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嫣然跟著燕川去了韓妃宮里,燕云縉也去了。</br> 太醫(yī)們正束手無策,其中還有人建議給韓妃擦身換衣服——大蒙這里有風俗,人死之前是要沐浴的,干干凈凈去見天神娘娘。</br> 燕川進來聽見這話,一腳把人踢出去很遠,又一疊聲地讓人把太醫(yī)拖出去打死。</br> 蔣嫣然冷聲道:“你若是這般,我就不能出手了!尊重醫(yī)者是起碼的道德底線,沒有大夫不想救病患,只是能力有限。而想起來,誰的能力是無窮的?”</br> 燕川想發(fā)作,卻聽燕云縉道:“你母后說得有道理。不管……”</br> 蔣嫣然搶過他的話:“不管能否治好,你都不能怨天尤人。答應這一條,我才給你的母妃看。”</br> “好。”燕川咬牙道。</br> 燕云縉松了口氣,他明白,蔣嫣然這般是不想他做黑臉跟兒子說話,不想日后他被燕川埋怨只向著她。</br> 不動聲色間,蔣嫣然有著最細致入微的體貼。</br> 這份美好,也只有他能夠體察并且為之沉醉。</br> 蔣嫣然上前替韓妃診脈,眉頭緊緊皺到一起。</br> 她低聲呵斥眾人道:“過來按住她,不許她動!”</br> 宮女們都不敢,燕川上前抱住韓妃,溫聲哄著她:“母妃別動,我知道你疼,忍著些,很快就好了。”</br> 蔣嫣然在韓妃小腹側面用力一壓,韓妃發(fā)出尖銳的嚎叫聲。</br> 燕川對蔣嫣然怒目相向。</br> “是腸癰。”蔣嫣然確定了。</br> “那有什么辦法?”燕云縉站在她身側問道。</br> “別人尚有生機,她恐怕不行。”</br> “我母妃為什么就不行?”燕川急了。</br> “因為你!”</br> “因為我什么?”燕川不明白。</br> “因為你不會同意我用刀子劃開你母妃的肚子,而我只會用這種方式救她。”蔣嫣然道。</br> 燕川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會是這般驚世駭俗的救人辦法。</br> “你決定吧。”蔣嫣然道,“要么信,要么不信,她耽誤不起。”</br> “我同意!”燕云縉開口,神色凝重,“無論成功與否,都不會有人怪你,你只管放手一搏。”</br> 死馬當活馬醫(yī)。</br> “不行。”蔣嫣然沒有給他面子,“你說同意沒有用,在燕川心里,我們是一派的。救過來了皆大歡喜,否則就成了你我聯(lián)手害韓妃。這樣的高帽子,我戴不起。”</br> 燕川知道這是逼他表態(tài),一時之間猶豫不決。</br> 韓妃雖然疼得生無可戀,但是還是聽到了蔣嫣然的話,一邊掙扎一邊哭號道:“不要,我不要被開膛破肚!一定是皇后要害我!一定是皇后要害我!”</br> 燕川下意識地捂住她的嘴——他害怕蔣嫣然一怒之下甩袖而去,這個女人,真的干得出來這樣的事情。</br> “說話。”蔣嫣然看著燕川。</br> “我同意!”燕川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br> 他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雖然殺過人,領導過軍隊,但是面對親生母親的生死抉擇,他內(nèi)心的煎熬,無人能知。</br> 蔣嫣然讓紅葉去取了她的藥箱,只留了紅葉和燕川給她打下手,其他人都攆出去。</br> 燕云縉是想留下的,他害怕這個過程中燕川會忍不住對蔣嫣然動手。</br> 可是蔣嫣然冷冷地道:“你放心,燕川若是想害死他母妃,盡管對我動手。你不是跟我說,從今而后,絕不親近任何女人嗎?”</br> “現(xiàn)在的情形……”</br> “現(xiàn)在的情形,我也很介意你看她。”蔣嫣然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小心眼,“現(xiàn)在我自己就可以,而你可有可無。”</br>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兒子已經(jīng)心急如焚,燕云縉都要笑了。</br> 她終于肯吃醋了。</br> 燕川道:“父皇,您出去吧。我知道,皇后娘娘只是故意氣我,其實她最善良寬容,醫(yī)者仁心,不會見死不救的。”</br> “現(xiàn)在才知道討好我,蠢貨。”蔣嫣然絲毫沒有因為他的示好就軟化。</br> “你——”燕川怒目圓睜。</br> 蔣嫣然一邊檢查手術器械一邊冷聲道:“這才是你,燕川別裝,我怕我雞皮疙瘩掉一地。”</br> 燕川氣結:“你快點,沒看我母妃已經(jīng)疼暈了嗎?”</br> “你行你來!”</br> 燕云縉看著這兩人還在斗嘴,無奈地道:“燕川,你也跟我出去。”</br> 他都不方便留下,燕川這么大,應該也不方便。</br> 可是蔣嫣然卻道:“我需要幫手,而且這是他親娘,他不留下誰留下?”</br> 燕云縉只能自己出去。</br> 其實他已經(jīng)放心下來,韓妃應該不會有事,否則蔣嫣然不會如此輕松。</br> 她是一個十分認真的人,既然答應救,那一定會全力以赴;現(xiàn)在的舉重若輕,說明成竹在胸。</br> 只是燕川看不懂,所以才會一直和她針鋒相對。</br> 但是經(jīng)過這次的事情之后,兩人的關系,估計會有很大的緩和。</br> 燕云縉心里甚至都有一種齷齪的想法,覺得嗯,韓妃病得這場,恰到好處。</br> 但是他很快又為這種想法感到羞恥,倘使蔣嫣然知道,一定會罵他冷血吧。</br> 她這個人,有自己的原則,并不會因為韓妃是她“情敵”就失去公允之心。</br> 等韓妃好了后,給她些賞賜安撫吧。</br> 好像也不行,韓妃自己會腦補很多,更不肯離宮了……</br> 燕云縉在外面想了很多,聽著里面燕川的反對和蔣嫣然的呵斥聲,心里竟然慢慢安定下來。</br> 燕川從來沒有受過這么大的沖擊,眼睜睜地看著蔣嫣然用各種利器在母親腹中忙活。</br> 她持刀的時候那么冷靜自若,刀法嫻熟,動作疾迅敏,令人眼花繚亂。</br> 紅葉其實有些暈血,鍛煉多年也不太行,尤其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輔助蔣嫣然動手術,現(xiàn)在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不是很好。</br> “蠢貨,擦汗啊!”燕川看著蔣嫣然的汗從額頭流下,幾乎要滴到眼睛里,不由罵道。</br> 紅葉忙給蔣嫣然擦汗。</br> 她扭著頭不敢看鮮血淋漓的場景,所以擰著身子擦汗的動作就很別扭。</br> 燕川幾乎想搶過來她的帕子,然而想想身份,到底作罷,只能一瞬不瞬地盯著蔣嫣然的動作。</br> 時間緩緩流淌,手術進展順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