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嫣然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道:“燕云縉,這件事情可能是我當(dāng)時懷孕,郁郁寡歡,考慮得有所不周……”</br> “懷孕后郁郁寡歡?”燕云縉被這句話點炸了,“你這話什么意思?為我生孩子就那么委屈嗎?你郁郁寡歡,我卻高興得像個傻子。蔣嫣然,你好,你很好??!”</br> 他咬牙切齒,幾乎要把后槽牙咬碎,眼神更是要吃人一般。</br> “我不是那個意思?!笔Y嫣然淡淡道,“我當(dāng)初跟你說過,會有一個孩子身體不好?!?lt;/br> “其實你當(dāng)時心里想的是,兩個都不好才好,根本不想給我生孩子,是不是?”</br> 蔣嫣然睜開眼睛看著他,目光清冷:“你非要這么說話嗎?”</br> “是你逼我的!”燕云縉拍著桌子咆哮道,手掌在桌上拍紅亦沒有感覺。</br> “我寫這封信,原本沒打算讓你看到,想的只是有個萬一,你無所寄托?!笔Y嫣然從容道,“所以才……”</br> 燕云縉已經(jīng)瘋狂,打斷她的話:“反正你都死了,也就實話實說了?蔣嫣然,你把我騙得太苦了。我天天覺得妻賢子孝,夫妻恩愛,自己是受到上天多少青眼相加,每每想起都覺得置身夢中一般的幸?!嗵澞氵@封信,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我身邊的女人,根本和我同床異夢?!?lt;/br> “我是傻子,普天之下最大的傻子!”</br> “你確定不聽我解釋了嗎?”蔣嫣然本來就不是有耐性的人,到現(xiàn)在被他步步緊逼,耐心消磨得也差不多了,聲音不由也重了起來。</br> 燕云縉一看她“死不悔改”的樣子,更是怒火中燒,伸出食指指著她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br> “信。”蔣嫣然徹底撕破臉,冷笑連連,“打罵、強(qiáng)J、囚禁,什么事情你沒做過?我有什么不相信的?”</br> 燕云縉從桌子后面繞出來,雙拳在身側(cè)握得直響,恨不得出手掐死她。</br> “我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記得我對你的不好?蔣嫣然,你可真有心?!毖嘣瓶N怒極反笑,一臉自嘲,“我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放棄多年籌謀,退出中原,這些在你心里,是不是覺得一錢不值?我為你解散后宮,專寵于你,你心里是不是毫無感觸?你生完孩子,我寸步不離地照顧你一個多月,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很厭煩,因為你不喜歡的人在你面前晃來晃去?”</br> 蔣嫣然本來想賭氣說“是”,但是看著他高大的身形都因為憤怒而在發(fā)抖,頓時把這個字吞了下去,深深吸氣讓自己平靜。</br> 不要跟男人也一般見識。</br> 尤其不要跟在氣頭上的狗男人一般見識。</br> 夫人說,男人有時是兒子。</br> 可是兒子不聽話,她真能一巴掌扇過去!</br> 這個卻不行。他沒有恃強(qiáng)凌弱對自己動手,自己也不能對他挑釁。</br> “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干什么嗎?”燕云縉卻以為她的沉默等于默認(rèn),心中痛極,指著她陰惻惻地道,“我現(xiàn)在就想跟你同歸于盡!你不是死后不想和我葬在一起嗎?我偏偏不讓你如意,讓你生生死死都離不開我!”</br> 蔣嫣然心想,這人真是氣瘋了。</br> 她強(qiáng)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難道她那封信,寫的就那么難以接受嗎?</br> 她只是說,自己多年來對燕云縉沒有什么感情,一切都是形勢所迫,所以死后想讓他看在她為他生兒育女的份上,把她的尸骨送回中原。</br> 她還沒說,她其實心中另有他人呢。</br> 她知道燕云縉對自己情深,可是如果這封遺書真用得到,那時候她都死了,什么都不知道,難道真的要燕云縉隨她一起去死?</br> 那有什么意義!</br> 死了的人通往極樂,活著的人還得繼續(xù)生活,她只是想讓他盡快忘記自己,哪怕恨自己都無所謂。</br> 當(dāng)初生孩子九死一生的時候,她還記著這封信,暗示紅葉不要忘記。</br> 可是后來驚險躲過一劫,兩人便都忘了這件事情。</br> 燕云縉的憤怒得不到回應(yīng),往前走兩步逼近她,高大的身體頓時將她籠罩在陰影之中。</br> 燕云縉靠近她的耳朵,聲音極冷地道:“你說我現(xiàn)在是不是該讓人把燕川叫回來繼承皇位,然后讓人把你我釘死在棺材中,讓你活著的時候,就永遠(yuǎn)地失去指望!”</br> “燕云縉,我死了,你怎么辦?”蔣嫣然嘗試著解釋。</br> 可是燕云縉哪里聽得進(jìn)去,他現(xiàn)在頭發(fā)梢里都是怒氣。</br> “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br> 蔣嫣然:“……你能不能理智些?這封信,我可以解釋。當(dāng)初我以為……”</br> “住口!”燕云縉盯著她,“我就問你,這封信是不是你寫的?”</br> “是?!?lt;/br> “好,好,好得很?!毖嘣瓶N退后幾步看著她,目光冒火,“蔣嫣然,你給我等著!”</br> 說完他拂袖而去,把門摔得哐哐作響。</br> “把這里給我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進(jìn)出,我說的是任何人!”</br> 蔣嫣然聽見他在外面咆哮。</br> “是?!?lt;/br> 侍衛(wèi)們的回答聲中顯然充滿了不解。</br> 蔣嫣然慢慢走到梳妝臺前坐下,拿起牛角梳,對著海獸葡萄銅鏡輕輕梳理著頭發(fā),無聲地喟嘆。</br> 死去元知萬事空,所以她不想讓他余生牽掛——這是她一貫的處事風(fēng)格,沒有意義的悲傷,除了拖垮愛她的人,還能如何?</br> 難不成,她還真能在奈何橋等著他?</br> 她從不信來生。</br> 如果不是誤打誤撞遇到燕云縉,她連這輩子都不相信。</br> 看著銅鏡中迷惘的女人,蔣嫣然嘴角露出自嘲地笑意,輕輕地道:“你看,你就應(yīng)該是一個自私的人。第一次這般為他著想,卻換來夫妻反目,是不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br> 她那么驕傲自私的人,想到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想到再也看不到燕云縉的時候,竟然也會淚灑信紙。</br> 那封信,她寫了六遍,才終于能夠挑出一封不那么濕的。</br> 當(dāng)時她真是有點被自己感動了,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有如此纏綿悱惻,死而難忘的感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