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告訴自己,不用慌,想到最壞的結(jié)果,做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最好的安排。</br> 可是等她真的要付諸實(shí)施的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回事。</br> 她能怎么安排?</br> 她真有個(gè)三長兩短,她怎么能讓陸棄得到安慰?</br> 什么能安慰得了陸棄的傷痛?</br> 沒有。</br> 所以她知道陸棄的緊張情緒一天天瘋漲,卻真的也無能為力。</br> 陸棄原本就粘著她,現(xiàn)在更是寸步不離。</br> 蘇清歡自己還好,能繼續(xù)像從前安排那樣出游,可是陸棄已經(jīng)明顯魂不守舍。</br> 蘇清歡想把黃一手打一頓。</br> 與災(zāi)難本身相比,知道災(zāi)難的存在并且為此煎熬,又是格外受了許多罪。</br> 邊城。</br> “我陪你去。”小蘿卜對(duì)正對(duì)鏡打扮自己的穆敏道。</br> “不用不用。”穆敏連聲拒絕,“你去了他會(huì)格外戒備的。”</br> 她已經(jīng)想好了怎么做,并且志在必得。</br> 她今日打扮得十分顯小,雙丫髻,嫩黃色齊胸襦裙,脖子上戴著八寶瓔珞,像個(gè)十二三歲的豆蔻少女。</br> 小蘿卜對(duì)她的用意顯然心知肚明,道:“黃一手十分狡黠,你盡力便是,別為難自己。”</br> 他近日因?yàn)樘K清歡的事情,心情亦萬分沉重,然而這些壓力不該加給穆敏。</br> 穆敏已然盡心盡力。</br> “不為難。”穆敏道,“你娘也是我娘,我今日一定會(huì)問出來的。秦昭,我不想看你愁眉苦臉。”</br> 小蘿卜笑了笑。</br> “這樣才對(duì)。”穆敏伸手拉了拉他的嘴角,俏皮道,“等我。”</br> 她左手提著一個(gè)大大的剔紅花鳥瑞獸食盒,右手提了一壺酒往黃一手的住處而來。</br> 黃一手正翹著腳在院子里的躺椅里來回晃著曬太陽,別提多舒服自在,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來就擺手道:“走走走,敏丫頭你快走。”</br> 穆敏笑嘻嘻地走進(jìn)來:“別呀,來便是客,更何況我還帶著珍饈美酒。”</br> 她把自己手里的東西舉了舉,走近放到院里樹下的石桌上。</br> 院子里雜草叢生,一看便是許久沒有打掃過的。</br> 穆敏擼起袖子道:“您老可真能將就。”</br> 黃一手搖晃著躺椅看著她手腳利索地收拾,哼了一聲道,“敏丫頭你想套我話就算了,天機(jī)不可泄露。你婆婆要緊,我這老頭子也想多活幾天。”</br> 穆敏口氣輕松道:“我婆婆當(dāng)然要緊,可也不能折了您老人家的壽。我不問,什么也不問,我保證,您別攆我走。”</br> “我信你才怪。”</br> 穆敏笑嘻嘻,把拔的雜草都堆在墻邊,拍拍手上的泥土道:“好了。我去洗手,咱們喝酒。”</br> “無事獻(xiàn)殷勤。”黃一手道,“不喝。”</br> “十五年的西鳳,要不要?”穆敏走到井邊汲水凈手,“我從秦昭酒窖里偷出來的。讓他知道,非得罵我不行,您老還不領(lǐng)情。”</br> “你倆少演雙簧。我還不知道你們倆蜜里調(diào)油似地好?說起來,”他晃了晃手里的大蒲扇,擋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失神,“你比你娘的眼光好。”</br> “您自己覺得您比我爹好?”穆敏也不生氣,“其實(shí)說不定真是我娘走了眼。”</br> 黃一手道:“什么叫‘說不定’,就是你娘走了眼!我當(dāng)年就告訴她,跟著我此生無憂;跟著你爹,短命又凄苦,偏偏不聽,唉。”</br> 穆敏對(duì)親娘并沒有太深的感情,只短暫頓了一下后便道:“可能對(duì)于我娘來說,即使曇花一現(xiàn),因?yàn)槟莻€(gè)人是我爹,她便義無反顧了吧。譬如我,如果是為了秦昭,明知是飛蛾撲火,我也會(huì)一往無前的。”</br> 黃一手道:“你放心,秦昭是個(gè)好的,你這丫頭,有后福。”</br> 穆敏嘴角翹起:“我就喜歡您這樣說話。來來來,我給您倒酒。”</br> 她拎著酒壺和兩只酒杯過來,就在黃一手身邊席地而坐,歪頭倒了兩杯酒,然后遞給他一杯。</br> 黃一手接過來放在鼻尖輕輕嗅著:“香,好酒騙不了人。”</br> 穆敏已經(jīng)一飲而盡,笑道:“好喝改天我再給您偷點(diǎn)出來。辣——”</br> “牛嚼牡丹。”黃一手搖著頭道,“糟蹋了我的好酒。”</br> 穆敏把酒壺拿起來塞到他懷里,“給您,都給您!”</br> 她把膝蓋屈起來,雙臂環(huán)膝,臉貼在膝頭,看著黃一手悵然若失道:“我和秦昭的親事,怕是要起波折了。”</br> 黃一手根本不信,睥著她道:“少裝可憐。我知道你今天來的用意,別白費(fèi)力氣了。陪老頭子喝酒就待一會(huì)兒,要說別的就趕緊走。”</br> 穆敏把臉埋在膝蓋中。</br> 就這樣頓了一會(huì)兒,黃一手熬不住了:“喂,敏丫頭,你別裝了。”</br> 穆敏抬起頭:“我沒裝呀,我覺得太陽有點(diǎn)大而已。好了,我不吵您老人家了,我回去,秦昭去軍營估計(jì)也快回府了。”</br> 說著,她竟然真的站起身來,拍拍身后的塵土,提起石桌上的食盒擺擺手要往外走。</br> 等到她要邁出門檻的時(shí)候,黃一手終于沉不住氣道:“敏丫頭,你回來。”</br> “嗯?”穆敏回頭,露出強(qiáng)顏歡笑的神色,“還有事?”</br> “回來!”黃一手沒好氣地道。</br> 穆敏慢騰騰地挪回來,在他身旁站著,低頭沉默,情緒黯然。</br> “到底怎么回事?”黃一手問。</br> “您真的想聽?”</br> “說!”</br> “事先聲明,我沒有賣可憐的意思,您老爺不要違反自己的原則……”</br> “快說,哪來那么多廢話!”黃一手對(duì)著酒壺的壺嘴灌了一大口酒道。</br> “您也知道,我被秦昭吃得死死的。所以您上次跟我說的那些,我沒忍住跟他透露了幾句。他聰明絕頂,猜出了大半,這幾日都悶悶不樂。”</br> 黃一手“哼”了一聲。</br> 穆敏可憐巴巴地道:“他心里肯定是埋怨我不盡力,沒有打探到更多消息。我有苦說不出,也無從解釋。”</br> “他敢怪你!”黃一手吹胡子瞪眼,“反了他了!沒有你,能有他的滔天富貴和不世之功嗎?”</br> “沒有沒有,他當(dāng)然不是那樣隨意遷怒的人。可是那是他親生母親啊!他現(xiàn)在心里肯定難受,哪有什么心情跟我成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