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本來有過想法隱瞞,但是事關重大,被世子這樣一看,那點想法頓時化為齏粉。</br> 銀光咬牙,有些艱難地道:“江湖傳言,神算黃一手,神出鬼沒,洞悉天機,從無錯漏。屬下懷疑,他正是黃一手。”</br> “黃一手……”世子琢磨著這三個字,“因為他只有一只手?”</br> “不錯。”銀光道,“他另一只手,是被自己剁掉的。”</br> “為什么?”</br> “據說是他警告自己,不可多管閑事亂伸手。”</br> 總之,這種神神叨叨的人,處事風格令人不解也是情理之中。</br> “確定是他?”世子面色陰沉。</br> “基本上是他。”</br> 銀光把坊間關于黃一手的傳聞一一道來,都是關于黃一手如何神機妙算的事情。</br> 果不其然,世子越聽臉色越難看。</br> 銀光說完,垂頭不敢再說話。</br> 世子道:“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他!”</br> “是!”</br> “要死的!”世子補充道。</br> 只有死人的嘴,才永遠不會張開;他不會再給黃一手胡言亂語的機會。</br> 銀光心中一凜,行禮道:“是!”</br> “下去吧。”</br> 世子坐在那里想了一會兒,半晌后自言自語地道:“黃一手,你可能算出來,你是死在我手下的嗎!”</br> 對于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世子是將信將疑的;但是毫無疑問,銀光所說那些關于黃一手的近乎神跡的傳聞,還是讓世子很不舒服了。</br> 袖中的信滑落下來,世子這才想起,阿嫵還托他送信。</br> 平白無故的,她怎么會想起鬼手張?</br> 這件事情中透漏著古怪,而且他敢肯定,阿嫵當時的神情是不自然的。</br> 世子把信封翻過來,這才發現阿嫵竟然還封了口,顯然并非只是問候那么簡單。</br> 她向來大大咧咧,這么慎重,應該是有事情發生。</br> 世子沒有多猶豫就把信封撕開,幾下展開信來,一目十行的看完。</br> 阿嫵果然騙了他!</br> 原來,阿嫵早就認出了老頭的身份——跟在鬼手張身邊那么久,江湖上的事情,阿嫵知道得很多。</br> 她在信中說,她遇到了鬼手張提過的黃一手,也說了黃一手對她子嗣單薄的斷言,問鬼手張此事是否可信;如果時真的,又該如何找到鬼手張改命。</br> 看起來,阿嫵心里是慌亂的。</br> 顯然“子嗣單薄”四個字,已經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壓力。</br> 現在知道真相,世子何嘗不是如此?</br> 黃一手說,阿嫵命中只有一女;他還說,自己并沒有受到阿嫵的影響……簡直一派胡言!</br> 阿嫵只有一女,他如何能不受影響!單說這一條,世子就覺得這黃一手不可信賴。</br> 更令他生氣的是,他的這番話,已經給阿嫵造成了這么大的恐慌。</br> 不殺他,難消世子心頭之恨!</br> 世子幾乎用了半個時辰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找出了個信封,輕輕松松模仿阿嫵的筆跡重新寫上鬼手張的名字,然后把信封好讓人送出去。</br> 他其實猶豫了下要不要改信中的內容,但是實際上,他也特別想知道鬼手張的回復究竟是什么,所以他還是按捺住了沒改。</br> “把銀光叫來。”</br> 銀光很快趕來,世子把封好的信交給他:“讓人連夜八百里加急送到邊城;若是鬼手張不在那里,也要找到他把信送到,然后拿到回信才可以回來!記住,回信只能交給我。”</br> “是。”銀光道。</br> “還有,”世子負手而立,燭火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我改變主意了,抓到黃一手之后,堵住嘴帶回來!”</br> 他要親自問問他,到底是何居心!</br> 銀光實在不明白世子的心思為什么變換如此之快,但是作為屬下,除了聽命還是聽命。</br> 多虧了今年有臘月三十,世子和阿嫵終于在臘月三十下午趕了回去,陪陸棄一起過年。</br> 阿嫵很高興,席間一直在跟陸棄說蔣嫣然生龍鳳胎的事情,還說她也希望如此。</br> 陸棄不知道路上發生的事情,罵道:“沒羞沒臊。”</br> 世子的心卻被刺痛,阿嫵到底,被深深影響了。</br> “我是實話實說嘛!娘不在,爹開始絮叨了。”阿嫵嘟囔,端起自己的就被一飲而盡。</br> 陸棄發現阿嫵今日話特別多,而且真是高興過頭,所以自己灌了自己很多酒,最后還是他看不下去才攔住的。</br> 阿嫵趴在桌上,醉眼朦朧地看著陸棄:“爹,我沒喝醉,我清醒著呢。你是我爹,旁邊是我哥哥,我將要做皇帝的世子哥哥,對不對!”</br> “我還能記得,有一年,生阿貍那一年吧,咱們在邊城府里,”阿嫵笑道,“爹讓人放了好多好多煙花,甚至還點燃了一處房屋。娘罵了爹,說爹浪費,爹卻一直傻笑。爹說,娘生了阿貍太辛苦,想讓她高興高興……”</br> 阿嫵說著說著就哭了。</br> 她的人生新階段還沒開始,對于未來的許多想象還是那般美好,怎么就突然冒出來那么一個討厭的黃一手,說她子嗣艱難,只有一個女兒?</br> 還有,為什么黃一手偏偏從來沒說錯過!</br> 世子知道她心中的苦,只覺得心像被針扎一般。</br> 而陸棄不明就里,伸手替阿嫵擦擦眼淚道:“小老虎別哭了,是想你娘了嗎?”</br> 每逢佳節倍思親,大概也就只能這么解釋了。</br> “嗯,想我娘了。”阿嫵像只醉貓,閉上眼睛,趴在自己臂彎里。</br> “表舅,”世子開口,“小老虎喝醉了,我送她回去休息吧。”</br> 陸棄“嗯”了一聲。</br> 世子過來打橫抱起阿嫵,柔聲哄著她:“小老虎乖乖的,哥哥帶你回去睡覺。”</br> “我不睡,我要守夜,我要守夜……”</br> “快回去睡覺。”陸棄呵斥了一聲阿嫵才沒了聲音。</br> 世子把阿嫵放到床上,絞了熱棉巾給她擦了臉。</br> 阿嫵睜開眼睛看著他:“哥哥,我真的是想娘了。”</br> “嗯,我知道。”世子沖她笑得溫和,“快睡覺,我在這里守著你。”</br> “不,哥哥回去陪爹守夜。我喝得太多了,真的要睡了。”</br> 阿嫵說完這句話便翻身對著里面,世子替她拉上棉被,待了一會兒后才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