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紅了眼睛。</br> 從她來到吳如沐身邊,還從來沒有見她這樣發作過呢。</br> 吳如沐似乎也意識到了她態度的不好,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卻到底沒說出來。</br> 初盈忙替她描補:“姑娘是生病心里煩悶,姚將軍要體諒她。姑娘現在太可憐了,沒有什么可以倚靠的人。當年老爺在的時候,姑娘也是萬千寵愛……”</br> 小可眼神中閃過黯然。</br> 初盈的這套說辭,他聽了許多次;從她口中,從吳如沐口中。</br> 她們一直在提醒他,都是因為他射殺了吳學林,才造成了吳如沐今日的困境。</br> 從前小可心虛,不敢說話;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一個念頭在心中升起——當初就算沒有他,難道就沒有旁人殺吳學林嗎?</br> 皇上這一路上遇到的絆腳石,哪個沒有被清除?</br> 吳如沐從來說過因為這件事情怨恨他,但是又時時提醒著他。</br> 他對自己說,她是生病了才會如此失態的。</br> 于是小可到底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道:“是我的錯,我忘了吳姑娘生病心煩。落葵,幫我把這些點心拿出去給外面的丫鬟們分了吧。”</br> 吳如沐眼圈一紅:“你這是跟我置氣嗎!你走,我不想見你。”</br> 小可不明所以,耐著性子道:“剛才不是你說了不吃的嗎?”</br> “你既然給我買了,當然就是我來處置。你把給我的東西給丫鬟,不是氣我又是干什么?”吳如沐哭著道。</br> 小可手足無措,“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你別哭了。不給,誰都不給。”</br> “落葵,拿走,我不吃。”吳如沐又喊道。</br> 小可沉默了。</br> 既然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的,那他除了保持沉默,還能做什么?</br> 吳如沐把頭扭到里面,初盈則開始絮絮叨叨地說她家姑娘的可憐云云。</br> 小可倍感疲憊無奈,而落葵站在那里,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br> “我先去給伯母請安。”小可到底找到了個暫時離開的借口。</br> 說完他沒等吳如沐說話就轉身離開。</br> 這是第一次,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想這么做。</br> “出去,都出去,讓我靜靜!”</br> 在門口,他聽到了吳如沐的話。</br> 他腳步頓了一下,就見落葵提著裝點心的食盒出來,而初盈并沒有出來,里面傳來了竊竊私語之聲。</br> 小可歉疚地對落淚的落葵笑笑,從她手中接過沉重的食盒往前走。</br> 這都是他獻殷勤引出來的,落葵受了無妄之災。</br> 落葵剛失了主子,又初來乍到,內心一定很惶恐。</br> 小可對女子向來溫柔,所以態度很溫和。</br> 落葵默默地跟在他身后。</br> 吳夫人的住處要穿過花園,小可走到花園看到石桌石凳卻停了下來,把食盒放在桌上,站在前面一一取出來,苦笑道:“你早上也沒吃東西,不嫌棄的話一起吃點吧。”</br> 落葵擦了擦眼淚,低聲道:“您不是要去看夫人嗎?”</br> “夫人不待見我,什么時候見過我?”小可道,“先坐坐吧。你也別生氣,吳姑娘確實不容易。”</br> “嗯。”落葵是個憨厚的孩子,否則也不會因為救命之恩就對性情暴躁跋扈的蕭珊忠心耿耿了。“吳姑娘收留了奴婢,奴婢得知恩圖報。”</br> 小可點點頭,想想從荷包里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她。</br> 落葵推辭一番后還是收下了。</br> 小可心里微安。</br> 這是貼身伺候吳如沐的丫鬟,他不希望她心里系著疙瘩。</br> 吳如沐向來也是識大體的人,今天估計真的就是身體不舒服才這樣失態。</br> 這般想著,小可隨便拈起一塊點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放到口中慢慢嚼著,并沒有吃出什么滋味來。</br> “隨便吃,不用客氣。”他招呼落葵。</br> 落葵看見圓子,淚水滾滾而下,用白皙的手指捏起一顆來,放到口中用力咽下。</br> 小可驚訝:“你怎么這么吃圓子?小心噎著!”</br> 圓子是一種江南的點心,主要的材料是糯米,中間根據口味不同夾著各種餡料。</br> 蘇清歡曾經做過,但是說不好克化,從來不許他們多吃。</br> 所以小可今日見了圓子,是自己垂涎三尺買的,沒想著給吳如沐吃。</br> 落葵一仰脖子,費力地把圓子吞下,眼中又有淚意氤氳。</br> 她說:“姚將軍你從前沒吃過圓子吧。這是江南的吃食,就應該這樣吃。我家姑娘和吳姑娘交好,所以吳姑娘做給我家姑娘吃過。”</br> 小可愣住了,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br> 落葵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臉上露出些許回味的笑意:“我家姑娘私底下曾經跟我抱怨,這般吞吃下去,又不文雅,又嘗不出什么味道,有什么意思?可是她面子薄,怕吳姑娘嫌棄她沒有見識,一直都沒有說過。”</br> “是吳姑娘說要那樣吃的嗎?”</br> “嗯。”落葵點點頭,“我家姑娘,真是特別珍惜和吳姑娘的感情。原來,這圓子真是沒什么滋味……可這樣她從前都自己吃完,害怕吳姑娘生氣。”</br> “是啊,”小可喃喃地道,“我也害怕她生氣。”</br> 吳如沐可能就有這種魔力,讓別人都圍著她,又怕她生氣。</br> 小可想告訴落葵,蕭珊是被吳如沐戲弄了。</br> 可是他到底沒說出口。</br> 死者已矣,落葵現在又仰仗吳如沐過活,何必要讓她知道這過去的無法更改的事情呢?</br> 也許吳如沐也有調皮促狹的時候,她也只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br> 他抓起一個圓子塞到嘴里,用力咽了下去。</br> 果然吃不出什么滋味。吳如沐喜歡芝麻餡兒的,所以他給自己吃也下意識選擇了芝麻餡的。</br> “姚將軍喜歡圓子嗎?”落葵問。</br> 她實在是感受不到其中的美味,所以小心翼翼地請教。</br> “喜歡。”小可又吞了幾個,寡淡無味。</br> 屋里,初盈正小聲勸說著吳如沐。</br> “姑娘,您今天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姚將軍是個很聰明的人,和秦嫵又交好……”</br> “剛才我是慌了。”吳如沐沉聲道,“但是我覺得,姚小可那樣的白癡,應該不會懷疑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