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見狀便道：“月兒不用害羞，誰生氣的時候不放幾句狠話？便是和將軍，老死不相往來的話我也說過不止一次。”</br> 陸棄在內室聽著，恨得牙都癢癢。</br> ——這還有臉說！</br> 姜月凄慘笑道：“夫人，您不是別人，我和您一見如故，把您當成敬愛的長輩，在您面前就實話實說。若是真像您說的那樣，我雖然恨，雖然嘴巴不饒人，但是我說不心動，那也是言不由衷。”</br> “……可是，”她臉色越發慘白，眼神絕望，“你覺得，他還能看上霞平這個山溝溝里的我嗎？他這種級別，多少人都想拉攏？但是讓我做小，我抵死不從。我不敢給自己編織那么美的夢，所以理智想來，牧簡之應該不是要娶我的……”</br> “他，是要納了我。”</br> 蘇清歡不知道該說什么好。</br> 這也是她自己所想的。</br> 姜月繼續道，“其實夫人，我也知道，牧簡之不算壞人。他當初可能真是不想耽誤我，所以現在就算他有了娘子，恐怕出于對我的內疚，日后也不會對我不好。可是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忍受不了這些。”</br> 蘇清歡嘆了口氣：“好孩子，不要想這么多。等聽聽牧簡之那邊怎么說再說吧。”</br> “夫人，我成全他吧。”姜月陷在自己的情緒里，“他的娘子肯定是名門千金，知書達理，性情溫柔，不似我這樣的野丫頭上不了臺面。甚至人家也能接納我，是我自己小雞肚腸，善妒狠辣……”</br> 說著，她捂著臉哭了起來。</br> 蘇清歡把帕子遞給她，道：“月兒，你從前說得那般斬釘截鐵，我以為你真是對牧簡之死了心。現在看來，你心里還是想他榮歸故里，十里紅妝來娶你的。”</br> 只是事到臨頭，她太過緊張，才生出了這許多自尋苦惱的想法。</br> 姜月道：“我真是太看不起我自己了……”</br> “傻孩子，你做得已經夠好了。”蘇清歡替她擦拭眼淚，“可是在知道牧簡之現在的情況之前，你這樣是不是自尋煩惱，杞人憂天？他人在邊城，你可以說聯系不上，胡思亂想。可是現在人就在你家里，你與其這樣嚇唬自己，不如當面鑼對面鼓說個清楚。”</br> 姜月哽咽，自言自語地道，“我向來自詡堅強，現在看來不過外強中干。”</br> 蘇清歡拍拍她的后背，“別胡思亂想。什么名門貴女，不見得比你好。我將軍府是不是邊城第一名門？可我生的那猴子喲，真是鬧人。”</br> 姜月破涕為笑：“大姑娘那是天性純真。我也聽過大姑娘的事，當時就想若是有機會，一定要見見大姑娘這樣的巾幗英雄。現在見了您，也覺得無比崇拜，大概能想出大姑娘的英氣。”</br> “別給我戴高帽子，也別哭鼻子了。”蘇清歡道，“咱們等著。”</br> 姜月點點頭，但是臉色一直很凝重，沒有放松下來。</br> 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最痛，蘇清歡明白這點，也不勸她，只暗地里替她有些發愁。</br> 一會兒，蘇清歡派出去替姜月打聽消息的白芷回來，喜氣洋洋地道：“奴婢可真是做了一次討人嫌的事情。何管家就在門口守著，我就大搖大擺地貼到門上去聽，怪不好意思的。”</br> 蘇清歡見她神色就知道是好消息，再看姜月都快把帕子擰成麻花了，便笑罵道：“你還賣什么關子？快說快說。”</br> 白芷道：“從前說牧簡之將軍，我想這誰呀？我怎么沒聽過，今天我一看，呀，這不是牧寒將軍嗎？”</br> “想來簡之是他的字了，所以何縣令和小蘿卜這樣和他相熟的人才會這般喊。”蘇清歡看向姜月。</br> 姜月點點頭。</br> 白芷繼續道：“牧將軍和何縣令說了，他沒有娶妻，因為一直在等著姜姑娘。其實他早就應該回來求親，但是一直忐忑不安，害怕姜姑娘記恨他當年沖動拙劣的小伎倆，也害怕姜姑娘已經另嫁旁人……”</br> 蘇清歡問：“那他現在怎么又鼓起勇氣了?”</br> 說實話，她對牧簡之的種種舉動都不是很感冒。</br> 感情中退縮的人，不是只退縮一次；而一生那么長，是經不起無數次誤會交疊的。</br> 可是眼下不該說這些，畢竟這也只是她自己的感受。</br> 姜月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br> 白芷道：“說起來這就是將軍和夫人的功德了。咱們不是寫信回去找大公子打聽嗎？大公子就跟牧將軍說了，牧將軍日夜疾馳地趕來啊！這份心，姜姑娘可感受到了？”</br> 說話間，她笑盈盈地看向姜月。</br> 姜月臉色羞紅了一片，但是除了歡喜還能看出緊張，她抓住白芷的手問道：“白芷姑姑，牧簡之真的說他沒有成過親？”</br> “千真萬確。”白芷笑道，“現在牧將軍和何大人相談甚歡，您就趕緊回去繡嫁妝吧！”</br> 姜月眼中淚意更甚：“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我非得要他牧簡之當面給我說個清楚，給我賠罪！”</br> 這話就是帶著經年的委屈了，也帶著……釋然。</br> 這就是小兩口之間的打情罵俏范疇。</br> 姜月告辭后蘇清歡道：“我原來還真以為姜月不會原來牧簡之。”</br> 白芷笑道：“夫人，您想什么呢？牧簡之本來就是她定過親的夫君，更何況他現在出息了，當年也是為了姜姑娘好，不想耽誤她……用您的話說，有什么原則性錯誤？姜姑娘若是能放下，這么多年，早就另外擇婿了。這不是放不下嗎！現在眼看著金龜婿回來了，更沒有便宜別人的道理了。”</br> 蘇清歡不贊同道：“好好的感情，讓你說得這般世俗。”</br> “后面那是奴婢自己加的。姜姑娘夠重情重義了，不過牧將軍也是好的。兩人喜結連理的話，這樣結局就太好了。”</br> 蘇清歡笑道：“那確實是，咱們等著喝喜酒吧。”</br> 她現在有點八卦，想去看看姜月和牧簡之怎么別扭呢！</br> 但是身份在這里，她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br> 姜月自己沒有什么女性長輩，所以第二天自己來和蘇清歡說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