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夠了嗎?”</br> 這話蘇清歡是看著蔣嫣然說的。</br> 蔣嫣然難得臉紅:“讓夫人見笑了。其實……其實我寫了兩封遺書,紅葉只記得銷毀了一封?!?lt;/br> “那一封寫的什么?”燕云縉頓時急了。</br> 蘇清歡也盯著蔣嫣然,等著她的下文。</br> “第一封,我讓燕云縉把兩個孩子送到夫人身邊,讓夫人替我看顧他們長大?!笔Y嫣然垂眸,“然后我想著,等兩個孩子被送走,再讓他看到第二封?!?lt;/br> “夫人,如果我死了,孩子和燕云縉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牽掛。您有將軍,小老虎有世子,小蘿卜有穆敏,阿貍也會快樂成長……你們都會好好的,孩子有您我很放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燕云縉?!?lt;/br> “我這幾日一直在反思自己,不是后悔我做過的事情,而是覺得我不應(yīng)該讓他看到這個東西。”</br> 燕云縉:“……”</br> 有點想打人怎么辦?就給他這么反省的?</br> 可是為什么,眼眶又很不爭氣地熱了?</br> 一定是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br> “我若是死了,希望他沒有牽掛,像沒認識過我那樣,喜歡哪個女人便和哪個女人在一起,哪怕他朝三暮四,用完即棄。這有違您的教導(dǎo),可是她們幸福與否與我何干?我只想他能好好活下去?!?lt;/br> “夫人,”蔣嫣然抬起手,用帕子輕掩了下鼻子,“您也看到了,我還沒死,他看見那樣一封信就這樣了,我如何能放心?”</br> “不放心就好好活著。”蘇清歡罵道,“你們就折騰吧。”</br> 活著就是折騰,兩個人時間還太短,總是要不斷爭吵磨合。</br> 兩人心里有彼此,即使吵架的時候,也難掩愛意。</br> 蘇清歡覺得,她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不是為了調(diào)解,而是被喂狗糧的。</br> 蔣嫣然又道:“因為我太懂他。這幾日,紅葉憂心忡忡,一直擔心他去找別的女人……”</br> 燕云縉聽到這話,怒火那個中燒——紅葉這個蠢貨,他踢她一腳真是輕了,怎么沒一腳踢死她!</br> 關(guān)鍵時候怎么唯恐天下不亂。</br> “但是我跟她說,”蔣嫣然把視線轉(zhuǎn)向燕云縉,“他不會的。他即使想,他也舍不得冒任何逼我離開的風險?!?lt;/br> 蔣嫣然和蘇清歡的不同之處在于,蘇清歡對人性是盲目相信的,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信仰真善美;但是蔣嫣然是暗黑系的,相信人之初,性本惡,信仰的是世俗利益。</br>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就可以滿足燕云縉的全部欲、望。</br> 男人對女人有無窮無盡的征服欲,如果女人都是本身毫無情緒的泄、欲工具,那哪個男人不會多選幾個?</br> 女人其實也是一樣。</br> 只是世俗對于女人的約束和壓迫更多,對男人寬容許多,所以便造成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從一而終的現(xiàn)狀。</br> 在蔣嫣然心中,無論是陸棄選擇蘇清歡放棄其他人,還是燕云縉選擇自己而遣散后宮,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因為愛,因為珍惜,因為顧及所愛之人的情緒,因為與其他右惑相比,他們更愛眼前之人,所以做出了選擇。</br> 如果不愛,燕云縉不會被氣成那般。既然深愛,那他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情。</br> 這點信任,她還有。</br> “紅葉還勸我裝病——”蔣嫣然繼續(xù)道。</br> 燕云縉終于忍無可忍:“夫人,求您把紅葉帶走吧。”</br> 蘇清歡沒繃住笑了。</br> “所謂貼身之人,不需要多么機靈能干,忠心耿耿是第一要義?!碧K清歡道。</br> 燕云縉想想也對,便沒有再吱聲。</br> “可是我沒有答應(yīng)。我不想欺騙他,”蔣嫣然與其說實在跟蘇清歡說話,不如說是在燕云縉說話,“他跟我抱怨過,說不知道我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當時的我并不解其意,這次事情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小心機,給他帶來了多少傷害。所以我和紅葉說,我或許可以沉默,但是不會再騙他?!?lt;/br> 她說話的時候神情平靜,聲音卻很堅定。</br> 燕云縉真的快哭了,扭過頭去不想讓她們看見他的神情。</br> “你陪著夫人說會兒話,我先出去處理點事情。”</br> 燕云縉倉皇而逃。</br>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蘇清歡伸出手指點著蔣嫣然的額頭:“鬧,你就鬧!非要把人心鬧涼了是不是?”</br> “我這不也,學(xué)著彌補了嗎?”蔣嫣然笑了,“夫人,從前我很不明白,將軍脾氣暴躁,多半時候都是您哄著他,為什么您還甘之如飴,我卻覺得很委屈?!?lt;/br> “現(xiàn)在懂了?”</br> “只能說,懵懵懂懂?!?lt;/br> 因為愛,因為在兩人共同的愛情和婚姻里,其實每個人都在讓步和妥協(xié)。</br> “從前不懂我,懂我時已是滄桑?”蘇清歡笑了,伸手拉住她的手,“別想那么多。兩個人在一起,磕磕絆絆再正常不過。雖然我罵了他,但是其實心里也是感動的。嫣然,他對你不錯,我這次離開,真的是很放心地走的?!?lt;/br> “我知道。”蔣嫣然道,“原本這事情也好解決,就想找個合適的時機……我沒想到,他耐不住,竟然要讓您去而復(fù)返?!?lt;/br> “這有什么關(guān)系?你就當讓我回來一次,更確信你們兩個能長長久久、和和美美?!碧K清歡笑道,“燕淙和燕念,一路上都很乖,燕川對兩人照顧有加。唯一的不好就是,他把燕念嬌慣太過,必須讓人抱著才能入睡……”</br> 蘇清歡絮絮叨叨地跟蔣嫣然說著。</br> 再說燕云縉沖出來,便看見燕川抱著孩子在門外等他。</br> 他不想讓兒子看到他紅著眼圈的模樣,傲嬌地“哼”了一聲,匆匆離開。</br> 燕川見此卻誤會了,以為他和蘇清歡也鬧得不愉快,不由著急,想想快步跟了上去。</br> 燕云縉讓人攔著他,自己進去平息了一會兒才招他進去。</br> “你懷里抱著的是哪個?”燕云縉清了清嗓子問道。</br> “是念念?!毖啻ǖ溃案富?,您想抱抱嗎?”</br> 這個時候,也只能迂回了。</br> 燕云縉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比劃了兩下還是放棄了:“算了,你抱著吧?!?lt;/br> 抱孩子的天賦,他可能都無私遺傳給了燕川,自己啥也沒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