然是攔路虎。</br> 合著她就應該給陸棄開個后宮,開枝散葉才對得起他,對得起兒子?</br> 史老夫人繼續道:“而且你的行為,已經影響到了女兒。世子誠心求娶大姑娘,這些我老婆子都知道。但是世子這樣的身份,身邊怎么能沒有人伺候?”</br> 好吧,手又伸到了世子身邊。</br> 阿嫵怒極反笑,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史老夫人。</br> 這個老虔婆,管得倒寬!今天不把她弄個沒臉,算自己對不起她。</br> 阿嫵正醞釀著壞招,就聽史老夫人繼續道:“我家兩個丫頭,雖然粗鄙,但是也不求名分,只為照顧大將軍和世子,將來開枝散葉,也是一樁美事……”</br> 蘇清歡三觀被震裂成渣渣。</br> 都到了現在,史老夫人還想推銷那對姐妹花呢!</br> 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br> 阿嫵開口:“什么兩個丫頭?難道是被扒光衣裳那兩個?我一直弄不清楚啊,史家生了那么多兒子,按理說應該很厲害,怎么自家的姑娘還會被強人扒光衣裳那么可憐?”</br> 屋里的女人們聽她一口一個“扒光”,都面紅耳赤。</br> 史老夫人的臉色漲成豬肝色。</br> 蘇清歡心中暗爽,但是深諳適可而止的道理,假裝責怪道:“阿嫵快住口,別被人帶壞了!這些話不是你該說的。”</br> 阿嫵眨巴著眼睛:“壞人敢做,我為什么不能仗義執言?我實在是同情史家的姐姐呀。唉,我爹和我哥哥,雖說不知者不為罪,但是處置不當,現在兩個史家姐姐,哪里還有臉活著?”</br> 史老夫人氣結,這個丫頭片子,想用三言兩語殺了她的一對好孫女嗎?</br> 她到底是老狐貍,避而不談這個話題,對蘇清歡道:“忠言逆耳,清歡,我是過來人。”</br> 蘇清歡含笑從容道:“多謝老夫人教誨,清歡受教。”</br> 她目光掃過屋里的鶯鶯燕燕,忽然開口道:“這些只是貴府里少數女眷吧。”</br> “那是當然。”史老夫人臉上露出倨傲之色,“外面還有很多候著伺候的。”</br> 蘇清歡微微一笑:“既然來了一次,那就都見見,也讓我開開眼吧。”</br> 史老夫人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還是答應了。</br> 屋里站不下,所有的人都退到院子里。</br> 松鶴院那么大的院子,人頭攢動,從院子里排到了院外。</br> 史老夫人和蘇清歡一起從屋里出來,眾人呼啦啦地跪倒行禮,口稱“老祖宗”和“蘇夫人”。</br> 史老夫人威嚴地“嗯”了一聲。</br> 蘇清歡微笑,也沒有喊起,道:“今日能見到諸位,實在太過震撼。史家人丁興旺,利國利民。”</br> 眾人聽著她這話都一頭霧水,雖然跪得不舒服,也不敢起身。</br> 蘇清歡繼續道:“日后你們要繼續開枝散葉,不驕不妒,給史家生出更多子嗣。”</br> 眾人這下都目瞪口呆了。</br> 她蘇清歡有什么立場,對史家的事情指手畫腳?</br> 史老夫人面色很難看。</br> 蘇清歡微笑:“你們只管生,好好養,只要有出息,世子和我兒,都會與他們好前程。皇上只有一個,戰神只有一個,但是精兵良將,多多益善。”</br> 阿嫵頓時明白過來蘇清歡的言外之意——你們盡管生,都是我兒子的下人,下人不嫌多。</br> 我兒子少,可是是你兒子的主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