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咬牙切齒地把自己的理由說了,而后道:“阿嫵已經犧牲如此之多,他要是敢……我,我……”</br> 蘇清歡嗔怪道:“鶴鳴,你這般說話我就不愛聽了。什么叫犧牲那么多?人家兩人你情我愿,而且本為一體,算什么犧牲?錦奴可以這般覺得,你這般說就不對了。”</br> 有些事情,不應該這般提起。</br> 任何情意,不應該成為壓力。</br> “再者,”蘇清歡道,“錦奴是我們帶大的孩子。你從前對他百般嚴厲,動輒打罵,我也沒說什么……”</br> “你確定你沒說什么?”陸棄冷哼一聲,“那生氣不理我的是誰?”</br> 蘇清歡訕笑:“那是偶爾。”</br> 陸棄把頭扭到一旁表示不屑。</br> “行了,聽我說完。”蘇清歡道,“錦奴以后身份不一樣了,你不能對他那般。”</br> “那你覺得,”陸棄對她的想法顯然不贊成,“他做了皇帝,我們也要像其他人那般敬著他,奉承他?我跟你說呦呦,你這種想法大錯特錯。”</br> “我不是那個意思。”蘇清歡忙解釋,“只是我們都要注意分寸。不說錦奴,就是阿嫵,小蘿卜,阿貍長大了,也有自己獨立的想法,我們不能簡單粗暴地凌駕于他們之上。”</br> “你剛才不是說孝順嗎?”陸棄認真地道。</br> 蘇清歡投降。</br> 好吧,和他講什么民主啊!</br> 孝和順,才是這個時代的基本國策啊!</br> 蘇清歡道:“總之吧,我覺得小老虎和錦奴如何,咱們都不該過多干涉;孩子們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咱們兩個不要做討人厭的父母,好好過好咱們兩個的日子,不讓孩子們操心就行了。”</br> 她自認為豁達,但是對陸棄不放心。</br> 陸棄果然沒有說話,連假裝敷衍她一下都不肯,看起來是沒聽到心里,還打算繼續管事呢。</br> 半輩子了,他什么倔強脾氣蘇清歡也摸清楚了,所以不跟他計較。</br> 燕川第二天發現陸棄出現時,很是驚訝,但是看著蘇清歡眼中的習以為常,他隱約開始明白起來,為什么皇后對父皇的寵愛,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br> 在她心里,那才是夫妻之間的常態吧。</br> 燕川心里有些隱隱地羨慕這些恩愛夫妻。</br> 他的人生之中,會有這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可或缺的女子嗎?</br> 他祈禱會有。</br> 燕川知道蔣嫣然把將軍府當娘家,所以對陸棄十分尊敬。</br> 陸棄倒也沒為難他,只是看著他懷中的燕念道:“這是念念嗎?把她給我抱抱。”</br> 燕川有些遲疑。</br> 蘇清歡在旁邊笑道:“你放心吧,將軍抱孩子的時候,你可能也還在襁褓中呢。”</br> 原來時不放心他。陸棄冷哼一聲。</br> 燕川這才不放心地把燕念遞給陸棄。</br> 陸棄抱孩子自然是行家,他低頭看著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的燕念,心里一片柔軟。</br> “小老虎小時候也差不多這樣,”他喃喃自語道,“可是過兩年,我也會抱著她的孩子了。”</br> 隔輩親他從來不理解,但是現在抱著蔣嫣然的孩子,仿佛一下就明白過來這是怎樣一種柔軟的感情。</br> 蘇清歡笑道:“現在知道,不服老不行了吧。”</br> 別以為能在床上逞兇就是年輕,心態上也不一樣了。</br> 一行人繼續趕路。</br> 宮中。</br> 季先生也正在和世子說上官王妃的事情。</br> “如此一來,世子三年無法娶親,該如何是好?”季先生搖著他一年四季不離身的羽扇,面帶戲謔地問道。</br> 作為世子得力智囊,季先生很清楚世子對阿嫵的執著。</br> 不,是執念。</br> 世子淡淡道:“我已經有了主意。”</br> “世子不妨說來,讓某為世子參詳參詳。”季先生笑道。</br> “我雖然網開一面,但是上官家族畢竟涉及謀逆,日后我登基,并不打算追封上官靜為皇太后。”</br> 上官王妃單名一個靜字。</br> “可是她是名正言順的王妃,世子此舉恐怕不妥。”季先生道。</br> “那先生覺得,我該如何處置才算妥當?”</br> 季先生搖著羽扇,“上官家謀反,人盡皆知。上官王妃雖為出嫁女沒有什么過錯,但是她死前辱罵世子,理應有所懲罰。故某認為,追封她為皇太妃十分適宜。”</br> 世子道:“我原本想要追封她為太妃的。”</br> 如果是皇太妃去世,那按照規矩,要守制一年;但是普通太妃,三個月即可。</br> 季先生臉上露出笑意:“某之前便猜測,世子要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但是世子已經說了既往不咎,再如此恐怕難以對世人交代。不如就追封她皇太妃,正好比世子生母矮一截,但是也不會太低;而且她有錯在先,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br> 見世子沒有說話,季先生又道:“若是太妃,恐怕王爺也不能答應。”</br> “愿聞其詳。”這點世子有些沒想明白。</br> “王爺雖然厭惡上官王妃,但是畢竟那是他多年發妻,而且是他下令處死的,所以王爺對王妃,應該是有歉疚心理的。”</br> 他應該愿意,給她一個身后名。</br> “而且世子,”季先生道,“剛剛登基,沒有準備,倉皇成親恐怕怠慢了大姑娘;倒不如用這一年的時間讓好好準備準備。”</br> 這一條才真正說動了世子。</br> 阿嫵并不知道上官王妃的死讓父母和哥哥都如此牽腸掛肚,她閑來無事,約了鄭秀一起出城打獵。</br> 鄭家在京郊有莊子,兩人都是英姿颯爽之人,穿了男裝,騎在馬上,遠遠看去,兩個翩翩少年郎。</br> 阿嫵出行向來不喜歡帶那么多人,所以身后只有幾個最得力的暗衛跟著。</br> 她和鄭秀比賽誰打到的獵物多,兩人都爭強好勝,所以一上午過去了,兩人都收獲不少,但是阿嫵勝過鄭秀很多。</br> “中午回去烤鹿肉吃啊!”阿嫵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獵到的鹿。</br> “行啊,趕緊走吧,我覺得這天要下雨。”鄭秀看看天上翻滾的烏云道。</br> 阿嫵的“好”字剛落下,豆大的雨點已經打到了她頭上。</br> “快跑啊!”阿嫵哈哈大笑著催馬前進。</br> 然而雨來得太快,中間夾著雪粒兒,打在臉上又疼又麻。</br> “不行了,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阿嫵說這句話的時候,嘴里又被飄進了雨雪。</br> 她們兩個太嗨了,導致離開莊子已經太遠。</br> 要這般回去,阿嫵擔心自己被雨雪打成傻子。</br> “好。”</br> 兩人帶著幾個侍衛,狼狽地逃到了一處廟中暫時躲避。</br> 他們進到廟里的時候,發現里面已經停了好幾撥人。</br> 看見他們進來,里面的人目光都投了過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