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川是在達慕大會上被侍衛稟告蔣嫣然失蹤的消息的。</br> 彼時他正不錯眼睛地盯著他看好的烈馬,在眾人激動的呼喊聲中一起被點燃。</br> 聽到這個消息,他像一下被定住一般,連同喝彩的表情都一起凝固了。</br> 他說:“你再說一遍。”</br> 坐在他旁邊的韓妃張大了嘴。</br> 她聽清楚了,皇后娘娘失蹤了?那個討厭的蔣嫣然,終于不見了?</br> 難道是老天聽到了她內心的祈求,終于顯靈了?</br> 燕川聽侍衛說完,“騰”地一聲站起來就要往外走。</br> 他大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蔣嫣然不能丟,她怎么能丟呢?</br> 她要是出事,他父皇怎么辦!</br> 韓妃拉住他的袖子,卻在對上他冷硬的眼神時有些害怕了,弱弱地道:“川兒,今日這場合,怎么能沒有你?”</br> “我隨我父皇出征的時候,達慕大會亦沒有我,還是如期舉行。”燕川道,“皇后娘娘出事,我現在要回宮去看看。”</br> “那,那我也回去。”</br> 韓妃也會騎馬,這幾乎是每個大蒙人生而就有的本能。</br> 燕川一馬當先疾馳而去,身后跟著侍衛和韓妃。</br> 紅葉已經嚇得六神無主,旁邊放著早已涼透的荷花酥。</br> “怎么會呢?我沒走遠,就在御膳房里待了那么短的時間,什么聲音都沒有,娘娘怎么就不見了呢?”</br> 她現在還不敢相信蔣嫣然失蹤的事實,哪怕宮中內外都快被掘地三尺也沒發現后者和萬可兒的身影。</br> 燕川沉著臉,手中握著馬鞭,站在紅葉對面聽她說事發經過。</br> “奴婢端著荷花酥回來的時候,就找不到娘娘了。”紅葉捂著臉,痛哭失聲。</br> 她為什么要去那么久,中間應該讓別人看著火回來一趟,是不是娘娘就不會出事了?</br> 燕川還沒說話,韓妃難得地“聰明”了一次,嘟囔道:“或許是皇后娘娘跑回了中原呢!她不是一直都不情不愿地,不想跟著皇上嗎?”</br> 走的好,現在終于給她讓出地方了。</br> 不告而別,皇上回來一定很生氣,到時候自己再抓住機會……韓妃想想都要樂開了花。</br> 可是這點竊喜,很快被燕川打翻。</br> 他冷臉道:“母妃慎言!”</br>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蔣嫣然和燕云縉的糾葛。</br> 倘使不是真的被燕云縉感動,蔣嫣然是決計不會來到大蒙的。</br> 沒錯,就算現在,燕川也還覺得,是自己父皇死皮賴臉,終于撬開了蔣嫣然的心扉。</br> 但是無論如何,他相信他們的感情,并不想聽韓妃這種不過腦子的言論。</br> 紅葉也有憤恨的眼神看著韓妃,這人實在是又蠢又壞,現在了還在說風涼話,等皇后娘娘回來一定要好好收拾她!</br> 燕云縉如果罵她,韓妃肯定不敢作聲;但是眼前的這是她親生兒子啊!</br> 韓妃委屈巴巴地道:“這光天化日,宮中那么多宮女侍衛,難道還有人能飛檐走壁,悄無聲息地把人劫走嗎?”</br> 燕川剛才已經問過,確實沒有人聽到聲響,這點他也確實想不明白,所以一時間也沉默了。</br> 紅葉忍無可忍,也不顧什么尊卑規矩,怒道:“如果韓妃娘娘所說是真的,那皇后娘娘怎么不帶我,卻帶著萬可兒這個大蒙人?我可是從小伺候她的丫鬟!”</br> “說不定正是留下你迷惑我們呢。”韓妃哼了一聲道。</br> 紅葉被氣哭了,仍然大聲據理力爭:“韓妃娘娘不要血口噴人,皇后娘娘如果……”</br> “夠了!”燕川甩袖,“都住口!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皇后娘娘!你再想想,到底有沒有什么線索。”</br> 紅葉一邊哭一邊搖頭:“沒有,什么都很正常。皇后娘娘什么異常都沒有露出來,她肯定是沒有任何防備被人擄走的……韓妃,韓妃娘娘,是不是您?這宮中恨皇后娘娘,又有這般能力的,除了您還有誰?”</br> 燕川也看向韓妃。</br> 韓妃氣得直跺腳,賭咒發誓說絕不是自己,又控訴燕川對她的懷疑是胳膊肘往外拐。</br> 燕川腦子被她鬧得亂哄哄的,呵斥韓妃身邊的女官和宮女道:“我母妃身體不適,還不伺候她回去休息?”</br> 如果說是他母妃策劃的這一切,實在是高看她了。</br> 她最多就幸災樂禍,真沒有干大事的腦子和能力。</br> 韓妃被帶走,屋里終于安靜下來,除了紅葉偶爾的啜泣聲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br> 燕川下令讓人繼續去追,自己陷入沉思。</br> 半晌,他屏退其他宮人,對紅葉道:“皇后娘娘這幾日有沒有惦記著中原的什么事情。比如將軍府有人要成婚之類的?”</br> 他現在懷著微末的希望,希望蔣嫣然是記掛著中原的親人,偷偷回去探親。</br> 雖然他覺得,這幾乎不可能。</br> 紅葉呆呆地看著他,忽然像自己受了極大冤枉一般,臉色漲的通紅,眼中幾乎要噴火道:“燕川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以為,皇后娘娘真的會逃走嗎?”</br> 極端憤怒之下,她連尊稱都不想用,對燕川直呼其名。</br> 燕川那般驕傲的人,只是眉頭皺了下,沒有跟她計較,道:“你低聲些,我是問你,不是給皇后娘娘定罪!你想早點找回皇后娘娘,我也是。”</br> 紅葉咬牙點點頭,道:“沒有。皇后娘娘許久沒有收到中原來信,而且她有事情不會瞞著我的。當初她害怕有危險,不肯帶著我;現在既然把我帶來了大蒙,那無論發生什么事情,她一定會帶著我。”</br> 這是她心中永不動搖的信念。</br> 燕川有些不確定了。</br> 畢竟蔣嫣然行事風格詭異,不按常理出牌。</br> 父皇就要回來了,她如果真存了想離開的心,可不是就要現在走嗎?</br> 燕川現在,有些害怕萬一事實真是她想離開……</br> 所以他現在其實是有些矛盾的,到底要不要相信紅葉的話,不惜一切代價去尋找蔣嫣然;如果她是自己離開的呢?</br> 不,這個荒謬的想法只持續了幾秒就被他自己否認了。</br> 必須找她,蔣嫣然現在可能很危險!</br> 這宮中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