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道:“你對我好,我知道,這就夠了,不提輕賤不輕賤。我向來害怕麻煩,不想成為別人目光焦點。”</br> 世子想了想,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娘說得有理。但是我還是不喜歡您那么說,下次您就別提了,對外只說是客人。”</br> 蘇清歡笑瞇瞇地答應下來,又問了一遍之前的問題:“邸明俊為什么會堅持要我?”</br> 世子沒敢看她眼睛,含糊道:“也許是您長得好看?回頭讓方叔去查查。”</br> 蘇清歡倒沒有多糾結,只道:“好,若是有什么進展了告訴我。這事情不著急,先去打聽你表舅的消息,還有我師傅和穆嬤嬤的事情。”</br> 到了世子府,管家帶著所有的下人在正門門口跪拜迎接世子。</br> 世子揮揮手:“起來吧,打掃整理世子府有功,每人賞一個月月銀。”</br> 待到入了府,他又叫來管家,指著蘇清歡道:“蘇姑娘是府里的客人,什么東西都要先緊著她。如果只有一份,也是送到她那里,有什么需要請示的事情,也一概到她那里。”</br> 管家誠惶誠恐。</br> “還有,蘇姑娘就住在我院里,反正有的是房間。”</br> 蘇清歡道:“我在你旁邊院子就行。”</br> “我答應了……要好好照顧你。”</br> 蘇清歡:“……”</br> 真是盡職盡責。</br> 方長信辦事妥帖,第二天一早就來找蘇清歡。</br> “姑娘,秦將軍已經面圣,皇上賜還了將軍府,讓他在京中修養一個月就前往邊城。”</br> “那他現在每日上朝?”蘇清歡問道。</br> “那倒沒有。皇上憐將軍腿受過傷,許他不上朝。”</br> 蘇清歡冷笑,現在想起來憐他,真不晚哪!</br> 也就是說,陸棄現在是無所事事的狀態,他會不會來看自己?想到這個,她心里就像有只小貓,不斷伸出小爪子撩撥著她。</br> 她手里摩挲著茶杯上的蓮花紋,臉上染上些許紅暈。</br> 然而方長信接下來的話,讓她心中這點旖旎蕩然無存。</br> 他說:“薛太醫的住處我也打聽到了,他新納了個妾室,一起住在……”</br> 蘇清歡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br> “納了個妾室?穆嬤嬤又住在哪里?”她心中巨震,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按捺住自己的情緒。</br> 方長信又報了個地名,然后道:“他們住的地方相距甚遠……”</br> 近二十年未曾分開的兩人,現在住得相距甚遠……蘇清歡不敢想象,心中又似有一把烈火熊熊燃燒。</br> “帶我去薛太醫的住處。”她騰地一聲站起來道,眼神中是難以按捺的激動。</br> “姑娘,仔細腳下。”白蘇看著滿地碎瓷道。</br> “世子出去了,您是不是等他回來跟他商量下?”方長信遲疑地問道。</br> 蘇清歡不能等,她都要炸了。</br> 薛太醫和穆嬤嬤對她的意義,無異于就是這一世的親生父母。</br> 父親出軌,母親搬出家門,她還能等?</br> “帶我去,我現在就去。”</br> 方長信看著她眼中水光閃動,覺得自己若是再說話,她的淚都要落下了,便咬咬牙道:“那我去安排,多帶幾個侍衛。”</br> 蘇清歡點點頭。</br> 白蘇、白芷兩人都跟著,蘇清歡坐上了馬車。</br>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聽方長信說“到了”,她幾乎立刻掀開簾子,從車上跳了下來,提著裙子一直跑到紅色的大門前。</br> 舉起手的時候,她顫抖了下,然而很快“砰砰砰”地用力拍了起來。</br> “誰呀?”里面傳來一聲女人慵懶而嬌媚的聲音,聽著這聲音,就知道是個年輕嬌嫩的女子。</br> 蘇清歡繼續用手掌拍著門,掌心發紅發熱,她卻敲得愈發激烈。</br> 白蘇何曾見過她這般失態的模樣,含著淚勸道:“姑娘,姑娘,您慢些,奴婢來敲。”</br> 蘇清歡卻仿佛沒聽見一樣,發瘋地敲著,不,簡直是砸著門。</br> 這是師傅的家,就是穆嬤嬤的家,那就是她的家,誰敢把她攔到外面!</br> 里面的女人一邊罵著“誰這么無禮”,一邊拉開了門。</br> 蘇清歡的手頓在空中,手上的翡翠鐲子不知何時都被震裂了,手腕被割傷,細微的血流蜿蜒而下。</br> 白蘇和白芷撲上來查看,蘇清歡擺擺手:“不打緊,我有數。”</br> 眼前的女子十六七歲的模樣,穿著白綾襖,月華裙,胸脯鼓脹,腰肢纖細,行動間如弱柳扶風,媚態天成。</br> “你是誰?”女子看到蘇清歡很訝然,從她的樣子中嗅出不同尋常的味道,警惕地道。</br> “你又是誰?”蘇清歡傲然道,用盡力氣控制住眼淚。</br> 穆嬤嬤相貌尋常,可是溫柔端莊;穆嬤嬤也曾這般年輕過,可是她的青春,都喂了狗!</br> 蘇清歡看著眼前女子,替她感到無盡委屈。</br> 白芷看著女子愣住了,扭頭看看蘇清歡,又看看白蘇,從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震驚。</br> 這女子,眉眼間神似蘇清歡,只是氣質不足,雖然媚惑卻風塵氣十足。</br> 蘇清歡自己并沒有意識到,她正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女子,因為激動,身體有些微微發抖。</br> “你到我家來問我是誰?莫名其妙!”女子不悅地道,伸手作勢要關門。</br> 蘇清歡伸手擋住了門,那女子卻仍然要關,眼看著就要夾住她的手,白蘇出手,一掌拍在門上,那女子退后了幾步。</br> “青天白日,入室搶劫嗎?”那女子聲音陡然尖銳起來。</br> “我找我師傅,薛太醫。”蘇清歡冷冷地道。</br> “你是老爺的徒弟?”女子愣了下,“你是清歡?”</br> “大膽!”白蘇怒斥,“我家姑娘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br> 那女子臉色緩和了些,上下打量了蘇清歡一番,忽然笑道:“果然是我們家的人,這樣子,就是咱們……”</br> “你怎么來了?”蘇清歡身后傳來一聲熟悉的斥問聲。</br> 她慢慢回身,轉頭,一身青色長衫,雖然不到四十,鬢角卻陰線白發,拎著藥箱的薛太醫出現在門口。</br> “師傅。”蘇清歡緩緩跪下,看著他,目光復雜。</br> “啪——”薛太醫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