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猶豫了一下,氣哼哼地道:“你自己去也好,省的老娘還得伺候你。就你這小胳膊小腿,跑不出去五步就會被抓回來。”</br> 蔣嫣然垂頭沒有說話。</br> 燕川從樹后偷偷探頭看了過去,發現蔣嫣然裹著毯子往前走,步伐很穩,腰背挺直,絲毫不見狼狽之色。</br> 他的臉色很凝重。</br> 那婆子似乎不愿意看到蔣嫣然的淡然模樣,不知道從哪里尋了根木棍過來,對蔣嫣然罵罵咧咧,推搡著她走,用木棍嚇唬她。</br> 燕川握緊拳頭,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br> 待他看到波光粼粼,月光下靜靜流淌的大河,瞬間腦海中有什么劃過。</br> 中原那邊的消息他一直注意,阿嫵大鬧別人府邸,借水詐死又把人家姑娘扒了個精光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br> 他忽然想起,蔣嫣然是不是要借著水路逃跑?</br> 畢竟她名義上是將軍府的表姑娘,實際上在蘇清歡眼中,她就是她的長女。</br> 秦嫵擅水,那蔣嫣然呢?</br> 若說蔣嫣然為了活下來忍辱偷生,對那個男人會百般忍讓,她的性格,也絕不是可以對一個老婆子好聲好氣說話的。</br> 燕川幾乎肯定,蔣嫣然來到河邊有原因。</br> 不對,他很快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br> 秦嫵是什么人?那是個比男人還能打的瘋婆子。她會武功,蔣嫣然也不會啊!</br> 因此都會水的這種推測,沒什么依據。</br> 那她現在要求來到河邊,難道僅僅是為了清洗?</br> 會不會,她想自殺呢?</br> 畢竟蔣嫣然身上的矯情毛病也很多,說不定她怕疼而選擇這種死法呢?</br> 本來顧忌蔣嫣然可能在洗澡不敢往那邊看,有了這個想法之后,他猛地抬起頭來看過去。</br> 然而太晚了。</br> 他只聽見“撲通”一聲,月光下的長河濺起了浪花,蔣嫣然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br> “來——”</br> 電光火石間,燕川沖了上去,在那婆子呼喊之前一刀結果了她。</br> 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身,燕川顧不上,把刀扔給旁邊的侍衛,吩咐一句“藏好,準備接應我”,就一腳把婆子的尸體踹開,跳入水中。</br> 蔣嫣然確實會水,但是她這幾天都吃不飽飯,體力有些跟不上;又沒想到這河水看起來很平靜,卻應了一句“靜水流深”,深不見底。</br> 游了一段后,她覺得有些脫力,咬著牙給自己鼓勁。</br> 如果你現在堅持不下去,就要永遠葬身魚腹,再也見不到燕云縉那個傻子了。</br> 這般想著,她仿佛身體里又被灌入些能量,強撐著往前摸去。</br>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似乎有黑影在背后跟著她,不知道是追兵還是河里的水怪。</br> 她不回頭,在漆黑一片的河水中用力地游啊游,什么都不顧,直到,直到她的腳被水草纏住。</br> 瀕死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蔣嫣然想,其實正如她沒有燕云縉時候所想的那般,沒什么難受的。</br> 可是她現在不想死,她還沒跟燕云縉過夠。</br> 這一瞬間,所有的僅存的力量仿佛都集中在大腦中。</br> 她想起了許多和燕云縉的過往,想起如果沒有她,他會不會很難過?還是會傷心一陣就把她忘記了呢?</br> 燕川一直到此生終結都沒有告訴任何人一個秘密——他在這一夜,是如何在幽深暗黑的河水中找到蔣嫣然的。</br> 她沒有任何衣服,身體白的像會發光一般?并沒有那么夸張,但是燕川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一團白影。</br> 他追啊追,終于追上了她,卻發現她不游動了,整個人像溺水一般一動不動。</br> 他顧不得其他,托住她的腰,抱住她用力網上游……</br> 然后他才發現蔣嫣然一動不動,顯然被纏住了。</br> 他不知道是何處,摸了摸她的胳膊,沒事,又去摸她的腿,終于找到了水草,用力解開。</br> 蔣嫣然并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是來抓她的敵人還是來幫忙的陌生人,但是她完全沒想到,會是燕川。</br> 即使是敵人,只要能救她,她也配合。</br> 她不怕回去被虐打懲罰,她怕的,只有死而已。</br> 只要她能活著,就有和燕云縉再見那日。</br> 所以蔣嫣然很配合,甚至抓住了燕川的手,唯恐被她放下。</br> 燕川攜著她游了很遠才艱難地上岸。</br> 蔣嫣然劃水的功夫,覺得要昏睡過去的時候就用力掐自己,腰上,大腿,碰到哪里狠命掐哪里,強迫自己保持清醒。</br> 待到上岸,她終于借著月光看清楚了燕川的臉。</br> 她在河水中浸得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原來是你呀。”</br> 說完這話,她的頭一歪,終于放心地昏過去了。</br> 她什么都沒穿……</br> 燕川把自己的外衫脫了擰干水蓋到她身上,咬咬牙,也不管她能不能聽見,道:“我不走遠,就看看哪里能藏身。”</br> 秋天的下半夜很冷很冷,必須找地方避寒,同時還得躲避隨時可能出來的野獸,否則兩人要么凍死要么被野獸,諸如狼群吃掉。</br> 幸運的是,燕川終于找到了一處山洞,把用濕衣服裹著的蔣嫣然抱到山洞中。</br> 他想生火,然而一來沒有火折子,二來也不知道現在到底距離那些人多遠,害怕把他們引來,只能熄了這個念頭。</br> 濕衣服蓋在身上,蔣嫣然是發燒難受得醒來的。</br> 頭重的幾乎抬不起來,渾身上下到處的骨頭縫兒都疼,她艱難地睜開眼睛。</br> 彼時東方已經翻出魚肚白,借著晨光,她看見了燕川坐在洞口,逆著光,像長大了的男人。</br> 她笑了,聲音沙啞地道:“竟然真的是你來了,我還以為自己做夢了。”</br> 他來了,她似乎就沒有那么擔心自己的境遇了。</br> 吉阿現在身邊不過跟著百八十人,要分成多隊來找人,即使來十個二十個,只要不是吉阿自己來,燕川多半能對付得了。</br> 更何況,燕川怎么可能是單獨行動?</br> 蔣嫣然完全沒想到,燕川就是自己孤身救美。</br> 她現在頭發披散,披著他的舊衣服,蜷縮成蝦米,看在燕川眼里,樣子實在是……很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