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下令把白澤放了。</br> 阿嫵很不明白:“爹,您為什么要這么做?現在還沒有調查清楚,這樣恐怕不能服眾。”</br> 陸棄道:“你不是說他父母已經臥病在床了?若是因為冤獄導致他父母有個三長兩短,恐他心灰意冷。”</br> “爹,您的意思是,”阿嫵道,“很認可白澤,所以才生出愛惜之心?”</br> “我不過和他說了三言兩語,怎么知道他有多少才能?”陸棄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先入為主要不得。”</br> 阿嫵:“……您先等等說教,您先告訴我,您為什么下令放了白澤?”</br> “受人所托。”</br> “誰?”</br> “季先生。”</br> 阿嫵震驚,“季先生?哪個季先生?”</br> “你還認識幾個季先生?”</br> “書院的季先生?”</br> “嗯。”</br> 阿嫵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季先生這么多年來,不是一直跟著哥哥南征北戰,出謀劃策,好像沒有來過山西吧。怎么會認識白澤?”</br> “季先生有個師弟,據說也是足智多謀,人稱姚先生。甚至當年被斷言會超過季先生,但是他淡泊名利,一直隱居在揚州,拒絕出仕。”m.</br> “揚州?”阿嫵一下來了精神,因為這是尚霓衣的家鄉。</br> 白澤,給他說情的揚州師傅,尚霓衣,仿佛一下被串到了一起。</br> “嗯,白澤曾經將文章輾轉送到揚州去請姚先生過目,兩人書信往來,結成忘年交。”</br> “哦。那白澤沒去過?”</br> “應該沒去過。因為姚先生說與他神交已久。如果白澤去江南,肯定要去拜會的。”</br> “哦。”</br> 現在知道得消息越來越多,可是卻越來越云里霧里。</br> 阿嫵決定暫時放下對尚霓衣的猜測,去掉腦補,只看現實。</br> 姚先生從未求過季先生,就為了這個忘年交開口,并且給他作保,所以陸棄便把白澤放了。</br> 不僅僅是給姚先生面子,而且更是惜才——能讓姚先生如此推崇的,一定不會是庸才。</br> 連下了兩天雨,到第三天才終于放晴,阿嫵帶著清婉出門,打聽找到收賦稅的地方。</br> 銀兩火耗,淋尖踢斛,她都見識到了,氣到渾身發抖。</br> 負責收糧的官員姓呂,也不知道是什么級別,坐在那里翹著二郎腿,大爺一般看著手下的小吏欺負百姓。</br> “大爺呀,您腳下留情。”不止一個婦人哭著求那些小吏。</br> 可是換來的,卻是他們無情的嘲諷。</br> 更有甚者,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看得阿嫵心頭冒火,恨不得立刻上前把他們都踢倒。</br> 然而她還是強忍著,要看他們到底能做到什么喪心病狂的程度。</br> 她的其光緒,終于在看到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來交糧,卻被小吏踢走將近一半的糧食時爆發。</br> “給我住手!”阿嫵怒道。</br> 在吵吵雜雜的聲音中,她的這一聲暴喝依然振聾發聵。</br> 呂大人瞇起了眼睛。</br> 有小吏道:“你是誰?敢在這里指手畫腳!我們是在收賦稅,辦皇差,不是玩鬧。膽敢阻攔,小信把你關起來!”</br> 他原本想動手推搡,但是看著阿嫵氣勢不似尋常人,不敢造次,所以只敢出口試探。</br> 阿嫵冷聲道:“你也知道這是收賦稅,不是玩鬧。頂著皇上的名頭,就是如此欺負婦孺的嗎?”</br> “你懂什么!”呂大人站起來了,摸著他的山羊胡子道,“皇命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我看你這穿戴,也應該是出身殷實之家,這件事情跟你沒關系,少管閑事。”</br> 阿嫵看著他手上翠綠的指環,翡翠成色極好,沒有幾百兩銀子絕對買不到。</br> “我先問問大人,”阿嫵冷聲道,“口口聲聲是替皇上辦差,那敢問大人是一品還是二品大員?”</br> 呂大人臉色登時變得難堪,目光中露出冷光,“本官就是個八品芝麻官,也不是你可以過問的!”</br> “八品,原來是八品。我看大人的樣子,還以為你已經為位極人臣了呢。”阿嫵道,“區區一個八品官,敢在這里公然搜刮民脂民膏。”</br> “胡說!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你可不要敗壞我名聲。你是什么人?”</br> 阿嫵氣勢強大,呂大人就有些弱了,眼睛轉著,大概是在揣測她的身份。</br> “我是來收糧的糧商。”阿嫵道,“可是見不慣你如此欺壓百姓。也不要說舊例如何,看你這肥頭大耳的模樣,之前沒有少貪墨百姓的糧食。”</br> “皇上登基之后,也沒下旨改變。”呂大人振振有詞。</br> “那是因為皇上根本不知道有你們這些蛀蟲。呂大人我勸你早點收手,以前的事情皇上可能既往不咎,但是以后再想如此,還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牢靠不牢靠吧。”</br> 阿嫵一個外鄉人敢這么說話,難道是微服私訪的欽差?</br> “公子,”呂大人越發不敢輕狂,但是也沒有陪笑,木著一張臉道,“我做事循舊例而已,如果這般都要被治罪,那恐怕皇上就沒有收糧可用的官吏,各地都要屠殺了。”</br> “敢貪民脂民膏,殺之又如何!”阿嫵傲然道。</br> “公子還是報上名來,省得怠慢了公子。”呂大人道。</br> “我是誰并不重要,我只是告訴你,皇上不會允許你這般做。”</br> 話說到這個份上,阿嫵還不肯表露身份,呂大人便有些懷疑他故弄玄虛。</br> “皇上要是下旨,我們自當遵從。但是公子不知道從哪里跑來指手畫腳,這樣說不過去吧。”呂大人皮笑肉不笑地道。</br> “那你就再等數日,皇上的圣旨下來了再說。”阿嫵不耐煩地道。</br> 由著她的性子,直接砍了他們。</br> 但是轉念一想,姓呂的說的并不是全無道理,他們遵循舊例,雖厚顏無恥,卻很難直接治罪。</br> 阿嫵也暫時不和他計較,源頭才是最重要的。</br> “耽誤了收賦稅,這罪名誰能承擔?”呂大人冷笑,“你若是上峰,便表明身份;若是無理取鬧,小心我對你不客氣。”</br> “對我不客氣?”阿嫵冷笑連連,“那你試試。清婉,取我的劍來!”</br> “是,大……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